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惟德被生民(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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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惟德被生民(下)

而在襄阳城中的节衙白虎堂內,背靠一面彩绘封狼居胥壁画而居高临下而坐的周淮安,看到来人那一刻却是禁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对方戴着乌纱软脚濮头,绯罗圆领窄袖袍衫被圆滚滚的身形撑得满满的,再搭配被晒得发暗的光净无须面皮上,看起来奔波劳顿没能好好休息的青黑眼圈,活象是一只直立行走的肥大浣熊;赫然是一个似曾相熟的面孔。

“怎么又是你啊。。朝廷难道无人了么。。”

听到这么一句调侃之言,身为宣召使者的穆好古只觉得满心的辛酸与委屈,都在这一刻给迸发出来,而无意识的开口道。

“我也不想啊,只是上命难违啊。。那群货色又怕死的紧,”

然后他自觉失言一般的连忙紧紧的抿住了嘴,变幻了几种脸色之后才做正义凛然继续道。

“如今周头领要杀要剐杂家也只能认了;还请在咱宣达召旨毕了,再给个痛快好了。。”

“这没卵的货,倒也有几分胆色。。”

在旁大高季昌嘿嘿然冷笑起来道。

然后,就见穆好古连忙从旁人捧着的白檀木夹中,拿出一卷金花绫纸的帛书来,大声宣读;

“中书门下制曰:大盗移国,朝有贼臣;见危授命,家多义士。朕以凶闵,触诸糜溃,奸竖构扇,倾陷宗社,潜图窃发,机兆未萌。”(此处应略去五百字。。)

“霍王?上柱国,上开府仪同三司,食邑庐江县三千户。卫尉卿、检校上书左丞,开五镇节钺?”

周淮安哑然失笑的对左右道。

“这所谓的朝廷还真是不长记性啊,又来这么一遭。。这是嘲笑我的智商呢,还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尤其是这赐钱三亿五千万,眼下的狗屁朝廷还能拿得出来么。。若得如此厚资以瞻军前,又何须两京尽失、窜亡西去呢。。”

倒是霍王这个颇有既视感的王号,却是让他想起了唐人元滇的作品。难道自己将来还会有一个流落在外私生女叫霍小玉的,然后遇上薄情寡性的姑臧才子李益,就此演绎出一出名为《紫钗恨》啊不是,是《紫玉钗》的传唱悲剧么。

“这个自然是有所讲究的,乃是以头领转任两浙、宣歙、江西各路转运使,代为朝廷征募之后自行留取便是了。。”

穆好古连忙按照事先的吩咐补救道,虽然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这番说辞的打动力。

“还真是一腔情愿的好算计啊。。”

在场负责圣库监理的杨能,亦是大声讥笑了起来。

穆好古不由低头咕哝了一声“我就知道不行啊。”,然而,他亦是不死心的又道:

“其实啊,以头领的才具和家世,若是有先人想要藉此正名和平反,乃至追赠三代五服之内也是无妨的;只是莫要再拿历代的宫中内要以宣扬天下啦。。。”

“郎君的《宦寺行录》实在太过诛心了啊,世人皆言天下恶出大内而要诛宦,可郎君难道还不知晓,我等宦者也不过是攀寄予圣主才以得势呼。”

“那又如何,难道维护一家一姓的巧言伶舌,就能抹去阉党世代为祸天下、败坏朝纲,令无数生灵涂炭、家破人亡的罪迹累累了么。”

周淮安却是冷言不耐的打断了他,再度反问道。

“那这次又是谁指派你来的,是田令孜还是二杨兄弟,”

“乃是大杨(复恭)枢密。。”

身形矮胖的穆好古愣了下还是随即应道,然后又误会了什么一般的解释道。

“其实不瞒头领,最初的招安之念,乃是郑相公的主张;前一回的事情,则是田大贵人的意思;如此这遭乃是出自杨枢密所请。。朝廷对于头领可谓是用心备至啊。。”

“这么说,国难当前,皇帝小儿苟存成都一隅,而诸位权宦、宰臣还是不忘相争和侵扎么。。”

周淮安再度开口点破道。

然而这一刻穆好古却在心中咯噔的霍然一凛,这位的言下之意怎么就知道关内和京畿的近日情形呢;尤其是天子幸蜀乃是秘密启行不久的事情,甚至连诸位宰臣都未来得及告知。

难道就如二杨贵人暗中交代和揣测的那般,这厮的跟脚来历非凡而就连京中乃至大内,也有足够分量和要害位置的当权人士,与之暗通曲款或是互通声气,以求将来的后路和自保么。

这个结果和揣测不仅让他不寒而栗起来,而又有些方寸大乱的萌生出退意来了。

“看起来此番,是有人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了。。”

周淮安继续轻描淡写的道。

“我辈既然世受国家厚养,又是上命所嘱,自当不吝以身相报的。”

穆好古不明所以的回应道。

“拿下。。”

周淮安随即有些无趣的摆手下令道。

只是当穆好古黯然闭目束手就擒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没有人来捉拿他;反倒是他身后捧着书宝、冠带等御赐之物的小黄门,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和矫健异常的身手来,对着围拢过来的甲士展开激烈的反抗。

他们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什么手段,眼看就身法灵娑如盘山神猿一般的,从那些甲士之中给间隙插针式的飞窜而出;又籍着穆好古硕大身形的掩护而交替越过,眼看就要扑向正做上首巍然不动仿若惊呆的周淮安。

“好胆贼子。。”

“领军小心。。”

“保护主上。。”

在场左右的军将和部属们亦是争相而起,而竭力想要用身体团团围住周淮安。

然后从天而降的钢丝钩网,霎那间就将这两名有所异动的小黄门给笼罩进去,又反拖回去在地上血流淋漓的纠缠扑滚成一团。

然后,就像是被烧烤架上的牛羊添加佐料一般的,不断四壁有人抢出拿着唧筒喷出一蓬蓬白灰和粘稠滑腻的油脂,而兜头盖脑的泼洒在他们身上。

半响后,在反抗中变得奄奄一息的小黄门,给拖倒了穆好古的身边之后,又轻车熟路的用精铁叉把钉住手足和头颅;再由戴着火烷布手套的卫士,隔着钩网逐一的进行相应的搜身。

随后,一小堆藏在发髻里,腰带中和胯夹缝隙里的零碎物件,叮当作响的给丢掷在地面上,一看就显然不是正常的小黄门,本该具有的物件。

“杀贼,功亏一篑啊。。”

“奸贼,恨不得寝皮食肉。。”

听着这两名及时熟悉又是陌生的部属,被按倒在地上含混不清的叫喊声。

穆好古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惨淡起来,而全身微微的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惊骇还是气愤的;就这么一屁股的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这意味着他在那些中贵人眼中,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诱饵;而所谓前来宣旨一切行为,只是为了掩护前来刺杀的这两位死士而已。

这样之前好些不甚明了的事情也就有了解释和明了,为什么会一力坚持让他来进行这注定要无功而返的出使行为了,只怕是一直对他关照有加、视若子侄的大杨枢密,也在幕后何人达成了什么交易才是。

当然了,对于刚刚旁观了这次啊突如其来闹剧和插曲的周淮安而言,这只是招待外来访客时的基本预备和防患的措施。尤其是在习惯性的扫描中,感受到了这两位貌不惊人的小黄门身上,比常人更加澎湃和旺盛的生体特征。

所以在事先就安排好了应对措施和目标,一旦得令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来再说。然后,他有对着面若死灰的穆好古道: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么。。”

毫无仪态的跨坐在地上的穆好古,亦是机械性的摇了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好了,顺便给我写一些回忆材料,作为揭发阉党为恶和作孽的凭据吧。。”

“我身为朝廷所重,就算一时沦落,怎可为尔等张目呢。。”

穆好古眼中顿然闪过神采,而犹自做坚定道。

“那就待下去好好的拷问,就算弄死了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以他的名义编写一部《悔过录》,刊印发布出去好了。。”

“奸贼、贼子,尔敢。。”

霎那间,穆好古只觉得浑身发凉而满心的悲愤起来;一贯信重的自己人固然是拿他性命作为诱饵和牺牲;然而这些太平贼却是更加的过分,居然连他死后的名声和其他价值都不放过。

他只觉得天地之大,此刻却是尽无自家存立的分寸之地了。这一刻他开始寻索这四壁廊柱之间,只想找个地方一头撞死落得清净和了结好了。

然而这是由又有人匆匆疾步而入,又转呈一名虞候在周淮安的耳边交代了几句。

“什么,官船被人给烧了,还死了好些的人。。”

周淮安不有的惊讶起来,而看向了坐在地上的这个倒霉蛋。

——骗字数分割线——

而在襄州城外的刘塘,当初只是询问了声才知道,这是直接从北面武关方向沿着丹水过来的船。他不由再心中一凛而猜疑起来;这难道是来自朝廷方面的信使官船么。

然而,遂又变成了某种恶向胆边生的念头。于是一阵混乱过后,他就在某种不怎么和谐的场合下,提前见到了自己此行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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