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钱庄一别,顾醒也只是见过他那孪生兄弟,但此时瞧着,却又有诸多不通。眼前这人神色内敛,不似他那兄弟那边气息张狂外放,反而有种隐忍不发的态势。对白琊也是毕恭毕敬,没有丝毫僭越之举,可谓是拿捏好了恰当的分寸。
顾醒暗自盘算着白琊带自己来到此处的缘由,想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拿到一面令牌,有了潜入明月楼的底气。只是此时不宜宣扬,且看他们如何安排。
待两人走到屋内坐定,云澜才缓步走来,并没有任何着急的样子,许是他性格如此,或是此人城府极深,将所有的思量都藏在了心里。
白琊见云澜站定,便起身说道:“这小子名叫顾醒,对!就是那个满门被灭的顾家的顾,不过他们是否有关,我不得而知,此事先放一放。我需要你帮个忙。”
云澜听完白琊的话,脸上仍旧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世间万事皆与他无关一般。待白琊开口,他才非常客气且冷静地说道:“若在下能做,定当万死不辞。”
白琊摆了摆手,示意云澜放松,不用这般严肃。但云澜面色如常,没有要做任何改变的意思。白琊也不再纠结,接口说道:“我知道你已接手云翳的活计,现在需要你帮忙,将这顾家小子塞进明月楼去。”
云澜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这不经意流露出的情感,却最能真实反映人内心此时此刻的活动。而这表情的微妙变化,却也恰好被白琊和顾醒两人捕捉到了。
在顾醒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为难神色,明月楼是何等地方,要将自己轻易塞进去,恐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但在白琊看来,这是一种拒绝,因为她自己几乎没从云澜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所以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白琊从桌上拿起一个古朴茶杯,倒了一杯似刚泡好的春茶,浅尝即止。这一系列动作看在顾醒眼里不过寻常事,而在云澜看来,如遭雷击。
他这些一直在云翳的光环下生活,早已对察言观色这门技艺入木三分,怎会不知此时白琊心中已有了芥蒂。连忙给自己也倒上一杯,跪倒在地,举杯说道:“请白大人恕罪,此等事情,非我力所能及,望大人另寻他法。”
虽然此时云澜这般谦卑,但顾醒却从他眉宇之间感受到一丝外泄的杀意,这是一种透彻骨髓的恨,难道他对眼前之人已动了杀心。而那白琊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春茶,对云澜的战战兢兢丝毫不在意。
但顾醒分明看见她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兵器,看来这两人之间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就再顾醒暗自揣摩之际,那股荡漾在两人之间的杀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是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和和气气起来。白琊举杯引尽春茶,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云澜,云澜如触电般颤栗着,颤巍巍地起身。
两人目光交汇时,还是有对峙的意味。只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施恩,一个感激的戏码罢了。而那隐藏在表面情绪下的交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就再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白琊再次慢悠悠地坐下,而云澜则缓步走到门边,打开房门。一名小贩打扮的中年人在云澜耳边说了几句,便转身抱拳施礼而去。
当云澜再次回到两人面前时,已是成竹在胸的神态。刚才莫非是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才会有这般惊人的变化。顾醒此时心中一阵忐忑,莫不是云澜已找了帮手,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为他前几日殒命的胞兄复仇。
顾醒想到这里,背脊生出了一丝凉意,而白琊却依旧那般漫不经心,只是细细品着杯中春茶,等待着云澜接下来的动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是她现在,那不知云澜那边的情况,虽表面波澜不惊,但私下已握住腰间武器,若有异动就率先发难。看来此人已有了异心,或是因为胞兄死于非命心有不甘,若此间事了,定要让他长长记性。
就再白琊暗自盘算的时候,云澜却恰如其分的开口说道:“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或能解白大人的燃眉之急。”白琊心中一喜,但面色如常地“哦?”了一声,示意云澜接着说下去。
云澜得到指示后,又恢复他那宠辱不惊的神色,不急不慢地说道:“据探子回报,明月楼最近动作频频,自多年前吞并炼血堂后,已是蛰伏许久,如今大肆在江湖上招兵买马,许是有什么大动作。
白琊思量了片刻,接口说道:“那跟我托你帮的忙,又有什么关系?”顾醒听闻白琊话语,只倒是此人多此一问,既然明月楼招兵买马,那必然有了门路,可以将自己塞进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直接说出口,反而不美,不如等对方详细道来,才能显得诚意非常。云澜闻言便再次开口说道:“明月楼已张榜公告,凡年满十三者,均可报名参加,规则也很简单,就从报名者众挑选五十名最卓越之人,收为明月楼外楼弟子。”
“那此事你可运作?”白琊喜形于色地说道。顾醒对白琊这般作态嗤之以鼻,但面色依旧,还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云澜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只要这小子不是习武的废柴,那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白琊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了桌案上,并拍桌而起,朗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看看。”这话让顾醒始料未及,没想到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居然是这般急性子,或是因为关联到某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吧。
云澜见白琊有些急切,不觉哑然失笑道:“白大人切莫心忧,刚才已派人前去打探,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云澜这次没有避讳,将那小贩打扮的探子叫了进来,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下当下的情况。
那人得令后也不避讳,开口说道:“回禀各位大人,明月楼开宗立派头一遭,这次盛况空前。已张榜公告天下,凡有志之士皆可报名参加,还有国主在后为其谋划,可谓是一笔大买卖。”
待那人说完后,云澜便摆手示意那人退下,转身对白琊说道:“白大人也听到了,那我这就去安排,让顾醒走个过场,如何?”
白琊思量片刻,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说道:“不用这般麻烦了,就让这小子凭真本事,自己入楼。”顾醒险些摔倒在地,刚才还在焦虑如何将自己塞进明月楼的白琊,此时却想让自己“正大光明”的混进明月楼,当初不是你嚷嚷着要“走后门”的吗?
顾醒此时已满头雾水,不知所以。而那云澜也是一脸疑惑,不知这白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药到底是良药苦口,还是药到人亡啊。于是乎,云澜略带怜惜的看了顾醒一眼,顾醒也满脸无奈回望,两人相视后皆是叹息。
果然古语说的好,女人心海底针。这还没过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反反复复,若是再有什么变数,估计两人都吃不消。
想到这里,顾醒硬着头皮问道:“白姐姐,你可想好了?”白琊似也在思量什么突然被顾醒打断有些恼怒,大声说道:“你怕啥,不是还有云澜替你兜底吗?若是你武功不济,再让他想想办法不就行啦?我不过想利用这次机会,顺藤摸瓜看下明月楼真正的目的,不行吗?”
顾醒再次叹息,果然女人不讲道理起来,谁都拦不住。更何况,是漂亮的女人。顾醒只能认命。而那云澜闻言也是一脸错愕之后,莫名叹息。
而那白琊似那得胜的大鹅,趾高气昂,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顾醒也无意继续纠缠,开口说道:“那宜早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看看?”
白琊闻言连声附和,催促着云澜前面带路。这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紧张情绪,完全变成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疯婆子。云澜又是一声叹息,只能快步走出门去,示意两人等候片刻。
顾醒此时已毫无心情可言,只想快些去到明月楼,摆脱这烦人的疯婆子。女人,一旦被感情冲昏头脑,便不管不顾,什么都做的出来。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越疯狂。
顾醒如是想着,果然那些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半晌功夫,就再白琊要起身出去的时候,云澜疾步走了进来,差点就撞了个满怀。还未等云澜说话,白琊便开口说道:“可是安排妥当?”
云澜点了点头,示意跟他走,当来到屋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已安排妥当,三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向着那明月楼张榜之处进发。
顾醒自知此去必然一去不复返,便拉着白琊的袖口说道:“麻烦白姐姐跟葛老说下,我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让他切莫担心。”白琊本想应承,突然明白了顾醒话里的意思,玩味地点了点头。顾醒见此,又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