纪宁退婚的消息在当天就在整个金陵城传开,掀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都拍手称快:苏蒹葭这朵金陵城最美的鲜花终于不用插在纪宁连一坨牛粪都不如的狗|屎身上了。
而与之同时,整个金陵城未婚的青年才俊无不磨拳擦掌,备足厚礼,准备登苏府提亲。
至于被众人唾弃的纪宁在书房里用功了一天。
他预感到,与苏府解除婚约后,他对纪府已经没什么价值,完全成了累赘,很可能接下就要被扫出纪府,以后只能自己独|立谋生。
深夜里,雨灵轻手轻脚地将放凉了的茶水换上新煮的热茶,再快要烧尽的蜡烛换上新的。
完成这些,她转身注视着纪宁,看着纪宁执着一支毛笔,如童稚学字一样一笔一划地专注练字。
“少爷,快三更了,您还是休息吧,明天再用功。”雨灵忍不住地劝道,心里颇为纪宁鸣不平。
我家少爷明明已经改邪归正了,日夜用功读书,为什么苏府仍要逼少爷退婚?
纪宁把“达”字的最后一笔点好,然后停下来,微笑道:“好吧。这练毛笔字还是挺累的。”
说着,他放下毛笔,伸了伸懒腰,全身发出“哔哔”的筋骨响声。
雨灵立即端来准备好的一盆温水,让纪宁洗手。
纪宁洗干净手,雨灵拿着一条干毛巾帮纪宁把手上的水珠擦干。
被温软的小手握着,纪宁不由认真打量雨灵的俏脸。
只见烛光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映着烛光,说不出的明丽动人,巴掌大的瓜子脸,秀挺的瑶鼻,粉红的樱桃小嘴。
“少爷,您这么瞧人家干嘛?”感觉到纪宁的目光,雨灵低垂下臻首,含羞地小声道。
纪宁收回目光,站起来,走到窗口,负手而立,透过窗口眺望着满天星斗。
“雨灵啊,如果我被赶出纪府了,你还愿意跟我吗?”他说道。
雨灵跟着走到纪宁身后右侧边,说道:“少爷,奴婢是您的丫环,不论您要去哪,奴婢都跟到哪。”
她是纪宁的人,不是纪府的丫环。
“可是,离开纪府,生活说不定会很困难,再想衣食无忧怕是难了。”纪宁说道,“不若,我还你自由身,你自己或留在纪府,或找个勤劳忠厚的好男人嫁了。”
“少爷!”雨灵“扑通”地跪下来,乞求道,“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怕苦不怕累不饿,奴婢什么都不怕。”
纪宁连忙转身扶起雨灵,有些责备地道:“你真是傻,做个自由人不好吗?”
“少爷,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好不好?”雨灵抽泣地乞求道,“离开少爷,奴婢就是没根的浮萍,根本不知道去哪。”
见雨灵如此,纪宁不得不感叹古代人培养丫环奴才的手段,赶都赶不走。
“好吧。你就继续跟在我身边吧。”纪宁点头道。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雨灵破啼为笑地高兴叫道,飞快地擦去俏脸上的泪珠。
她殷勤地扶住纪宁的手,说道:“少爷,您用功了一天,肯定累了吧?奴婢给您捶捶背揉揉背。”
“呵呵,都快睡觉了,还捶啥背揉啥肩?”纪宁笑道。
“那奴婢伺候您更衣睡觉。”雨灵立即说道。
“好吧。”纪宁说道,走出书房,进入旁边的房间。
第二天巳时,纪宁准时拜见纪泽。
在厅堂里,纪泽看站在他面前的纪宁道:“永宁啊,你今年多少岁了?”
“回太叔祖,永宁今年已十七岁。”纪宁答道。
纪泽一边点头着一边感叹地道:“十七岁了,白驹过隙啊。”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已经成年一载有余,是时候独|立生活了。过两天,你就搬出纪府住吧。”
“果然!”纪宁不禁在心里暗道,“不过,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是不是太绝情?”
纪泽见纪宁不说话,道:“你不愿意?”
“太叔祖,永宁斗胆问一句。”纪宁抬头说道,“我搬出纪府,是不是从此与纪府分家?”
“呃?”纪泽微不悦地眉头一皱。
纪宁才不管这个便宜太叔祖高不高兴,继续说道:“既然是分家,就请太叔祖命人清算财产,以后永宁在外面一切荣辱都与纪府无关。”
虽说搬出纪府他在去苏府退婚时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个便宜太叔祖做得也太过分了。为了纪府的颜面逼他主动退婚不说,第二天就立即把他扫出纪府。他确实有点怒了。
“永宁!”纪泽声音严厉地叫了一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太叔祖您要我搬出纪府,那就是分家。”纪宁毫不退让地迎上纪泽的目光道。
纪泽身为纪府族长,积威已久,什么时候被后辈顶撞过?
他怒声道:“好!好!好!既然你心怀怨恨,那就休不怪我无情!”
…………
第二日午时,纪府大管家带着捧着一叠账本的帐房管事气势汹汹地进入沁园,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纪府子弟丫环家奴。
昨天纪宁顶撞族长和分家之事早在纪府传开,甚至传到纪府外去了。
对纪宁被赶出纪府,所有纪府子弟和奴婢都拍手称快。对他们而言,纪宁就是纪府的耻辱,白白挥霍纪府的钱财。
不过,对纪宁要求分家,又个个义愤填膺,骂纪宁白眼狼、反骨贼,纪府白养他这么多年。
在小院子中央,一张长桌上摆满了账本,纪宁不紧不慢地翻看着。
站在纪宁身后的雨灵和何安一脸愤怒。
他们的少爷居然还倒欠纪府两百七十一两银子!这怎么可能?
虽说他们的少爷这些年来挥霍无度,但是老爷留下的遗产何止万金?老爷身为才华横溢的大学士,随便作一篇文章一首诗词就能卖几百上千两白银!
何安十分清楚记得,当年金陵城辖下庐州府大水灾,金陵城诸多大儒皆束手无策,庐州知府亲自赶往京城向老爷求退龙王祭文,厚礼一万两白银。
在长桌对面,纪府大管家趾高气扬、肚子高挺地站着,目光充满轻蔑鄙夷。
过了一阵,他终于不耐烦了,蔑声讥讽地道:“纪宁,痛快些,别在这里装模做样,就你也看得懂账本?族长说了,虽说你忘恩负义,但纪府不能无情。你所欠的银子准许你五年内还清。”
纪宁停下看账本,揉了揉太阳穴。
老实说,便宜老爹到底遗留下多少财产他根本不清楚,纨绔纪宁又挥霍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不过,从便宜老爷的遗产由纪府完全掌管,而他每月花费必须向账房支取的情况来看,他基本确定纪府应该昧了他不少便宜老爹的遗产。
至于桌面上这些账本,表面上肯定是没问题的。
“呵呵,也罢。”纪宁淡笑一声,道,“倒欠两百七十一两就两百七十一两吧,谁叫当年本少爷年幼无知。至于还钱嘛,就不必假惺惺了,三天内必定还清。”
“纪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你不识好歹,三天内还清银两!”纪府大管家冷哼道,“限你天黑之前滚出纪府!”
说完,他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开沁园。
账房管事立即上前,把所有账本收走,跟在纪府大管家身后离开。
纪府大管家离开,围在院子门口的纪家子弟和丫环家奴立即叫骂纪宁起来,不断地朝院子里面吐口水浓痰。
纪宁懒得理这些人,转身对雨灵和何安道:“我们进去收拾行李吧。”
“少爷,纪府明明昧了咱们许多银两,还倒打一耙。”雨灵眼圈红红地叫道,几乎哭出来了。
何安也不甘地叫道:“少爷,要不咱们报官吧?实在欺人太甚!”
纪宁淡笑地摆摆手,道:“不过一些钱财而已,能获自由身完全值得。”
说完,他越过灵雨和何安,向屋内走去,朗声笑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哈哈哈……”
围在院门口唾骂纪宁的纪家子弟和家奴丫环闻言,无不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回味这句诗,这句诗确实大气豁达。但是,片刻之后,他们更加尖酸刻薄阴毒地辱骂起来。
“大言不惭!狂妄!”
“什么狗屁天生我材,就一坨狗|屎也叫天生材?呸!”
“狗|屎也是可以做肥料的。呵呵……”
“有猪屎、牛粪和鸡粪有肥吗?”
“可能有吧?”
“我看肯定没有!”
“哈哈哈……”
下午申时,纪宁和灵雨、何安一起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时,突然院子传出一阵呼叫声:“纪宁!纪宁!”
纪宁停下来,准备转身走出去。
灵雨也停下收拾东西,快两步追上纪宁,在纪宁耳边飞快地说道:“好像是赵公子和杜公子他们。少爷,他们是您的……好朋友。”
“哦,怎么好法?”纪宁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他脑海里没有纨绔纪宁的记忆,所有以前认识的人都靠灵雨提示。
“您经常和他们一起游玩喝酒,”灵雨小声地道,“还一起去青楼……”
纪宁一笑,道:“原来是狐朋狗友。他们这时候能赶过来,倒有几分义气。”
言罢,走出房门,纪宁放眼看去,笑容顿时微凝。
只见院子里傲气十足地站着四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后面跟了几个牛高马大的奴仆。其中,站在中间的青年书生他认识,正是纪府子弟纪敬字子敬,族长纪泽的重孙子。在他到安奚州历游前,纪敬就和他起过冲突。
那三个狐朋狗友与纪敬一起到来,肯定没好事。
跟在纪宁身边的雨灵在纪宁耳边小声地飞快介绍那三个狐朋狗友的姓名。
“纪宁,还钱!”站在纪敬左边的杜守厉声疾喝道,一只手用力伸到纪宁面前。
“纪宁,还钱!!!”另外两个狐朋狗友接着同时大声叫喝道,一起用力把手伸到纪宁面前。
纪宁把目光从这三个狐朋狗友脸上扫过,个个凶厉,一副不还钱就要你命的样子。
“还钱可以,拿欠条来。”纪宁淡声说道。
天知道以前的纨绔纪宁欠了他们多少钱,所以只能以欠条为准。
这三个狐朋狗友早有准备,立即取出欠条来。
纪宁一看欠条,好家伙,一共欠了四百多两。
“看清楚了。三天内还清你们。你们可以回去了。”纪宁淡淡地说完,转身返回房屋。
杜守三人立即冲上去,拦住纪宁去路,冷哼道:“纪宁,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现在一文钱都没有,还倒欠纪府三百两。今天你必须把钱还了!”
“不错,必须马上还钱,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两个狐朋狗友撸起袖子叫嚣道。
他们带来的几位牛高马大的奴仆立即围上去,目光凶狠地盯着纪宁,只等他们主人一声令下就扑上去。
纪宁夷然不惧,转身看向纪敬,冷声道:“纪敬,你想要怎么样?”
“哈哈,不怎么样。”纪敬得意地打开纸折扇,一边轻摇着折扇,一边笑道,“不妨告诉你,这个园子马上就是我的了。既然我要入主沁园了,你何不把这个园子的丫环也留下伺候本少爷?只要你把雨灵卖给我,你欠杜老弟他们的银两,立即两清!”
说完,他目光转到雨灵身上,露出yin|笑来。
“少爷,求求您,不要卖雨灵。”雨灵俏脸刹时变得惨白,一双玉手紧抓着纪宁的长袖子,几乎哭出来乞求叫道。
纪敬对雨灵垂涎已久,曾经向纨绔纪宁几次要卖雨灵。只是纨绔纪宁虽滚蛋,但也知道雨灵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漂亮温顺,伺候他舒服,况且他又不缺钱,所以一直不肯松口,甚至因此与纪敬起了冲突。
纪敬是有劣迹前例的,他这两三年卖过两个俏丽的丫环玩弄糟蹋,玩了几个月玩得有点腻了就让他的狐朋狗友一起玩,快要玩残时,就卖给青楼。
纪宁转身轻拍雨灵的香肩安慰道:“放心,我就是做了乞丐,也不会卖你的。”
接着,他转正身,对纪敬淡声道:“这两招‘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做不错,可惜,你……”
话没说完,背后的杜守已经不耐烦地叫道:“纪宁,别在这里装腔做势了。你有多少斤两,我们还能不知道。痛快些,把你的丫环卖给纪敬兄,还了我们的钱。再说了,纵然你现在不肯卖,离开纪府,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什么丫环!”
“就是!迟卖早卖都是卖。”另一位狐朋狗友赵雄说道,“不如趁现在子敬兄看中你的丫环,还能卖个高价。”
第三个狐朋狗友也用一副吃定纪宁的语气笑道:“我说咱们也不要太小瞧了纪宁大才子,说不定他马上做诗一首就能卖得几百两上千两还了咱们的钱呢。哈哈……”
“哈哈哈……”杜守和赵雄也不禁跟着大笑起来,“刘兄,你不说,我们还差点忘了这茬。他不是一直向咱们吹牛他作诗如何厉害吗?每次进入诗词阁都能卖几十两银子出来。”
至于纪敬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脸上挂着淡淡的嘲笑,一副看戏的样子。
纪宁转过身,对杜守三人淡笑道:“你们不愧是我的‘知己’,本少爷正有去诗词阁卖诗的打算。”
杜守三人和纪敬等人不禁一愣,随即失声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纪宁不理他们的嘲笑声,转身昂然向走出小院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