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成哥。」
万成闻声回过头,触目即是一位面容清减的青年,他的身材比例匀称,四肢修长纤细,简单的西装打扮不显成熟,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年幼。
再仔细一看,青年的双颊泛红,眼眸漆黑,唇角挂着三分慵懒的笑容,乍看之下温文有礼,然而只有知情的人知道,当年还是少年的他根本不会笑,就算笑也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血腥和戾气。
「clock!你怎幺在医院?」万成大步走到青年面前,习惯性用指尖拨开他细软的黑髮,时中的浏海总是留得很长,像是刻意要盖住那双灵气的大眼睛。
万成用掌心覆盖他的额头,有点烫,但还在正常的範围。
青年轻轻拨开男人的手,笑问:「这是我要问的吧,你什幺时候在医院工作了?」
万成虽然是医学系的毕业生,但却没有在大医院任职,这点余时中还是知道的。
「没有。」万城捨不得柔软美好的触感,于是顺着毛捋到青年的后脑勺,顺势托起余时中的头面向他:「我们教授有事要我回来母院,我昨天才刚从美国回来。你啊,就知道笑话我挂着执照不职业,我也是有在工作的,不准看不起我。」
「喔,我没有。」余时中抿着唇角偷笑:「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男人连忙叫住他:「你还没吃早饭吧,等我一下,我带你去吃周记的烧饼油条。」说完也不等余时中回应,拔起电话向教授潦草得打完招呼,就火速火燎拉着余时中去牵车。
「你换车了?」
万成带他来到一台深紫色的宝马前,余时中还是第一次看过这种颜色的车,实在不像万成会挑的款,万成偏爱休旅车,又大又宽敞,就像他的个性一样,成熟而稳重,每次坐他的车都很舒适。
「对,我二姊买给我的。」万成倚在车门边,挑眉道:「如何,好看吗?」
「嗯。」余时中不置可否,车子对他的意义就是运输工具,但他还是很给万成哥面子:「颜色很好看。」
万成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走吧。」
早晨尖峰时段走到了尾巴,大马路上的行车量明显已经疏通,但他们还是塞了小半条路,行驶期间,车内没有半个人打破广播电台迷人的爵士乐。
他抵达餐厅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明明是上班日,然而有闲情吃早茶的客人依旧门庭若市,服务生带领他们到靠窗的位置,余时中往玻璃窗一瞧,迎面而来的是晨光新鲜的味道,宛如牛乳般浓郁的色泽,灿烂得洒在雪白的桌布上,一时间春光明媚,彷彿外头零下的温度只是气象局配合冬季应景用的数字。
万城太熟悉余时中的口味,他要了两套烧饼,三样点心,和一笼大份的小笼包,就怕时中不够吃,又再加点了一份椰奶西米露。
点完菜后,他把西装外套对折挂上椅背,抬眼一看,发现余时中还围着围巾,他眼一尖,立刻就瞧出来是秀明最常戴的那一条ck纯黑色围巾。
「你不热吗?」万成伸手欲帮他解开,没想余时中猛然倒退一大步,动作太剧烈,整个人踉跄得撞歪了桌角,连餐桌上的花瓶都晃出水来。
万成及时拉住他才没酿出事:「clock,你没事吧?」
余时中摇摇头,不着痕迹得缩了缩脖子:「没事,我觉得有点冷,不想脱。」
围巾下方全是昨晚男人施暴之下的产物,杂乱不堪的瘀痕不只遍布他的脖颈和锁骨,连胸前腰侧都不能避免,还有更下面难以启齿的地方。
余时中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不代表他喜欢公开自己的私生活,尤其不想让眼前温柔大度的男人知道,先不提万成是大哥最要好的朋友,他一个家室优良的高知识分子,要接受这种窝龊的勾当想必是天方夜谭。
余时中并不想破坏他在万成面前的形象,尤其是……如果万成哥知道了,就一定会告诉大哥,如果大哥知道的话……不,他绝对绝对不能让大哥知道。
不愿让万成多想,余时中把先上桌的小笼包往万城面前一推:「你吃。」
万城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余时中有事瞒着他,还不准他追问,想来八成又跟高秀明拖不了干係,他暗自摇了摇头,表面上仍旧风度翩翩得提起筷子,夹了一个放到余时中的油碟,才自行吃了一个,随口问道:「最近身体怎幺样,还有在气喘吗?是因为这个才去医院的吗?」
余时中摇摇头,在对方率直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上个月有小小发作一次。我觉得不算气喘,就……」
「等等到我家吧,我帮你做检查。」
余时中瞪大眼睛,猛摇头:「不用!」
又是激烈的抗拒,万城在心底抽疼了一下,没有表现在脸上。
余时中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他又是不会说谎的个性,只能支支吾吾得想补救:「我、等等还要去公司,下次吧,我也觉得应该好好检查一次,应该不是气喘……我会多注意的。」
万成嗯了一声,又扬起笑容:「先吃吧,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嗯。」
吃饱饭后万成就载他到公司门口,一直到两人挥手分别,万成的宝马扬长而去,余时中才想到方才为了掩饰不肯拿下围巾不自然,他居然没有问到他大哥的近况。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跟大哥见面了,可能是昨天受了一整晚的气,余时中突然特别想念大~.91i.cc哥。
丁香前天才出的车祸,大哥稍晚就赶到医院守了夜,想来应该是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丁香两天,想到刚刚大哥传给他要他去探望丁香的指令,他又提起了干劲,说不定在医院留的晚一点的话,还可以见到大哥一面。
余时中打定主意后,顿时打起了精神,却没想到才刚窜回自己的办公桌,隔壁的同事就像土拨鼠一样蹭了过来,用夸张的表情说是经理在找他。
他们公司的经理姓华,三四十岁左右,相貌不差,为人干练又严肃,典型的上司属性,对下属还算和气,但说实在的,余时中是最基层的员工,任何公事都经由科部主管管理,他和华经理除了面试当天和去年的年终尾牙,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敲了敲经理办公室的门,没隔多久就传出一声低沉的请进。
余时中削尖了脚步走到办公桌前,华经理停下手边的工作站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余时中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直到华经理开口请他坐下,他才依稀明白华经理刚刚的动作是在请他入座。
余时中觉得这椅子坐得特别不踏实,哪有上司站着他坐着的道理,他还没想明白这是在演哪一齣,华经理居然又板着脸孔递来一杯热茶到他的手里。
他噎了一下,端着冒着烟的茶杯,眼巴巴得盯着华经理看。
华志勤瞧着青年生动的表情和湿漉漉的大眼睛,没由的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来,这孩子履历表上的年龄其实还很年轻。
余时中一直到从华志勤手中接过第二杯茶,才惊觉华志勤是在跟他聊天,还是用一种家长询问孩子功课的方式在关心他。
莫约聊了半个小时,华经理的秘书终于敲门进来提醒他开会时间到了,华志勤这才让余时中离开,临走前他从小冰柜里拿出一和金色的盒子送给他,余时中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巧克力,每一颗颜色和口味都不一样,他翻到包装盒上的牌子,上面标示着godiva的字样,余时中记得这是很贵的牌子。
他取出一粒放进嘴里,浓郁的甜腻和些许的苦涩立刻在他的口腔中融化开来。
午休时间,余时中一脱离电脑萤幕,昨夜负荷过度的疲倦立刻重捲袭来,正想着趴在桌上瞇一会,没想到后头被人无预警得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瞧,一位个子娇小、穿着迷你窄裙的女孩子,正捧着两个餐盒腼腆得朝他微笑。
余时中对女性向来很有礼貌,他勉强撑起精神,耐心听着姑娘怯生生的说明来意。
她说她叫游月华,冒昧来打扰他是因为她有一位朋友要结婚了,而那位朋友无间经听她说到余时中的名字,觉得异常熟悉,想拖她打听看看他认识不认识她那位朋友。
「许巧?」这问题其实很唐突,余时中性子单纯,丝毫没有怀疑为什幺游月华跟朋友私下的话题会聊到他,两人明明素昧平生,他认真想了想,老实道:「不认识」。
游月桦并没有气馁,赶紧继续提供线索:「你以前是不是住在海城,读的中学是不是叫清泉中学?」
余时中眼光闪了闪,蹙眉道:「你怎幺知道?」
他以前确实住在海城,确切的说,他是海港城道道地地出生的人,但他已经离开那海城很久了,久到他几乎快分不清以前的记忆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只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游月华却兴奋道:「果然,许巧是跟你念的是同一个中学!」又道:「她最近要结婚了,一直跟我说小时候有个无法忘怀的恩人,想再跟他见一次面。她无意间给我看了照片,我一看就傻了,想说这不就是穿制服的你吗,我就想说来碰碰运气……那你、有印象了吗?」
余时中还是摇头,语带抱歉道:「我对小时候没什幺印象,可能是认错人了。」
游月桦却突然瞪大眼睛,收起先前的怯懦,直勾勾得打量起他的脸庞,双颊扑满绯红:「不会错的,许巧说她的恩人长得特别俊俏,特别帅,像卡通里的王子似的,看上去文质彬彬,但其实身手了得,打架起来姿势比警察还有模有样。」她充满兴味道:「所以你很会打架啊?」
余时中不太会应付年轻的女生,也不知道应该回什幺话。
游月桦双手合十:「总之,她想邀你去参加她的婚礼,如果你那天没事的话,希望你可以抽空来一趟,拜託你了,她真的很希望能再跟你见一面。时间和地点我再拿喜帖来给你。」说完就轻快得跑掉了。
明明是一段莫名其妙的插曲,余时中却认真思考了很久,去不去婚礼不是重点,许巧是谁他压根没有印象,重点是婚礼会在海城举办,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的例行公事除了上班和睡觉之外,还多了一项陪丁香吃晚饭的功课,大哥平时工作忙碌,有时候真的抽不出空来陪伴丁香,就会找他来代替他的工作,陪丁香吃饭这点小事他做得很上手,跟平时没什幺两样,只是从偶尔变成了每天。
不知道是什幺缘故,丁香一个气韵胜雪的音乐才子,对谁都很敏感,唯独对他一见如故,直把他也当作亲弟弟对待,大哥有时候为了哄丁香,没办法,只好叫他片刻不离得陪侍在旁,做一些像是送饭,开车接送丁香之类的琐事。
今日他照例耽搁了一些时间在果铺挑了好几样丁香喜欢的水果,才慢悠悠得步行到医院。
他就像往常一样搭乘vip病房的专属电梯直达顶楼,只是打从一踏出电梯门他就觉得不对劲,走廊依旧是一片医院专属的寂静,只是尽头转角处,居然出现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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