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刚接获张泉住院的消息时,余时中其实吓了一大跳,也纳闷究竟是什幺事情把身为医生的泉哥给折腾进了医院。
他不是第一次来医院探病,所以很快就找到病房的位置,他跟站在房门外的保镳打了招呼,并轻手轻脚得推开门,怕吵到静养中病人。
这是一间高楼层的单人病房,平时就算是一般富人都不一定住得进来,不是因为特权不够,而是这种病房只开放给那些刚从加护病房脱离险境,但还在观察阶段的重症病人所入住的。
这个时间开放给家属探望,并没有护士或是医生巡房,病房内安静得连空调的微风都清晰无比,他本来以为病人在睡觉,还刻意放轻脚步绕道,没想到越过隔离屏风后,就看到病床上的男人正用一个超高难度的角度要用拖鞋去勾1○2 i点nt 一颗……橙子?
「……」余时中三两步走过去,弯下腰帮他把那颗天杀的橙子捡起来,抬眼望向满脸惊乍的男人,问道:「我帮你拿去洗洗?」
「哎呦,时中,换你来探望我了啊?」
「张泉哥,你躺好。」余时中走到病榻旁帮他拽了拽被单,张泉接着道:「你扶我坐起来。」
余时中架起张泉的胳膊,小心翼翼得扶正他的身体,深怕去扯到包满绷带的右手,待张泉坐好,余时中见他双眉紧皱,满脸苦色,却还是硬要强颜欢笑,赶紧问到:「怎幺了?扯到伤口了吗?」
「没有。」张泉痛苦得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才道:「没事,习惯了。」他迅速换回平时没心没肺的微笑:「怎幺今天有空来?老闆探视完换老闆娘吗?我这员工福利也太完善了吧。」
余时中一本正经得凝视他:「你要吃橙子吗?还是要别的?我去帮你洗。」
张泉狡黠得笑笑,点点头:「好,难得让时中宝贝帮我服务,怎幺能错过。」
余时中拿着手上的橙子走到卫生间,顺手从水果篮里又拿了苹果,却直接无视另一个满是绿绿蓝蓝的葡萄果篮。
「你会无聊吗?还是平常都在睡觉?」余时中坐在病床旁边的板凳,边剥橙子皮边问着头上都快长草的病患。
「嗯?还好,我昨天刚拿到医院里的会议纪录,没事的时候就看看,不无聊。」
余时中有一搭没一搭得跟张泉聊着,因为他嘴笨,大多还是张泉在带话题,余时中一方面有些歉意,一方面又觉得宽心,张泉还是像以往那样言语犀利又无俚头,但很明显的,他的话变少了,情绪也没那幺丰富。
「七爷今天还来?」
「应该是。」
张泉垂下睫毛,他这几天都没戴眼镜,平时带着厚厚的镜片没看出来,张泉的眼睛还不小,如今大病了一场,凹陷的眼窝特别明显,眼睛显得更大了。
他低声道:「跟他说别忙我这了,我又不是林姑娘,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还是条硬汉,没事的。」
张泉笑了笑,露出一张苦瓜脸:「他每天来这我压力山大啊,我是病人欸,还得提心吊胆揣度他大爷的脸色,我累不累啊?」
其实余时中有跟杜先生转述张泉的话,但杜先生听了并没有表示什幺,该来的时候还是照着行程来,只是配给张泉的保镳又更多了。
张泉得知监视他的人又多了一批,还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那简直就像心尖上长了霉菌,想挠也挠不到,气得他趁着杜孝之不在的时候,就对着窗外大吼大叫,吓的护士小姐都不想进来张泉这间病房,弄得张泉更郁闷了。
余时中见张泉今天精神不错,要知道他第一次来病房探望他的时候,张泉才刚脱离加护病房,简直就像一条搁浅两天的海豚,死气沉沉得瘫在被褥中,整个人瘦了不只一圈,连腕骨都突出可见,更别说衣服底下看不得地方。
他拿了两眼张泉的脸色,支吾道:「那个,泉哥,我刚刚在外面……有看到……那个……」
张泉等着他把话说完,余时中却自己先噤声,弄得张泉哭笑不得:「怎幺?不把话说完?」
这时,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张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道:「差不多要来换点滴了。」
进来的是两位护士小姐,一位年轻一位资深,年长的那位像是护理长,她让年轻的护士去外面推了护理车进来,自己则动手置换张泉的点滴。
那位年轻的护士离开没多久,就听她惊呼一声:「呀!」
她这一声惊叫吓着整屋子的人,余时中赶紧冲过去看出了什幺事,却正巧目睹一幕英雄救美的画面。
原来是年轻的护士小姐走路绊到了脚,整个人往装满器械的护理车上摔,她先是撞倒了整车的药品和金属器械,要是真的摔下去肯定得见红,但她运气好,被一位刚好路过的男性稳稳得接在手臂里。
护士小姐似乎还不敢相信预期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只能任由解救她的男士把她扶好,傻呼呼得听着男人温和的慰问,却半晌回不了半个字。
她一触及男人的脸庞,立刻刷红嫩薄的脸蛋,一想到自己刚刚整个人都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护士小姐羞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余时中一瞬也不眨得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帮忙,因为碰巧这位英雄他也认识。
年轻的小护士明明没受伤,却害羞得双腿发软,几乎要晕倒在他身上,万成尴尬得不得了,他本着绅士的风度慰问了两句,那女孩更是软绵绵得盯着他的脸,他无语得错开视线,正巧对上青年清澈潋滟的目光,似乎正淌着促狭的笑,上挑的猫眼滢滢生姿。
「小心点。」万成低声说了最后一句,便大步错开护士迈入病房,万成伸出胳膊轻轻一拥,就把青年抱了满怀。
「clock。」
余时中立刻挣脱开来,蹙眉道:「万成哥?你怎幺在这里?」
「跟你一样啊。」万成笑道:「你在这里做什幺,嗯?」
「这里是……」余时中没反应过来,万成点点头:「张泉的病房啊,我来探望他。」
「喂喂喂,我还没死呢,这里可是公共场合,还是我的病房,你不要给我一来就调戏我的人啊,哈。」屏风后张泉不爽到极点的语气马上跟进。
万成哈哈两声,跟着余时中绕到张泉的病榻前,张泉一看到人就对他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你这家伙怎幺还没被砍死啊,斯文败类就是在说你,过了多少年都没变。」他瞪着万成揽着青年的手:「我警告你喔,别对他动手动脚的,不然我就……」
「就怎幺样?」万成微笑道。
「我就再休克一次给你看。」张泉翻白眼。
「哈,你说什幺呢,别开这种玩笑。」万成爽朗一笑,鬆开了余时中,他往前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张泉的模样:「我老早听说你这次伤得很严重,看来复原得不错。」
「没死呢,这不留了一口气,不过跟死也没差多少了。」万成一来,张泉原本的脾性全跑了回来,他冷淡得撇开视线,语气恹恹。
「戒掉后的状况还好?」万成不以为意,似乎很习惯张泉的脾气,倒是余时中也些讶异,难不成这才是张泉的本性,平时看他在杜孝之面前没少二过。
「我不知道。」
万成轻笑一声:「别生气,这可是我的职责。」他走到张泉的身边,看了看他右手的包扎,低声道:「还疼吗?」
「一般般,比起上礼拜这根本不值一提。」
「肯定很疼吧。」万成坐在余时中刚坐的板凳上:「什幺时候换药?」
「照理说,现在。」张泉斜眼睨他:「多亏你,刚刚那个小护士还醒着吗?我这多久才来一个女的,你也够狠心。」
万成温和一笑:「我来吧。」
护理长刚刚领着小护士去收拾残局,余时中早就把换药需要用的药水跟绷带都拿了过来。
万成先是用酒精消毒双手,再轻巧得拆开张泉的绷带,他们不约而同得要求时中不要看,余时中表示没关係,就眼睁睁看着绷带下狰狞又丑陋的疤痕跃然而出。
它贪婪得佔据张泉苍白而细瘦的手腕,三条紫灰色的肉痕像狼爪一样撕开张泉的肌肤,让人完全不忍联想当时血肉模糊的画面,更别说当事人当时亲手拿起利刃自残的时候,所经历的痛楚和绝望。
消毒水浇下去的时候,张泉一根眉毛都没有鬆动,彷彿那丑恶的伤口不是长在自己的手上,倒是万成不忍心得皱起了没,他的动作俐落而熟练,一下子就上好药,并用白绷带包成简约的结。
「……谢谢。」张泉往后挪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
「不谢,代人效劳而已。」
张泉乾脆闭上眼睛。
万成摇摇头,似乎很无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轻轻摆在张泉的身上。
果见张泉睁开眼睛:「真恶俗,探病还送钱。」他皱着眉:「多少?」
「保证超乎你的想像。」
张泉立刻拆开封套,拿出来的却不是钱,而是白纸黑字。
张泉顾不得问话,瞬间拱起背脊迅速浏览上面的资料,他的皮肤本来就因为长期待在室内而呈现病态的透白,这下简直跟背后的墙壁没什幺差别。
当他看到某个地方的时候,瞳孔瞬间缩动了一下,他看得很快,一下子就把文件放回去。
「所以就只验出这两项东西?」
「不,还参了别的东西,但查不出来是什幺,单独分析没有什幺,但跟海洛因混在一起服用就会变质,功能上比较倾向人体贺尔蒙。」
张泉疲惫得垂下眼皮,向上瞟了万成一眼:「这份报告谁知道?」
「除了检验的人,很机密,我可以保证。」万成有些担忧,拍了拍张泉的肩膀:「你查出货源了没?这东西可不是一般地方就可以拿到的,或者说从未见过,是新型的毒品吧。」
「正在查。」张泉抹了一把脸:「谢谢你,万成。」
万成本来还想再说什幺,见张泉抗拒的模样,只好改口:「别,都是兄弟。」
张泉只是冷冷一扬唇,他本来想反唇相讥,最后还是什幺都没说。
万成蹙着眉,似乎也觉得很难突破,张泉直接打断他的欲言又止,口气很不好:「什幺都不要说,跟你没关。」
「张泉,他只是想看看你现在的状况,就看一眼,不会碰到你,他这几天过得很糟,还要顾着关若隐的状况,还有……张泉,你就……」
张泉抬起头:「若隐呢?」
万成一顿,哽了一下,才道:「这你得问孤芳,我什幺都不知道。」他又劝道:「关若隐后来跑了,孤芳为了找她也花了不少力气,就是为了让你安心……」
「你闭嘴!」张泉突然厉声打断万成,整个人面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
万成冷静道:「小泉,放轻鬆,我没有什幺意思。」
「哼,变着法子唬弄我是吧?」张泉言语冷漠,双手却握成拳头,十指紧紧掐进掌心,用力到血色都染上洁白的纱布,万成赶紧要他鬆手:「喂!张泉,你冷静点,放手!」
张泉一直不肯鬆手,直到整个绷带都被血色浸染,流得床单和地板都是他的鲜血,万成一手掐住张泉的伤口,一手按下紧急救护铃,请医护人员立刻拿了镇定剂和止血剂进来,没多久,穿着白袍的人员立即冲进病房,却同时引来另一个守候在外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外套在一群医护人员中格格不入,又因为身材高大,更是突兀扎眼,尤其是在某个人的眼中。
「张泉!」男人焦躁得冲到张泉的病床前,却又不得不让出空间让医护人员工作,只能瞋目欲裂得乾蹬在原地,像极了在海滩发现海豚搁浅的男人,即使他拥有全世界的财富与权力,也解救不了一只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海豚。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张泉打了针,过不久就睡着了,潭先生一直待在一段距离外的地方望着他,却迟迟不敢跨越雷池,好像他们之间有地雷,一踩就爆炸。
张泉止了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要碰我。」就阻挡了潭先生含在口中的千言万语。
万成旁观者无辄,见张泉陷入沉睡,便带着余时中悄悄退出病房,留下潭先生一个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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