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烛火摇曳,桌案上一片狼藉,唯有县尉大人依旧衣衫得体,没有丝毫被酒渍汤汁沾染的痕迹。他在临行前,短暂地望向身旁的位置,刚才县尉夫人坐过的位置。眼神中有了些许不舍,但最终,还是归于虚无……
随后,县尉大人从桌案下那处一柄长剑,直接跃入场中,快步向着大门处走去。
…………
陈浮生与涵姨已跟随县尉夫人,来到了黑纱女子房间外,此处并无特别,就连花草都未瞧见,显得空空荡荡。只是那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恶臭,直到现在都还未消散。
县尉夫人让陈浮生等人在门外等候,自己先行一步推门走了进去,又将门合的严严实实,似乎对两人极其戒备。
而此时顾醒和易南星,也尾随着几人,快步来到了白日曾来过的地方,注视着场中的一切。见县尉夫人走入房间,顾醒才小心翼翼地窜了出来,将自己跟县尉夫人的计划与陈浮生全都说了一遍。
陈浮生轻笑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早已猜到七八,只是没想到,你先下手为强了。既然你已经将她救了回来,我就借花献佛,逢场作戏了。”
“嘿,你不会真的想……”顾醒听闻陈浮生想要逢场作戏,不觉出言调侃道。
陈浮生扶了扶斗笠,面前的黑纱随风飘动,隐约露出其下苍白的面容。只是这短暂的一瞬,瞧的不是那么真切,让顾醒有些恍神。陈浮生并未理会顾醒的调侃,而是顺着往下说,“如果那女子真的生得花容月貌,就算牺牲色相又何妨?”
说道此处,房内脚步声再次响起,顾醒连忙跃回黑暗中,和易南星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涵姨不知从何处搬出了一张案台,用黄布覆于其上,又拿出一个香炉,摆在正中,似乎早有准备。顾醒瞧的有些目瞪口呆,不禁轻声问道:“易叔,浮生还会这些玩意?”
易南星轻“嗯”了一声,不无骄傲地说道:“落日峰家主,岂是浪得虚名?只是公子对那玄黄之术,却没有小涵那么精通,无需多言,看看便知道了。”
顾醒正想拍拍马屁,却没想到被易南星后一句直接堵死,只能叹了口气,又继续注视着场中的一切。
不多时,县尉夫人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还有些梨花带雨的模样,似乎刚才有哭过,只是不愿在众人面前露丑,才强忍下了继续哭泣的念头。瞧见陈浮生已布置的七七八八,不觉心头一动,“看来跟顾公子所言一致,不过走个过场,足以以假乱真。”
县尉夫人没有上前叨扰,而是退到一旁静静旁观。而涵姨在摆放好香烛纸钱后,就将身着的衣衫那么一扯,一件墨绿色道袍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浮生也默默退到一旁,抬头仰头天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间天色黯淡,顾醒顺着望去,皎洁明月被一团乌云遮住了踪迹,竟是连一点光亮都透出出来。陈浮生瞧见此景,朝涵姨点了点头,涵姨便双袖一抖,将那两根红烛点燃,漆黑之地顿时两点光亮。
随着火光越烧越旺,涵姨抓起身前的一把糯米往前一抛,顿时燃起熊熊火焰,然后又迅速被黑暗吞噬不见。县尉夫人被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拍着胸脯暗道好手段。
涵姨一把抓起桌案上早已备好的桃木剑,又点在一碗清水中,迅速站起一张符箓,放在烛火上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说完往前一扑,一个翻身后将那燃烧殆尽地符箓往前一指,将桃木剑舞成了一朵莲花。
顾醒看到此处,已是惊的长大了嘴巴,竟是忘了合拢。而一旁的易南星,并未有任何异样,似乎已是习以为常。似乎觉察到顾醒的惊讶,抬手用手肘定了下顾醒的下巴,才出声解惑道:“小涵本就出身西域巫族,懂得这驱邪之术也不足为奇。”
顾醒这才回过神来,总觉着眼前的一切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脑海中一阵翻腾后,依旧没有寻觅的到方向。只能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问道:“易叔,那涵姨姓啥啊?师出何门?这能说说吗?”
“小涵姓毛,至于师出何门,你还是别知道的好。知道太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人在江湖,守住本心就好。”易叔似乎有些感触,在这时候还不忘对顾醒说教一番。
顾醒嘴上嘟囔答应着,心中却是更加好奇,原来涵姨真名叫“毛小涵”啊。只是这姓,似乎与某种神秘力量关联在一起,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场中传来的一声爆响将顾醒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过去,只见涵姨放下手中的桃木剑,拿下了桌案上的一个铜铃,又重重扣回桌案上。然后往后连退三步,左右跨开,开始跳起了奇怪的舞蹈。
陈浮生瞧不清面容,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倒是县尉夫人从刚才看到现在,竟是不住地发出惊叹声,似乎对眼前之人,有了崭新的认识。
没想到涵姨这弱女子,还有这等惊人的爆发力,此时这身法,竟是在哪里瞧见过。县尉夫人努力的想着,突然情不自禁道:“她是……她是……”
陈浮生快步走到县尉夫人身边,出声宽慰道:“无妨,只是西域萨满教的驱邪舞蹈,许是觉得寻常驱邪手段有些吃力,所以才拿出了看家本领。”
县尉夫人闻声拍了拍胸口,这才放下心来。可这一幕,正好被快步赶来的县尉和树大夫看在眼里,两人对望了一眼后,树大夫冷声道:“西域‘曼陀罗舞’?”
“哦?树大夫对这西域舞蹈也有所涉猎?”县尉眯缝着眼睛,盯着场中诡异的舞蹈,饶有兴致地问道。
树大夫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瓶中液体抹在了眼睑上,递给县尉大人,让他依循着擦上去。待县尉也将那液体擦到了眼睑上,不禁失声道:“那周身的白雾是……”
“没错,就是灵体外泄!只是吃法已经失传许久,没想到在这等寻常之处,还能有这种际遇,天助我也。”树大夫说的有些狰狞,虽然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但任谁都能瞧出,他对不远处之人功法的渴望。
县尉大人闻言,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这功法,有何妙用?”
树大夫遥遥一指,朗声说道:“县尉大人仔细瞧上一瞧,可有何发现?”
“除了面容清秀外,倒也看不出别的异样。”县尉大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树大夫面容已濒临癫狂,在这近乎冲动的边缘,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与顾醒瞧见他的时候,判若两人,“这功法除了让人青春永驻外,还可求长生。若是我猜的没错,此人年龄,已达古稀……”
县尉大人终于明白,为何树大夫会如此亢奋。原来自己追求的长生之法,就在眼前。
他自认识树大夫以来,就开始接触到以药续命之道。只是此法虽然能够延年益寿,却不能真正实现长生,所以才借天坑做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只是这些事,虽极力掩饰,但久而久之,也会露出马脚,怎会比那长生功法来的彻底呢?
两人图谋多年终于拨开云雾见太阳,怎不让人喜不自胜。
可短暂的狂喜后,树大夫又给县尉大人浇下一盆冷水,“这女子功法已达幻境,不用些手段恐怕难以擒下,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等该如何行事?”县尉心急难耐,却还是懂得轻重缓急,便沉下心问道。
树大夫闻言邪魅一笑,“若是救醒了令嫒,那么便邀她一道前往天坑,共襄盛举。若是不能嘛,那就当场擒下,任由县尉大人处置。”
“那这功法修炼,可有何捷径?”县尉大人想着自己的情况,不免忧心忡忡地问道。
树大夫闻言轻笑道:“与那女子行那鱼水之欢,便可将她功力尽数拿去。不知县尉大人可敢一试?”
“只要能长生,就算是千年之人,也要拼上一拼。”县尉话语中已燃起了炙热,似乎长生近在眼前。
可树大夫没有言明的是,那所谓的长生之法,不过是他从古书上瞧见,至于具体功效,并不知晓。而他对涵姨的判断,也不过基于他自己的经验,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若是这县尉能成,那他就可放心大胆的逼迫女子交出功法。他有着大把的时间,来修炼。与那短命之人,有着显著区别。若是不成嘛,也不会吃亏,因为毕竟借刀杀人,一切推给县尉大人即可,与他有何想干。
他只是对那顾姓少年感兴趣,因为白日间的短暂相逢,他从顾醒身上,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让他神清气爽,自然想要一探究竟。若是顾醒是他所研制的长生药的药引子,岂不是有了双重保障。如此想来,他对着两人,势在必得。
此时场中的涵姨卖力的跳着西域萨满教的舞蹈,随着乌云散去,月光再次洒在了她的身上,映衬着她诡异的身法,显得神秘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