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莫回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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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伍定远、艳婷、江充手下武士及昆仑门人,都已走进巨门之中。众人极目看去,只见巨门之后竟是偌大的一个山洞,望之幽静黑暗,竟有深不见底之感。进洞人数虽达数百人之多,却无拥挤之感,足见这洞何等宽阔。

钱凌异笑道:“这就是神机洞么?武功秘笈在哪儿?快快拿来啊!”说着大摇大摆,四处行走,好似在自家后院闲逛一般。

江充见他神态轻狂,当即叹息一声,道:“卓掌门,你是武林人物,也该知道神机洞的厉害,请你约束门下弟子,千万别心存狂念,否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卓凌昭点头,吩咐道:“从现下开始,大家三人一路,没我的号令,不准随意言动。”耳听众弟子高声答应,钱凌异心道:“又来玩这些鬼把戏了,真个无聊。”但面上不敢稍失恭敬,便也跟着大声喊诺。

江充道:“安统领,点上火把。”安道京忙打着火石,往洞内照去,众人极目眺望,山洞岩壁光滑平整,似是人工琢磨而成,一时都感惊奇不已。

江充走到卓凌昭身边,道:“从此处开始,请大家专心往前走,千万千万不要回头。”他发声说话,远处便传来无数回音,不知此洞究竟多深。

卓凌昭问道:“可是此处有何古怪?”

江充颔首道:“不瞒各位,此洞已非凡间,乃是通往天机奥秘的处所,等会儿若是见到什么异状,千万不要吃惊害怕。”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一惊,几名胆小的人便向后挤去,无人敢胆领队前行。那钱凌异吓了一跳,更是速速躲到金凌霜背后,不敢再出来招摇了。

江充见众人害怕,便眼望卓凌昭,双手一摆,却是示意他先行进去。卓凌昭艺高人胆大,天地间又有什么能令他为难?当下微微一笑,道:“好!本座却要看看,这洞中到底有什么古怪?”他袍袖一拂,喝道:“取我剑来!”

一名弟子连忙抢上,跟着从包袱中取过一柄长剑,只见那剑鞘漆黑,形式古拙,当是卓凌昭惯用的配剑。

卓凌昭将长剑悬在腰间,当头领路,便往里头走去。江充紧跟在后,一行数百人纷纷往里行去。

艳婷心下害怕,紧挨着伍定远,伍定远见她俏脸惨白,便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她小手柔嫩滑腻,直若无骨,虽在生死之间,心中仍是一荡。

卓凌昭等人行出里许,仍不到尽头,那洞竟是无止无尽,好似通到地狱一般。众人中有胆小的,都想退出洞去,江充喝道:“我已经说过了,千万不可回头!只要回头,必有大祸临身!大家专心向前走!”

众人听得此言,只有默默向前行去,手中却紧握兵刃,就怕有何闪失。

一名昆仑弟子心下害怕,对同伴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掌门人为何带我们来到此处?”另一人道:“专心走路,不要说话。”

那弟子回头骂道:“你娘的,你这小子倒很听话!”

一人惊道:“你…你方才回头了!”

那弟子笑道:“回头就回头,他奶奶的,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此言未毕,忽听一声惨叫,那弟子的颈子莫名其妙的折断,鲜血狂喷中,无头身子缓缓倒下。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都是大声惊叫,骇异万分。

却听江充大声道:“不要管这人!大家万万不可回头,往前走!往前走!”

那弟子的无头尸身兀自倒在地下,人头却不知落到何处了,后头的人惊恐万分,只得绕道而行。

艳婷靠在伍定远胸前,只吓得全身发软,却又不敢回头逃走。伍定远伸手扶住了她,说道:“别怕,没事的。”但心下也是骇然,冷汗涔涔流下。

众人绕开尸体,继续前行,正走间,一名锦衣卫的好手脚下踢中了一个东西,连忙弯腰去看,那东西却是一颗人头,正是那名弟子的脑袋,脸上还挂着惊骇的神色。那好手吃了一惊,火把掉落在地,忽听旁边发出咻咻的异声,他抽出兵刃,转头喝道:“什么人!”

此时伍定远与艳婷紧挨着行走,恰巧站在那人身后,眼见他转头过来,伍定远急忙道:“不要回头看!快转回去!”

那好手愣道:“什么?”

话声未毕,一物急闪而过,那好手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脑袋便已不见,无头尸身便往艳婷身上倒下。

艳婷啊地一声,高声尖叫,便要回头,往伍定远怀中躲去,伍定远急忙喝道:“不要转头!往前看!”艳婷脸色惨白,眼睁睁地看着无头尸身倒在脚下,只吓得她几欲昏晕。

伍定远不敢妄动,他拾起那好手的钢刀,藉着光滑的刀身,便将后头的景象照进。

艳婷挨在他身上,低声道:“伍大爷,你看见了什么?”

却觉伍定远身子一阵颤抖,颤声道:“我不知那是什么,不过……不过那绝不是人。”

方才虽只煞那间,伍定远已从钢刀的倒影中见到一个东西闪过,那物事形状奇特,绝非人形,实在不知是何方怪物。

伍定远不敢多说,当即带着艳婷,两人跨过锦衣卫好手的尸身,继续往前行去。

正走间,一名昆仑弟子一个不察,竟尔绊到了那好手的尸身,登往前摔倒,那弟子武功不弱,伸手往下一撑,身子一转,已然站定。

谁知此时,那弟子忽地全身发抖,他眼望金凌霜,惊恐万状地道:“师伯,我……我刚才回头了!”

金凌霜吃了一惊,叫道:“大家快抽兵刃!”

便在此时,一物忽地飞来,猛往那弟子脑门抓去,金凌霜大惊道:“快趴下!”那弟子双脚一点,往地下扑倒,闪了开来,但他躲得快,那东西来得更快,只听“啊”地一声惨叫,那弟子的身子摔在地下,人头却已不见,无头尸体兀自在地下爬动。

其余昆仑弟子大惊,无不飕飕发抖。屠凌心此时也已赶到,待见了这般惨状,饶他生平凶暴残忍,也是为之骇然。

金凌霜大怒不已,他双足一跨,猛地转头望去,怒目望向黑暗的洞中,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怪!放马过来!”他恃仗自己剑法高明,竟然故意回头,有意引得妖魔来杀,却是丝毫不惧。

昆仑门人心中又是佩服,又是骇异,霎时一齐举起长剑,护住了金凌霜,却无人敢胆回头过去。

金凌霜正自高声叫骂,却听洞中传来“吱啊”、“吱啊”的怪叫,他心下一凛,举目望去,只见岩壁旁爬着一只怪物,其状如猿,长手长脚,全身长满长毛,手上正玩弄弟子的人头,模样残忍至极。

金凌霜退开一步,骇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双眼一翻,便往他身上看去,跟着啾地一声大叫,陡地朝下冲来,伸手便往金凌霜的脑袋抓去。

金凌霜急忙拔剑出招,却是慢了一步,屠凌心站得近,当即喝道:“不要硬拼!快退开了!”他眼明手快,急忙将师兄拉开,便这么一拉,那怪物登时抓空,没能揪下金凌霜的脑袋。

那怪物睁着绿溜溜的双眼,眼见昆仑众人一齐举剑对着它,似乎甚是恼怒,当下虎吼一声,猛往前头咬去,一名弟子首当其冲,惨叫道:“妈啊!”霎时之间,惨叫声从中断绝,脑袋已被抓落。

一连死了四人,其余弟子又惊又怕,无人再敢硬拼,纷纷夺路逃走,那怪物连连鸣叫,举爪乱杀,只见人头满天,鲜血狂流,一时濒死呼号不断,死伤惨重。远处锦衣卫好手见昆仑门人与那怪物硬干起来,如何愿意倘这个混水,急忙向前逃走。

伍定远见无人能挡这怪物一招半式,连忙拉住艳婷,低声道:“咱们快走!”两人便往前头窜去,不敢多看一眼。

屠凌心见众人死伤狼藉,那怪物纵跃如飞,仍在那里乱扑乱咬,他嘿地一声,使出“剑蛊”阴劲,一剑便往那怪物刺去,这剑快绝,那怪物正自扑杀一名弟子,岂知后头已有高手来袭,待到警觉,已是闪避不及,霎时被屠凌心一剑刺中。

屠凌心连连催动“剑蛊”阴劲,往那怪物体中灌去,那怪物呜地一声悲鸣,摔到地下,屠凌心追了上去,正要一剑刺落,那怪物“啾”地一声,猛往岩壁下的一处岩穴里钻去,身法快得异乎寻常。

屠凌心追了过去,眼见怪物躲藏起来,登即叫道:“这怪物跑到洞里了!”他守住洞口,对着洞中大声叫骂。看来此人当真勇冠三军,便在妖魔鬼怪之前,仍是一派凶狠暴戾。

前头江充正与众人行走,忽听后头惨叫连连,跟着无数下属神色慌张,都在往前奔来,江充停下脚来,问道:“怎么了?”

一名好手全身发抖,颤声道:“怪物跑出来了,杀了好些人……”

江充骂道:“不是要你们别回头看么?怎地不听劝告?”

那好手低下头去,嚅嚅啮啮,不敢作声。此时伍定远也与艳婷匆匆逃来,他听了江充的责备,便道:“这倒怪他们不得,这怪物好生凶狠,见人就杀,实在没人挡得住。”

安道京骇异无比,道:“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江充叹道:“不瞒你们说吧,这怪物便是山海经里头记载的妖怪,名叫‘长右’。其状如猿,满身长毛,只要有人回头看它,它便会扑上咬杀。当年我带兵进洞,给他整整吃掉数百人,这才逃过一劫。”

安道京惨然道:“咱们还是快逃吧!”

罗摩什听了两人的说话,便走了过来,道:“安统领这话不太对。此刻若不硬拼,死伤定然惨重。咱们想个办法,把这长右料理了。”

江充点头道:“大师说的是。”他伸手向安道京一指,道:“安统领,你率人过去,把这怪物解决掉。”

安道京面色惨澹,心中大骂罗摩什,想道:“死光头,你要宰那怪物,为何不自己上,却要老子干这苦差事。”虽然不想过去,但江充之命不可违,便只咕哝一声,大声道:“大家随我来!”锦衣卫众人虽然害怕,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随他走去。

众人一路走去,只见屠凌心、金凌霜两人正自把守洞口,神态大为戒备。金凌霜见安道京到来,便道:“安统领,这怪物跑到洞里了,咱们可要将它赶出杀死?”

安道京心中害怕,暗想道:“你要杀,自管去杀,问我做什么?”但他是锦衣卫官长,下属面前,如何坠得威风,他哼了一声,道:“我奉江大人之命,前来扑灭妖物,你们让开,看我们的手段。”

昆仑众人又惊又喜,连忙让了开来,屠凌心咧嘴一笑,拱手道:“屠某恭睹安统领神技。”

安道京正要往洞穴行去,忽听洞里传来一声怪吼,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安道京忙向两名手下一喝,厉声道:“你们两人过去看看。”

那两名高手吓了一跳,颤声道:“我……我们不成的……”

安道京暴喝道:“不成?留你们人头做什么?吃饭么?”

那两人咕哝一声,心中当然是一千个不情愿,但公门之中,官高学问大,职卑性命微,长官有命,只好勉力上前,他两人小心翼翼,握紧兵刃,便朝那岩穴走去。

两名好手趴在洞旁,极目朝内看去,只见洞穴深处一片幽暗,不知高低。

一人名叫李三,生平最是胆小,当即道:“你爬进去,我在外头掩护你。”另一人唤做张四,闻言怒道:“你奶奶的,为何不是你进去!”

两人争执一阵,谁也不敢往里爬去,两人索性就地商量,最后取出暗器,不住往里头投掷,只见袖箭、飞刀、钢镖等不绝而去,无一不是喂满剧毒。

两人丢了一阵,全身暗器都已掷出,那岩穴里却悄无声息。两名高手有意敷衍,见那怪物不再出来,当即转过身去,对众人道:“大家不要惊慌,妖怪的一切举措已在我等掌握之中,它若胆敢来犯,咱们还有十八套武功可以对付它,大家这就走吧!”

这却又是公门中的另一个奇景,称为“见怪不怪,永胜不败”,若是一意孤行,非要弄个水落石出,则是“见怪自怪,未战先败”了。

金凌霜嘿地一声,道:“你们这般胡闹一阵,便算混过去了么?”

张四冷笑道:“这怪物既然龟缩不出,咱们何必硬逼它出来?那不是伤了和气么?要知‘和比战难’啊!咱们若非有大智慧、大仁大勇,怎能有这等胸襟放它过去?”

昆仑众高手听他胡言乱语,都是冷笑一声,神态甚是不屑。

李三见众人面带冷笑,忙道:“这怪物如此珍罕,想来当与飞龙、麒麟、神龟、凤凰等四大祥瑞并称,该算是第五号祥瑞,你硬要逼我们把它杀死,到时孔子孟子等圣贤地下有知,岂不难过伤心?”

金凌霜长叹一声,转头问向安道京,道:“安统领,这便算了事么?”

安道京哼了一声,道:“这怪物早已死在里头,你们啰唆什么?要是不信,自管把它的尸首找出来啊!”

金凌霜摇了摇头,道:“随便你们了,既然这怪物不再出来,咱们便走吧。”

那两名好手对望一眼,都是嘘了一口长气,当下转身便走。

谁知才跨出一步,岩洞里又传出吱吱尖叫,众人大吃一惊,蓦地黑影一闪,那怪物又冲了出来,那两名好手大惊失色,正要举刀挡格,但手臂尚未举起,脑袋已被抓下。

那怪物形貌可怖,乱鸣乱叫,手上提着两个人头,四下纵跃如飞。那怪物冲进锦衣卫的人堆里,几人摔跌在地,登时给它一爪抓住,掀断颈子。锦衣卫众好手齐声惊叫道:“安统领,快来救我们啊!”安道京哪来的胆子厮杀,听得属下哀号四起,反往前头逃走。

众人见那怪物如发疯一般,此时不论有无回头,已是见人就杀,众人吃惊骇异,吓得转身就逃,你挤我,我挤你,都往洞内深处逃命。

金凌霜拔出长剑,喝道:“大胆妖魔,吃我一剑!”屠凌心也举剑在手,朝那怪物杀去,那怪物嘶嘎怪叫,飞身跃走,顺手又杀了几人。

只见金凌霜在前,屠凌心在后,两人拼起毕生功力去追,但那怪物手脚实在太快,每每长剑及身,它便远远纵开。两人追赶不及,只得见它四下屠杀,一时间各路人马到处乱窜,哀号四起,有若人间地狱。

那卓凌昭原本走在最前头,听得弟子仓皇来报,急忙运起轻功,转了回来。待见怪物嚣张凶狠,洞中却无一人拦它得住,心中也是骇异。

众人见他到来,无不大哭道:“卓掌门,救救我们啊!”

卓凌昭喝道:“全给我站开了!”

昆仑诸高手见昆仑掌门到来,急忙让出一大片空地,那怪物站在场中,双手各提一个人头,仍在吱啊鸣叫。

卓凌昭将长剑悬在腰间,空着双手,缓缓走到那怪物面前,只见它毛色深褐,双眼却做绿黄,实是怪异难言,卓凌昭从未见过这等妖怪,忍不住双眉紧皱。

众人屏气凝神,不知卓凌昭要如何对付这怪物,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那怪物也侧头打量卓凌昭,好似颇为奇怪此人的大胆。

金凌霜低声道:“掌门小心,这怪物行动如飞,趋退若电,只要见人回头,立时下手将他杀死。”

卓凌昭颔首道:“好,原来如此。”他有意要引怪物过来,当下转过身子,背对着怪物,跟着回头望去,口中兀自冷冷一笑。

众人见他如此大胆,无不骇然出声。

那怪物见卓凌昭如此挑衅,当即吱地一声尖叫,身影一闪,便向卓凌昭头顶掀去。那怪物手劲甚大,轻易便可将人头拔起,端是凶狠厉害,众人见卓凌昭无备,急叫道:“小心啊!”

眼看那怪物便要抓来,卓凌昭只哼了一声,刹那间伸手出去,往腰间剑鞘一按,内劲吐出,那剑登时离鞘飞出。

刷地一声,众人眼前一亮,洞中竟然满是光辉。只听“吱啊”一声惨叫,那怪物硕大的身躯向前跑动,陡地撞在石壁上,跟着倒在地下,手脚还在不住颤抖。

卓凌昭这剑实在太快,众人虽不乏高手,却无人看清楚他的招式,一名锦衣卫好手问道:“那怪物呢?死了么?”另一人骂道:“他妈的,我怎么知道,你过去看啊!”众人怕得要命,如何敢过去察看,一时相互推诿,都在指责对方。

忽然之间,半空中坠下一物,赫然便是那怪物的首级!

众人爆出一声彩,大叫道:“好啊!”都是鼓起掌来。

卓凌昭这剑精彩绝伦,快若闪电,所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趋黄河黄”,果然此言无虚,连妖魔鬼怪也杀得。此时无论敌友,这声喝采都是发自真诚,自知若无卓凌昭这等武功,不知那怪物还要杀死多少人。

远处安道京心惊不已,心道:“想不到卓凌昭剑法如此了得,方才那剑狠辣快绝,若是由我来挡,却挡得住么?”他本来一直与卓凌昭争锋较劲,待见他剑术如此,才知自己的武功与之相比,实在天差地远,一时面若死灰,口中仍在喃喃自语。

卓凌昭还剑入鞘,道:“大家走吧!”

锦衣卫众人对他敬若天神,连忙躬身弯腰,快步走开,安道京根本不敢与他目光相接,急忙向前行开。只有昆仑诸人面有得色,甚感光荣。

这一仗昆仑门下死了八人,锦衣卫死了十五人,其余受伤不计其数,算得上死伤惨重。

众人与江充会合,将情事说了一遍,江充又惊又喜,笑道:“多谢卓掌门诛杀妖孽,为我等除害。”卓凌昭微微一笑,道:“好说,还请江大人往下带路吧!”

众人听说还要往下走去,心中都是无比害怕,只想掉头逃走,至于神机洞中到底有什么秘密,自己也不想知道了。

江充沉思一会儿,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前头该是一处隧道,请大家小心脚下,这就随我来吧!”

众人随他走了一阵,却见前头已然是面死墙,无路可走。卓凌昭正待要问,却见江充矮下身子,从岩壁下一处小缝钻了进去,卓凌昭一愣,也跟着进去,接着罗摩什、安道京、屠凌心等人一一走进。众人见江充对此处地形熟悉之至,心下都暗自纳罕,看来他确曾三赴此洞,绝非妄言。

伍定远正要举步,忽然手臂上的热气又有窜动之象,他心下一惊,便停下脚来。忽听背后一人催促道:“伍制使,这就请进去吧!”却是金凌霜来了。

伍定远点了点头,拉着艳婷的小手,两人一前一后,鱼贯走进。

金凌霜见百余人都已进缝,这才往里行去。他是昆仑山第二高手,武功仅次掌门,每回出门在外之时,总担负着最是要紧的功课。先前有了“长右”为孽的先例,此时更由他亲自断后,以免再遭不测。

众人钻进缝里,只见里头有一条隧道,宽不过数尺,仅容一人通过,两旁岩壁不时有水流滴下,地下湿滑。那隧道一路朝下,甚是陡峭,却不知通往何处。

又走片刻,只觉身上慢慢热了起来,这条隧道炎热无比,又兼密不透风,宛若大蒸笼一般,人人汗流浃背,气喘连连。几名昆仑弟子熬不住热,更将外衣解了下来,打着赤膊行走。此时乃是严冬,照理不该如此闷热,实不知此地气候何以如此异常。

众人行了数百尺,只觉气闷之至,脚下渐渐加快,都想早点离开。伍定远一路走去,只觉手臂热气越来越甚,似乎毒伤随时都要发作,艳婷见他额头冷汗不住滴下,忙道:“伍大爷,你的手又痛了么?”

伍定远不愿她替自己担忧,只摇了摇头,佯笑道:“我好的很,没事的。”

艳婷取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神态甚是怜惜。伍定远心下大慰,倒也忘了身上的种种苦楚。

过不多时,众人脚下已然踏上平地,跟着呼吸一畅,已然行出隧道,两旁道路更是宽了许多,已容数人并肩而行。忽听流水淙淙,众人举起火把照去,却见石壁旁竟有一条小河,火光照去,那河竟是水质清澈,湍流不息。

江充走得有些累了,便道:“大伙儿坐下歇歇,一会儿再走吧!”他平日养尊处优,此时步行已久,体力已有不支,锦衣卫众人忙端过一块圆石,让他坐在上头歇息。

一名昆仑弟子燥热异常,口渴难耐,当下趴在溪边,便要饮水。一旁同伴忙道:“小心点,可别又有什么怪物。”

那弟子举起长剑,在那水里搅弄一阵,过了许久,却不见有何异常。他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道:“看来这水干净得很,没事。”当即掬水去饮。

他喝了两口,大声赞道:“这水好甘甜,你们也来喝吧!”跟着更把头埋在水里,大口去饮。众人原本担心害怕,此时见他没事,都是大喜,几名弟子早已口干舌燥,纷纷向前,便要趴下去饮。

江充本已坐在角落歇息,此时见了昆仑弟子的行径,当即惊道:“你们在干什么?快快退开!”

众弟子闻言一惊,急忙往后退开,一人急急去摇那饮水弟子,叫道:“你快点起来,别喝啦!”那弟子伸头出来,**地道:“干什么?有事么?”

便在此时,水面忽地裂开,一只大鱼跃出水来,那怪鱼生得有如乌贼,色做金黄,背上却连着一只大壳,模样怪异难言,直往那弟子头颅咬去。

那弟子大吃一惊,慌忙闪开,只听“喀啦”一声脆响,手臂已被咬中。只要他稍慢片刻,脑袋便要给那怪鱼咬掉,可说惊险至极。

那弟子痛得惨叫,一时呼爹喊娘,急忙往金凌霜奔去,急叫道:“师父!救我,救救我!”手上却还连着那只怪鱼,也不知有无毒性。

那弟子是金凌霜的爱徒,两人情同父子,平日里感情甚好。金凌霜心下惶急,叫道:“天儿别怕,师父来了!”刷地一声,长剑登时出鞘,便要把那鱼斩死。

江充见状,更是大惊,忙道:“这‘蚌贼’杀不得,快把这弟子推下水去!”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江充又叫道:“你们还等什么?快快拦住啊!”

罗摩什心下一凛,急急举起铁禅杖,当地一响,架过了金凌霜的长剑。

安道京见机不可失,一脚便朝那弟子踢去,这脚力道好大,那弟子啊地一声,远远飞入溪心,跟着摔入水中。只听他口中兀自大哭大叫,喊道:“师父!师父!”

金凌霜见那安道京踢落爱徒,心下气愤,但此时弟子泡在水里,性命大是危急,他无心理会安道京,健步飞去,便要下水去救,忽见水底涌出无数蚌贼,不知有几千几万只,正自翻腾游窜,个个都长着怪模怪样的龟壳,全往那弟子游去。

那弟子吓得惊叫,大声道:“救命!救命!”

金凌霜惊叫道:“天儿,快点上来!”这孩子他从小看养到大,两人有若亲父子,眼见他命在旦夕,如何不急?他双脚一点,便要跳水去救。

江充急道:“千万不要下去!快快拦住他!”屠凌心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那弟子双臂急振,忙朝岸上游去,但见后头鱼群急急追来,他吓得面色惨白,加速朝岸上游去。金凌霜推开屠凌心,怒道:“你不要拦我,让我去救天儿!”

屠凌心叹息一声,指着水面,摇头道:“二师兄,来不及了。”金凌霜吃了一惊,连忙去看,却见那群怪鱼已将那弟子咬死,水面上满是鲜血,只剩一柄长剑飘浮。无数怪鱼仍在争夺尸身,水面上翻翻滚滚,模样恶心之至。

金凌霜惨叫道:“天儿!”霎时老泪纵横,心痛之下,竟然晕眩在地。那弟子平素人缘甚佳,眼见他死得如此之惨,众人无不掩面啜泣,连屠凌心这等狂徒也坠下泪来。

伍定远眼望金凌霜,想道:“报应不爽,那时昆仑山何等残忍,杀人家满门老小,竟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现在自己也要尝到生离死别的滋味,唉!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现世报吧!”

忽听一旁传来女子的哭声,伍定远转头去看,却见艳婷也是泪流满面,显然方才生离死别的景象打动了她,令她想起师叔之死。

伍定远轻摸她的秀发,温言道:“别哭了,这些都是坏人,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艳婷抹去了眼泪,说道:“我知道。不过我……我还是想哭。”

屠凌心抹去泪水,一时凶性大发,当即冲向安道京,喝道:“姓安的,你凭什么把我派弟子踢到水里?”

安道京一愣,道:“你没听江大人吩咐么?他说这怪鱼杀不得,只好牺牲你门下弟子啦!”

屠凌心暴喝一声:“放屁!我们对付得了‘长右’,为何便对付不了这群怪鱼?难道在你们这群王八蛋眼中,我派门人的性命还比不上一条鱼么!”这话隐隐牵到江充身上,已不给半点面子了。他说到此处,眼中有如喷出火来,满身都是杀气。

安道京咳了一声,说道:“昆仑门人天下知名,谁敢不敬?屠兄千万别这么想了。”

屠凌心走上两步,冷冷地道:“安统领,别说这些废话了。今日我一路走来,好生气闷,只想活动一下筋骨,不知统领能否指点几招?”说着手按剑柄。

安道京往后退开几步,摇手道:“大家来此是有正经事,你可别找麻烦。”

屠凌心丑脸一寒,森然道:“我只想请安统领指教几招,到底敢不敢?莫非你是银样蜡头枪,摆着好看的?”

安道京气往上冲,大声道:“你上回在京城打伤我好些手下,别以为我忘了!他奶奶的,要打便打,我怕你不成!”说着冲上前去,便要厮拼一场。

忽然一人拦在两人之中,两人一怔,同往后头退开一步,只见那人满面富贵之气,却是江充。

他缓缓地举起手来,道:“安统领,你退下。”安道京不敢有违,只好退在一旁。众人见江充行止有异,都是一凛,霎时静了下来。

江充叹息一声,道:“这蚌贼凶猛危险,你若杀了它一只,其余便会凶性大发,爬上陆地,袭击于人。这里不知有几千几万只这种怪鱼,咱们只好牺牲贵派一条人命,换取大家的平安,还请屠三侠谅解。”

屠凌心暴吼道:“你以为说这几句废话便算交代过去了么?老子告诉你,休想!”这几句话凶狠至极,全然不理江充位高权重,众人都觉骇然。

罗摩什见卓凌昭缓步行来,忙上前道:“卓掌门,请你劝劝屠三侠吧!大伙儿和气为贵啊!”

卓凌昭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我三师弟心疼弟子之死,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本座虽居掌门之位,却也不便过问。”

罗摩什听他这么一说,料知卓凌昭心中也是不满,只要江充一个应付不当,便是一场好杀。心念于此,更是焦急异常。

江充见昆仑门下个个面带气愤,都在望着自己,他轻叹一声,缓缓低下头去,低声道:“多年之前,我为了抵达此处,整整害了三万将士的性命。贵派至今不过死了数人,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本不想多说往日丑事,只是屠老师既然问起,我也不得不答。”说着向金凌霜躬身一揖,道:“金老师,害了你的爱徒,真是对不住了。”

此时金凌霜已给人救醒,待见江充这般礼数,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长叹一声,道:“天儿命薄,怪不得谁,请江大人不必如此。”

江充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这位天儿的家人亲属,从此都由朝廷照顾,算是我江某人的赔罪。”说着又是深深一揖,以示歉疚之意。

眼看这奸臣执礼甚恭,卓凌昭甚是满意,便道:“既然江大人这般说话,天儿也不算白死了。大伙儿这就走吧!”

众人见卓凌昭也已让步,都嘘出一口长气,料来不会再生出什么事,便纷纷向前行去。

耳听掌门这么吩咐,屠凌心也不敢造次,他长叹一声,将金凌霜扶起,两人一同走了。

忽听一人道:“屠凌心,你以后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否则有你受得。”

这声音傲慢自大,正是脑满肠肥的安道京,他先前给屠凌心一阵数落,面子有失,此刻便来讨些口头便宜,以免属下看他不起。

屠凌心怒道:“妈的,你找死么?”说着按住剑柄,随时都要出手杀人。

金凌霜拦住了他,叹道:“算了。天儿人都死了,不必与他计较。咱们这就走吧。”

安道京哼了一声,道:“还是金老二懂事,你可得多学着点。”

屠凌心嘶嘶冷笑,斜眼朝安道京望去,他脸上杀气腾腾,霎时重重还剑入鞘,便跟金凌霜走了。

安道京心下一凛,知道此人已与自己结下梁子,他日狭路相逢,定有一番厮杀。

众人又走片刻,眼前出现了一堵照壁,已将前方堵死,仅余左右两条路可走,江充点头道:“身入玄宫,天机犹真,谒语相随,神鬼自在。这该死的反贼好不可恨,尽在里头摆满了机关险恶,就想害人害民。”他转头过去,对伍定远道:“伍制使,当今天下唯有你一人读过神鬼亭的谒语,从这里开始,就全看你的了。”

卓凌昭问道:“怎么?这地方江大人也没来过?”

江充叹道:“怎会没来过?只是下面这迷宫太过可怕,只要走错一条路,便会有千人惨死,要过这关,非得解开神鬼亭里的谒语不可。”

原来当年开辟神机洞的豪杰乃是不世出的奇人,他知道神机洞里的物事非比寻常,不只藏着绝世武学,更有牵连天下气运的秘密,便将进洞的秘诀一分为二,一段传于陆孤瞻等人,令其宣扬江湖,一段却写在羊皮之中,使其隐藏在内。若无法同时掌握羊皮与神鬼亭的谒语,便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凭着暴力武功闯入。只是这羊皮先是落入也先可汗的手中,二十年来不曾被人发现,那神鬼亭的秘密也一直无人参透,便无人能破解谜团。直至此刻,终于有人手握全数诀窍,前来此地叩关探密。

伍定远心念一闪,想到“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两句话,心道:“看来那日我读到的两句谒语,当是进得此地的不二法门。他们若无我的指引,必定找不到想要的物事。我可要出言相骗,还是怎地?”

卓凌昭见他沉吟不答,当下对屠凌心使了个眼色。屠凌心冷笑道:“姓伍的,你可别想弄鬼,一会儿叫你后悔莫及了。”说着把艳婷抓了过来,在她雪白的颈子上比了一横。

钱凌异笑道:“别弄死了,大伙儿走得好生气闷,不如先乐上一乐吧!”

伍定远见了他们无耻的模样,只得长叹一声,道:“江大人,那第一句谒语叫做‘神胎宝血符天录’,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参透吧。”

江充闻言一凛,低声念道:“神胎宝血符天录……这是什么意思?”

罗摩什沉思半晌,道:“神胎宝血……照这字面的意思来看,应是要应用鲜血才是。”

江充啊地一声,道:“听罗摩大师的意思,莫非是要在羊皮上擦抹鲜血么?”

罗摩什点头道:“说不定便是这样。”

江充大喜,便往锦衣卫众人叫道:“哪位自告奋勇,自愿伸手过来,我重重有赏。”

锦衣卫众人此时都远远站在一旁,没人听到罗摩什与江充的对答,待听得江充召唤,无不大喜,他们平日里只想拍这个大奸臣的马屁,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一听他这么一唤,如何不争先恐后?霎时无数条手臂伸将过来。

江充笑道:“一条手臂就够了!”众人听了这话,却不伸回。

只见江充拿出一柄短刀,随手便往一条手臂刺下,一名卫士大声惨呼,当场鲜血横流,众人见了这幅惨状,赫然一惊,心道:“他妈的!好险不是我被刺中,这小子真是倒楣!”无数手臂便缩了回去。

江充见那名卫士状极痛苦,温言道:“你忍一忍,一会儿我升你做参将。”那人大喜,点了点头。众人听得“参将”两字,心下大为艳羡,心中都道:“他妈的,怎么不是我被刺中,这小子真是幸运!”无数手臂又伸了出来。

江充取过羊皮,便将鲜血抹在羊皮上头。伍定远凑头去看,只见那羊皮染上了血,那歪歪曲曲的怪文慢慢隐去,过不多时,竟然显出一个又一个的汉字。伍定远心下一凛,暗道:“原来这才是机关所在,我怎么都没想到?”那时他与杨肃观四处奔波,甚且去找也先旧部通译文字,原来药不对证,无怪什么也看不出来。

江充拿起羊皮去读,只见第一行字写道:“神机洞四险四难,长右、蚌贼、肥遗、金鳞谓之四险,天门、玄宫、心栈、冥海谓之四难。欲得神机,需经四险四难,方得指引开悟。”羊皮正中更现出一幅图,看来是指引来人行入洞底的地图。

先前众人已历“天门”、“长右”、“蚌贼”等险难,却不知下头这“肥遗”、“玄宫”、“心栈”、“冥海”等关卡又是什么古怪玩意儿,一时面色都甚惨澹。

江充倒吸一口冷气,他前后来此多次,却少了谒语指引,直至今日,方窥这洞中全貌。他摇了摇头,道:“无怪我每回损兵折将,原来有这许多可怕机关。秦霸先啊秦霸先,我今日万事具备,你休想奈何得了我。”

伍定远听他忽然提起这个名字,不由一愣,心道:“秦霸先?那又是谁了?”

江充低头看着羊皮,与卓凌昭、罗摩什等人商量几句,便自行朝左方走去,其余众人连忙相随。

行了片刻,只见两旁的墙壁色做深灰,摸去非金非石,不知是何种质料所就。后头几人见前头是条笔直道路,当下便奔在前面,远远地冲了出去,就怕宝藏秘密给别人抢先拿了,自己不免少了好处。

忽听前头有人喊道:“又遇到岔路了!”

伍定远缓缓走去,只见面前有九条大小道路,四条笔直向前,四条朝下而去,却只有一条是个上坡,地势甚为陡峭。安道京问道:“大人,咱们该走哪条路?”

江充取出羊皮一看,沉吟道:“嗯,好像是要下去才是……”

也是锦衣卫中满是凶徒,个个都是狂妄好杀的江湖败类,先前无数人众惨死,但想起洞中财宝秘笈无数,一名武士登时哈哈大笑,大声道:“原来是要下去,看老子的!”说着便朝一条路直冲而下。

罗摩什见江充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凑头来看,他见一条红线指向上坡处,便道:“大人你看错了,咱们该要上去才是。”

江充啊了一声,道:“对不住,这图有些模糊不清,我这才看走了眼。”说着吩咐安道京:“快把兄弟叫出来,咱们要上去了。”

安道京走到坡道入口,大声叫道:“老韩啊!你快快出来了!”却不听那武士回答,更不见人影。

江充道:“安统领,你在这儿等着,咱们先走了。”安道京惨然一笑,脸上神色甚是为难,一众下属见他要守候在此,却无人愿意留下陪他,一溜烟地往上坡道路窜去。

便在此刻,忽听下坡道路传出一声惨叫,那叫声只一刹那间,便已消失无形。

罗摩什心下一凛,登即停下脚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众人正自疑惧,忽听下头又传来一声低吼,似有狮虎之类的野兽。众人心中惊疑不定,纷纷抽出兵刃,如临大敌。

江充听了吼声,一句话来不及交代,便自匆匆奔上,安道京一向逃命不落人后,哪管江充先前的吩咐,当下叫道:“大人!等等我,让我来保护你!”便也急急跟随而去。

众人见那江充好一幅大难临头的惨状,方才他被卓凌昭威吓,神情尚且自若,此刻有数百人保护于他,怎会如此失态?心下都觉讶异。

正觉奇怪间,猛听一声巨吼,宛若雷震,跟着下坡通道里闪过一个影子,竟窜出一只大蜥蜴,只见它身上生了六条腿,背上却还长了四只翅膀,约莫两丈长短,竟比鳄鱼还大了数倍,正自飞快地爬向众人。

江充人在坡道之上,远远望见那怪物的模样,骇然道:“那是山海经里的怪兽,名唤‘肥遗’!你们若还不知逃命,一会儿便要大难临头了!”

众人此时才知害怕,纷纷朝上冲去,人群中只有卓凌昭气定神闲,一手拉着艳婷,另一手提着长剑,缓缓往坡上行去。

那怪物见众人狂奔,忽地仰天一吼,四只翅膀震动,便往众人扑来。艳婷惊叫道:“啊呀!”却听卓凌昭微微一笑,说道:“姑娘莫怕,这不过是只小虫罢了。你若是大惊小怪,徒然坠了你九华山的威风。”

艳婷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定了定神,她拢了一头秀发,淡淡地道:“卓掌门教训的是,艳婷人在‘剑神’之旁,便有十只怪物也奈何不得,实在不该惊慌失措。”

卓凌昭一向自尊自大,一听艳婷姑娘这般夸赞自己,实是欢喜到心坎里去了,再见她貌美艳丽,心下更是喜爱,想道:“这女孩儿好生讨人喜欢,没到要紧关头,我绝不杀她。”

伍定远此时跟在两人身后,听了他们的对话,只是微微苦笑,不言不语。

那怪兽到处咬人,昆仑一众弟子大呼小叫,急忙往坡上冲来,只听钱凌异怒道:“他妈的怪兽,老子一会儿将它煮来吃了!”

屠凌心听他兀自吹嘘,登时骂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四你要有种,那便快快下去宰它啊!怎地还往后逃?”

卓凌昭见门人非只仓惶逃窜,还尽皆满口粗话,实在恶形恶状之至,不由得心生叹息,想道:“唉……我昆仑山怎连半个可爱的女弟子也没有,尽是这种不成材的废物……”

眼看昆仑门人逃上坡道,锦衣卫好手却没那么幸运了,此刻那怪物已堵住上坡通道,逼得锦衣卫只有拔刀硬拼一途,但这怪兽着实可怕,一名武士上前搏斗,一刀砍在那怪兽鳞甲上,那怪兽却似不痛不痒,大口一张,登时将那武士咬成两段,鲜血飞洒中,众人飕飕发抖,都已面无人色。

那安道京与江充二人逃得最快,早已奔到坡道顶端,他低头看着手下与怪兽搏斗,心下虽怕,面上却装得没事,转头向江充道:“江大人放心,今日属下性命不在,也要保护大人平安。”

江充面无血色,喘道:“你给我好好干,回头我升你官。知道了么?”

安道京大喜,霎时嘿嘿干笑,正想自夸,忽听下头众人叫道:“安统领小心!”安道京低头一看,只见那怪物张着翅膀,正朝自己飞行而来。

安道京惨叫一声:“我的亲娘呀!”便往下坡逃去,却把江充一个人丢了下来。

江充惨叫道:“我的皇上啊!”却不知要逃往何处,只吓得全身发抖。

那肥遗飞身扑来,其势快极,转眼已将江充逼到墙角。江充惊叫道:“谁来救我!”那怪物森森嘶吼,只盯着他猛看。江充飕飕发抖,饶他位居高位,口才便给,此刻也无计可施,只吓得屁滚尿流。

那怪兽“呼啊”一声狂吼,便向江充咬下,江充双腿一软,跪地哭道:“怪兽大人饶命啊!我给你黄金十万两!可千万别咬我啊!”天幸他这么一跪,那怪兽便咬了个空,没把他脑袋嚼烂。

这江充仗着聪明机辩,一生无往不利。平日威之以势,诱之以利,即便遇上了武学高手拦路,也从不担忧恐惧,但眼前这只怪物只会吃人,根本不懂得美女香吻、黄金诱人的好处,想来自己对这怪兽来说不过是一块肥肉,除了比旁人肥满些,也无其他差异。他吓得五体投地,哭道:“怪兽大爷在上,你老人家饶小的一命,小的日后定给你烧香膜拜,替你打造金身,只求爷爷饶小的一命啊……”

那怪兽一愣,似乎奇怪这人为何不逃,一时盯着江充猛看,好似遇上了什么怪物一般。

便在此时,罗摩什已然飞身抢上,将江充一把抱起,跟着匆匆奔开,那怪兽狂吼一声,猛朝两人追出,罗摩什抱着江充,两人往旁滚开,霎时喝道:“火枪手!”

两百名火枪手冲上列阵,开枪发射,转瞬之间火光闪动,硝烟弥漫,那怪物身中两百余枪,却只悲鸣一声,仍是不住向两人爬去。

眼看森森利齿便要咬到身上,罗摩什大惊,喝道:“再射!”火枪手填装弹药,又是一枪射去,那怪物又中二百余枪,虽仍呜呜吼叫,却已翻身倒地。罗摩什喝道:“再射!”枪声齐响,那怪物惨鸣一声,火光发射中,枪枪都打在它的鳞甲上,只打得它皮开肉绽,鳞脱甲落,已然烂死在地。

江充嘘了一口长气,急急抱住罗摩什,大哭道:“若无大师,江充焉能活命?我日后定为大师打造金身,烧香膜拜,终身不敢忘大师的好处!”登将方才许给那怪兽的好处,全数转给罗摩什。

罗摩什见他失态,忙将之扶起,道:“此乃属下本分,大人莫要道谢。”江充不依,只是抱着他啼哭。

忽见安道京急急走上,大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大人重重责罚!”

江充回头见了此人,登即怒从心中起,大声道:“你可来了,再晚片刻,我可就死啦!”适才危机之时,安道京独自逃走,可说凉薄之至,江充面露怒色,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昆仑众人心下暗笑,都要看安道京如何为自己开脱。

却听安道京大声道:“大人千对万对,只有这句话不对。”

江充怒道:“你放什么屁?不怕我杀你的头么?”

安道京跪下道:“启禀大人,属下跟随大人多年,早知大人有天命护身,那怪兽便算厉害百倍,也动不了大人的一根毫毛。方才大人之所以让罗摩国师救驾,不过是试炼他的忠心而已。大人说是不是?”

江充先是一愣,跟着眼珠转了转,笑道:“此言有理,此言有理,站起来说话吧!”

安道京见马屁管用,便喜孜孜地站起,道:“大人这般英明神武,文比孔孟,武比云长,这区区怪兽过来,大人动根小指头,便吓得它屁滚尿流,不敢稍动,只有江湖那些无知小辈,才会以为大人怕了那怪兽呢!大人您说说,小人说得这话,可有没有道理啊?”说着得意洋洋,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心下鄙夷,想道:“此人无耻之至,世间难逢敌手。”

哪知江充非但不以为忤,也是仰天大笑,大声道:“好!安统领说得好!”他拍了拍安道京的肩,笑道:“知我者,非你安统领莫属。回头我升你的官!”

安道京大喜,跪下道:“属下拜谢大人恩德!”

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却把罗摩什愣在当场。好似他为江充拼死一搏,还不如安道京的几句马屁管用。

卓凌昭见罗摩什神情无奈,当即走到他身边,讥讽道:“大师啊,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方知这个道理吧!”

罗摩什长叹一声,却不答话。看来自己虽然奸滑,但遇上了真正的中原马屁高手,还是不堪一击。

卓凌昭淡淡一笑,迳自带着伍定远等人离开,朝甬道深处走去。转眼昆仑门人走得一个不剩,只余江充与手下在场。

江充听了安道京的一阵马屁,心头兀自兴奋,他见那怪物已死,举脚过去,猛踹在那怪物身上,笑道:“这区区狗东西,终究还是死在我江某手下。”

安道京陪笑道:“大人说得是,咱们割了两条腿下来,回头也好烧来吃,说不定还挺滋补。”

一名下属笑道:“统领说得对,搞不好吃这怪兽之后,真能养颜美容,壮阳固肾哪!”

一众锦衣卫好手全是好事之徒,登时起哄道:“大人您快快开杀!亲手炮制这狗东西!”江充哈哈大笑,颇见得意。

安道京笑道:“大人,这就请您亲手宰杀吧!”说着把长刀递了过去。

江充举起钢刀,便往那怪物的腿上砍落,他用力砍了几砍,只见刀口已然卷起,那腿却是有如坚铁,分毫不动。霎时骂道:“这是什么怪物!这般难搞!”

一名好手用力往那怪物脑袋踹去,喝道:“操你奶奶雄!死了还敢卖乖!”

那怪物原本双眼紧闭,这时给他举脚一踹,忽然双眼睁开,跟着虎吼一声,猛地扑了上来。那好手大叫一声:“妈呀!”但双脚已给咬中,那怪物张口一嚼,登时把他咬成两截。

江充与安道京见那怪物又活了,吓得拔腿就跑,直往坡上冲去。其余众人也是大惊失色,纷纷往坡上逃去,但那怪物举脚乱踩,张口狂咬,一时间连吃五六人。

罗摩什惊道:“快开枪!”枪声响起,那怪物虽然连连中枪,却仍是四处乱窜,咬成一片,罗摩什叫道:“快射!”

一名士兵道:“启禀国师,弹药已然用尽!”

罗摩什喝道:“那快快填装火药啊!”

众士兵急忙从囊中取出火药,跟着用铁管填充,忙乱不堪,眼见那怪物一步步行近,罗摩什冷汗直流,情势禁格,已是不能不下场,他大叫一声,当即运起“幽冥玄气”,便往下头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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