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平复了心情，马修问：“我能保留这两封信吗？”
“当然，原本就是物归原主。”
雪莱夫人微微一笑：“雪莱家族对尼古拉先生一直非常尊敬，罗德尼爷爷认识尼古拉先生时，其实尼古拉先生根本不知道爷爷是雪莱家族的人，当时两人都很年轻。或许是秉性相投，他们都有一种旺盛的求知欲和不服输的劲头，想要改变那些陈旧腐朽的东西。”
“俾斯麦家族试图卡尔马境内的饥荒，雪莱家族则是信奉‘秘法改变世界’。”
她合上编织箱：“可能到了今天，很多秘法会的人已经忘记了这个组织的初衷。”
“一群人试图突破道德与神殿对知识的约束，于是他们在一起建立了秘密组织，取名为‘秘法会’。”
“可惜，忤逆权力就是原罪。因此不论是五大王国还是神殿，都将‘秘法会’定为非法组织，大肆通缉和追捕，早期秘法会成员一年才聚会一次，互相分享各自成果，平时都不敢联络，生怕暴露行踪，被神殿的骑士团抓走。”
雪莱夫人顿了顿：“我不是试图洗白秘法会这个组织，只是陈述事实。”
马修说:“继续。”
“早期的秘法会只是一个松散的研究性组织，随着秘法不断诞生，针对秘法会的围剿规模越来越大。高压之下，秘法会内部也发生了分歧，原本超脱派只是非常少数的一点人，他们大多疯狂而偏执，研究水准平平，但他们的激烈反应和无底线手段在对抗中最有效。”
雪莱夫人眯起眼睛：“很讽刺，对不对？如果没有外界这么高强度的压迫，超脱派就无法掌权，秘法会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神殿和五大王国试图掌控一切，巫师和炼金术师让他们感到不安，因为这部分人难以被控制，他们具有对抗议价的筹码，所以国王与贵族们不允许再有类似的组织群体出现，挑战他们独享的权力。”
“不得不承认，秘法会的真正崛起，就是超脱派占据了主导地位开始。”
雪莱夫人平静地说：“他们知道‘恐惧’的秘方，恐惧变成了秘法会的标签，对秘法会出手的组织或个人，都受到了秘法会冷酷的还击，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群体已经不是那群只能到处躲来躲去的老鼠，而是变成了一群蛰伏在黑暗中的狼群。狼总是记仇的。”
“后来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秘法会被宣传为一个疯狂、冷血又反人性的黑暗组织。”
她顿了顿：“不过也不算太夸大。”
马修听笑了：“你到底是在夸还是在贬？”
“实事求是，是学者的美德和底线。”
雪莱夫人脱下手上的棉布手套：“马修先生，雪莱家族接触尼古拉先生时，就遭到了秘法会内部极大阻力，最初罗德尼爷爷还能找一些学者配合尼古拉先生做农作物实验，可后来尼古拉先生宣布，要培育魔术小麦种子，秘法会内部就否定了爷爷的提议。你知道为什么吗？”
马修静等下文。
“秘法会多年与贵族对抗，虽然名声在外，其实内部也已经有了贵族的利益代言人。卡尔马的饥荒，对于五大王国的所有贵族都是好事，那里是他们的金矿，不容随便触碰。”
她轻轻捏着手指，不急不慢地说：“哪怕当时的雪莱家族，也没法站在那么多人的对立面上。尼古拉先生不仅仅需要对抗诡秘莫测的大自然，还需要挣脱身后贵族们留下的层层锁链，后者可能比前者的难度更大。”
马修对这一点早就心知肚明。
当初与贝尔谈及俾斯麦家族的过往，马修就彻底明白，敌人就在人类自身内部。
俾斯麦家族过去的培育付出，注定是要失败的，因为粮食这一块有太多人的利益牵扯，就连卡尔马国王都被这一张罗天大网压得动弹不得，更不用说俾斯麦家族了。
因此马修一直都小心翼翼，从埃里克城做起，稳扎稳打，不急着对外输送魔术麦种。
只是他没想到，秘法会内部也有贵族的代言人，这样一个大多人眼里的疯子组织，居然也沦为了贵族们的利益场……
马修觉得之前雪莱夫人的话得添一句。
罗斯特大陆上，最具有宰制力的组织是神殿，真正的掌控阶层依旧是藏在幕后的贵族们。
巫师和炼金术师冲击了他们千百年构成的权力金字塔，贵族们已经敏锐地反应过来，开始压制一切具有威胁性的萌芽。
“其实雪莱家族目前也已经日落西山。”
雪莱夫人毫不忌讳地自我评价：“冰原镇的活尸是雪莱家族带领奥洛格派研究成果的反馈，不过实验早已失控，沦为超脱派的掌控，冰原镇事故之后，雪莱家族反而受到了问责。理由是：‘猩红诅咒’具有缺陷，还不足以进行完美地灭口。”
“后来蛛岛被夺，秘法会骑士团已经被六奉议之一接管，雪莱家族完全被架空，空有一个团长的荣誉头衔罢了。”
马修听到这里老脸一红。
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一脸正经：“我想，我知道夫人你的打算了。”
“哦？真的吗？”
对方装作听不懂。
“抱歉，我这个人喜欢开门见山，也就直说了。”
马修梳理了一下思路：“夫人的意思我听懂了。秘法会本身已经失衡，不论是内部派系之争导致的混乱，还是会首无力约束的内斗，雪莱家族对秘法会的表现很失望。同时，雪莱家族也失去了秘法会的信任，既然如此，雪莱家族也需要考虑到自身出路。”
这道理很简单。
雪莱家族虽然是创始股东之一，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不断边沿化，现在实权几乎全被剥夺，还沦为了背锅位。任谁都一肚子气。
不过关键还是在于，秘法会被渗透得太厉害，看似凶名赫赫，但其实内部沦为超脱派这一群人的一言堂，对外手段越来越激进，但研究方面却没有什么长进——因为奥洛格派这样真正技术核心被进一步边沿化。
说一千道一万，秘法会的核心竞争力是秘法，孕育秘法的绝对主力是奥洛格派这一群对外态度保守的学者。
现在组织内部紊乱，外行领导内行，内行战战兢兢不敢干活，未来可想而知。
一旦秘法会显出败相，那就是一路坠落，任凭再凶狠的脸面和拳头，都撑不起这偌大的旗帜。
“极端一点说，秘法会如果崩溃，雪莱家族也需要一个新的山头和落脚点。”
马修摆摆手：“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保守一点。雪莱家族在试图进一步脱钩秘法会，寻找外援，获得更多的弹性和未来选择，奥洛格派也需要足够的干货成果来展示他们的价值，夺回话语权和资源。”
“这次和俾斯麦庄园合作，就是雪莱家族很好的机会。”
马修笑道：“只要成功，雪莱家族就能再次拥有话语权，因为‘脑蝗疫苗’将会打上雪莱家族的烙印，秘法会只能选择笼络雪莱家族，其他组织随时可能挖人。”
“这种东西在眼下时刻的价值，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雪莱夫人轻轻拍了拍手：“都说马修先生逻辑缜密，一针见血，果然名不虚传。那就祝我们合作成功，各取所需。”
“现在，能否带我去一趟盘丝洞区呢？我想看看蛛后，很久不见，甚是想念。”
马修笑容一僵，完蛋，前面装得太过，现在反而不好拒绝了。
于是他只能带上雪莱一路乘车抵达盘丝洞。
然后发生了现在的一幕。
雪莱夫人盯着斯派德，斯派德目光朝马修求助。
“斯派德，看起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
斯派德勉强回答：“托夫人的福，在这里替马修大人做一点事。”
这句话隐晦点出了的自己对双方负责的态度。
“啊！”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了马修一大跳。
旁边跑来一个吊着胳膊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天鹅绒大衣，下面是长裤袜和高跟鞋，形象独树一帜。
“美丽的小姐，您的美貌真是如天上的太阳，让人情难自禁，您一定是来自神国的女神，对吗？”
弗朗茨单膝跪地，手持一支玫瑰，在那里尬聊。
雪莱夫人瞥了他一眼：“你是……”
“在下，弗朗茨·克罗，是克罗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子爵，未婚，今年二十六岁，薄有家产。”弗朗茨一脸兴奋：“这位美丽的小姐，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和我出去兜风，你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