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大人此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县尉夫人也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抿上一口,又放了回去,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县尉府是撞了多大的运,才能捡到陈浮生这样的宝贝女婿啊。
顺着顾醒目光瞧去,老黄头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那人有何可疑之处?”
顾醒趁着两人还未发现,顺势收回了视线,轻声道:“不知前辈瞧见没?那人的手指比我等的都要修长,而且干瘪,一看就是常年用毒制药的主。我昨夜与他对弈,还在他的药院逗留了半宿,也没摸清他的底线。”
“你是觉着,县尉府中的怪事,与他有关?”老黄头看似随意地问着,却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墨野和罗休立即悄然后退,隐匿在宾客之中。
就在两人退走后的片刻功夫,跟县尉大人聊的火热的树大夫转过头来,朝着顾醒露出阴恻恻地笑容,随即又转过去,继续若无其事地与其他闲谈起来,似乎这里的宾客都对他敬畏有加。
顾醒忽然想到,之前第一次去树大夫的落樱间取药时,年轻仆从曾说过,“树大夫并非寻常医者,而是‘鬼医’。”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老黄头自然也瞧见了那一抹笑容,却是不以为意,“我探查过此人气息,并无内劲傍身,许是在用毒上有些造诣而已,不用太过忧心。就算他与县尉府的怪事有关,估计也不过是被利用的那人罢了。既然县尉大人要藏,自然要将另一人推到百姓面前,拭目以待。”
顾醒随即点头,起身走入人群中,与那些宾客推杯换盏起来。老黄头继续着大吃大喝,似乎并不想再继续理会眼前的一切。
…………
却说陈浮生离席走入后堂,并未立即前往县尉小姐的闺房,而是在一处转角停了下来。此时天色渐入黄昏,余光洒下遮掩了白日的喧嚣。听着跟进的脚步声,陈浮生起身出手收回,一气呵成。
跟着他一道来的仆从,被他敲晕在地。而看似姗姗来迟的涵姨,却从另一处廊柱后走了出来,朝着陈浮生点点头,两人这才快步向着县尉府后院深处走去。
前几日刚进县尉府时,初时并未觉着有何异样,只觉此处相较其他地方,确实朴素了许多。许是年年征战的缘故,并无太多富余来装饰修缮,已有了年岁的痕迹。
但随着两人这几日的观察,县尉府外恐怕只是个幌子,这里还嵌套着另一处地方,或许能找出一些线索。
陈浮生和涵姨顺着回廊继续往深处走去,这后唐建筑承袭大唐奢华,却在此处隐去了荣光,反倒像是赤戎游牧入中原后,那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模样。或许这不过也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罢了。
走过回廊后,眼前却是树荫森森。透过已有些昏暗的光线,能够瞧见一扇古朴木门,门上描金挂彩,与这外院堂中分为不同。
就在两人犹豫之际,一左一右突然伸出两只手,搭在了两人肩膀上。陈浮生和涵姨同时心中一沉,不由分说地出手击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新郎官好大的火气,媒娘也不管管?”
这声音一出口,陈浮生和涵姨同时收了攻势,顺势钻入么树荫中隐去了踪迹。待看清那两人面容,这才放心下来。此时罗休和墨野已换回了寻常装束,不知何时守在了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可惜,他们蹲了半晌,也没将一人前来,倒是被蚊虫所扰,有些心烦意乱。突然听见脚步声,自然想要出手制住来人,却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才打趣着化解这场尴尬。
陈浮生却也没多想,只是轻声问道:“此处可有古怪?”
墨野轻轻点头,“刚才来时听见两名仆从闲谈,说这处乃是县尉府境地,不许外人踏足一步。谣传此处有秘宝,但两人并不想招惹是非,就只是说了这些,并没有行动。”
“我们也是寻着方向,一路摸过来的。许是今日喜宴的缘故,路上并未遇上太多阻拦,才一路顺遂的走到这里。所以,我俩想碰碰运气,若是钓到了大鱼,自然是好。若是只抓到了小虾,那也能撬开嘴挖出点东西来。”罗休接口补充道,彻底打消了陈浮生和涵姨的疑虑。
他们刚才虽然收了手,但总觉着这两人跟老黄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然殊途同归,但手段却是相去甚远。而且明摆着,老黄头有事瞒着他们。眼见罗休和墨野说出了经过,却又没有继续透露更多的意思,陈浮生只能轻笑着点点头,不再出言相问。
涵姨倒是不见外,朝着两人挤眉弄眼,“想知道新郎官为什么来此,去问那老家伙啊。”这笑着说出的话,却如白刃般锋利,让两人皆是有些吃不消。
陈浮生连忙打圆场,“此时他们疲于应付,应该顾不上我等。我们先行查探,看着门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说话间,涵姨已探出头去四处张望了片刻,并无威胁后,才朝着三人打了个手势,四人前后来到木门处,并未着急动手。凭借着四人的江湖经验,此处必然有一些隐匿的机关才对。
可四人瞧了半天,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正在纳闷之际,闻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四人有迅速退回了树荫之中,屏住了呼吸。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跟县尉大人谈笑风声的树大夫。只是不知他此时来此,所谓何事,或许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树大夫站在门前,伸手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门上,往下压去。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门吱呀一声就从内打了开来。树大夫似乎不不在意是否有人跟踪,抬脚迈了进去后,轻轻将门虚掩上。
四人正准备悄声跟上,却又闻听回廊上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稍显急促,似乎有些上气不接下去。这一幕自然让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这树大夫来此,或许是为了这所谓的宝藏,那这跟来的人,又会是谁呢?
不多时,那人来到门前,让在场四人皆是大吃一惊。这万万没想到的来人,竟然是刚才一直忧心喜宴,险些晕厥的县尉夫人。两人这前后脚来此,若是没有什么猫腻,恐怕连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树大夫这推门入内后的刻意留门,自然是为这来人行的方便。
县尉夫人显然缺乏太多江湖经验,连四处打量一番都省了,就直接推门入院。然后随后轻轻掩上木门,院内再无声息。
四人又耐着性子等待了片刻后,陈浮生才面容凝重地沉声说道:“此事绝不简单,但我们四人通往目标太大,涵姨,你与罗休先行折返,让顾醒先替我入房顶上,罗大哥则通知黄老前辈,让他黄雀在后,伺机而动。”
“那你可应付的来?”涵姨还是有些担心,连忙问道。
陈浮生洒然一笑,“杀伐之事定然没问题,若是那春宵之事,恐怕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如实说着,还朝着众人望了一眼,这一语双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涵姨点了点头,抬手示意罗休跟上。两人沿着来路迅速往回走去。剩下陈浮生和墨野两人,墨野这才冷声问道:“陈公子将我家顾小子支去当挡箭牌,是为何意?”
“墨大哥所言差矣,我并非故意陷害顾兄弟,而是安排了一条更为保险的后路。若是让县尉知晓我未入房,自然会引起他的怀疑。而此间之事,也必然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真如我等猜想的那样,那么今日来此之人,恐怕一个都跑不了。”陈浮生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墨野,似乎在等待他的答复。
墨野虽是不喜陈浮生老成持重,但也忌惮他智极近妖的手段,随即点头道:“那就全凭陈先生吩咐。”
陈浮生闻言一喜,随即朝着门处指了指,便快速溜了过去,轻轻推开门,先是听了听院内的动静,这才朝着墨野一招手,闪身溜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溜入院内,将木门虚掩成刚才的模样,才挪到墙根处,抬头瞧着眼前的一切。此处跟县尉府中有着天壤之别,只见抬眼所见的院墙墙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虽是瞧不太清楚所秀之物,但也能大致分辨出是游牧民族的狩猎图。
而那院内只有一间大房,此时灯火通明,透着淡淡药香。似乎有人刚才来此燃起了几位醒神的药材,将此处久未有人踏足的晦气熏了个一干二净。
陈浮生朝着墨野打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朝着另一头躬身快步走去。随即已同样的步调,向着那处灯火通明的大房走去。两人几乎同时藏身到了窗沿之下,慢慢起身,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点在窗纸上,透过小孔往内看去。
只见房内正中摆着一张红漆木雕花大床,床上铺着一块同样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床前放着四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铜制的灯盏,点着高大的红泪蜡烛,把全屋子照得宛如白昼。而床榻之上,还有两人抱在一起,正亲昵地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