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雨打朱墙,声音沉闷似鼓,水帘朦胧隐现,毫无停歇之意。
赵柽看向赵楷,缓缓说道:“三哥儿,你不孝啊!”
“啊,我……”赵楷听到这句话,只觉此刻世上最诛心之词莫过于此,简直似炸雷轰顶,竟比那外面高空苍穹上的更为猛烈,一时张口结舌,难以为辩,只是瞪着眼睛,周身风度全失。
“三哥儿,我心中惦记爹爹,为了爹爹的心愿东奔西走,不辞辛苦以慰父心,你却都做了甚么?”赵柽上前一步,指着赵楷:“你行小人之事,监视兄长住宅,全不思为国为父效力,若是因你,这部经书出了差池,耽误爹爹修炼神霄仙道,你便是大不孝!”
“我,我没有……”赵楷一脸惶恐,急忙向御书案旁靠去。
“你不思为国效力,是为不忠,不思为父解忧,是为不孝,监视兄长住宅,是为不仁,纵容手下做歹,是为不义!”赵柽声音铿锵,冷冷地道:“三哥儿,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啊!”
赵楷闻言顿觉身上发软,急忙转头看向道君皇帝:“爹爹,二哥儿他……”
“出去!”道君皇帝轻轻抚摸那本道经,头都没抬,淡淡说道。
“啊?!”赵楷愣住,眼前阵阵发黑:“爹爹,我……”
“出去!”道君皇帝喝道:“听不懂朕的话吗!”
赵楷立时打了个哆嗦,哪敢再发一言,昏昏噩噩到殿门前,推门走进雨中。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大雨里,心头又是慌乱又是愤恨,想这二哥实乃曹丕李世民之流,不不不,那奸诈之徒怎能比得李世民,他就是胡亥杨广,狼子野心,善于伪装,将来定要行那杀兄害弟之事。
他被大雨淋透,脚下一滑摔倒过去,一名小宦官远远看到,急忙来扶,待起身后他抬脚将小宦官踢去旁边,踉踉跄跄出宫而去,一时心中悲苦,直觉世上无依无助……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赵柽才走出皇城,离开时却是有了伞,伞是张迪拿过来的,且一路撑着将他送进轿内。
今晚这一番,可谓苦心孤诣,他早知王府外有赵楷的人在日夜监视,只想瞧着他出错,好落井下石,他正好将计就计,还趁此从道君皇帝那里请来了三道令。
第一道令,就是对江湖草莽来东京打擂,且武艺精通之人,可收入军中。
道君皇帝自是不在乎这个,童贯每年四处平叛,光是招安的山贼水寇都不知几何,何况这些还是主动来打辽擂的,心思不说一定站在朝廷这边,总归也是批忠义之士,不是那些山贼可比。
第二道令是恩赏令,对在擂台上打败辽人的武艺精通者,无论来自禁军还是江湖,都要给些赏赐,未必金银过重,却总是要有个名头,算是收买人心之举。
道君皇帝对此亦无异义,哪怕他再荒唐,这些事情又怎不会?
于是在赵柽的循循诱导下,想出一个最省钱,却又能招揽人心的法子,那就是打造几十枚牌子,命名御武牌,第一的牌子金制,第二到第十银制,十一到最后则铜制。
牌上造一些字,总是褒奖之词,夸大亦无妨,谁要不服就来打擂,赢的多了,那第一的牌子就是你的。
此法一定,道君皇帝抚手称妙,如此来既花不上许多钱,又能收买人心,于是叫赵柽将擂台开始的日子,尽量往后拖延,好能再将这個旨意颁发下去。
第三道令与朝事无关,赵柽只说那辽商算有些见识,可能还知道一些经书的存在,请求私下查见。
这个自然也是准了,道君皇帝年轻时爱好许多,可到如今,却大抵只剩下长生成仙,沽名钓誉,还有美女佳人了。
赵柽有了这三个令儿,心中略微感到踏实,回府之后用了些夜宵,便自睡去。
第二日起了个早,要去礼部商谈擂台事宜,这次出行不比其它,是两国之间会面,赵柽自打了仪仗,前方刀枪开道,两旁侍卫如林,前呼后拥往礼部会鸿殿而去。
刚到礼部大门,便瞧见一群人站在那里等候,为首的生得白净富态,却正是礼部尚书白时中。
看见这人赵柽心底不由一声冷笑,他是真想抽出剑来,直接把这人扎死,然后再上朝堂将那些奴颜卑膝之徒,狼心狗行之辈,全部砍杀个痛快。
这些人,文的也好,武的也罢,没几个不该死,就算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够。
靖康二年,金兵两打东京,其时,所谓的“六贼”已死,之前东京保卫战的功勋之臣,主战将领,亦贬的贬,遣的遣,朝堂之上便只剩下这些平日阿谀奉承,尸位素餐,却深藏不露,心存大恶之徒。
在金国大军的威逼下,文官用嘴,武将用剑,将徽钦二帝迫至金营,二帝信谗言,谪忠良,昏庸无道,合该自作孽,不可活。
又有四千宗室男女被刀枪架出城,城内百姓悲哭痛泣,阻挡的百姓尽被范琼为首的一众武官残暴杀害,血染东京城,汉奸范琼竟直接宣告,宋国灭亡!
其后,东京一城被洗劫成空,金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东京百姓水深火热,死犹胜生。
接着皇室男女三千余人,宗族男女四千余人,各等官员及家属五千余人,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三千余人,还有三千多番邦外夷人,以及东京城的普通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人,这些人被分为七队,分批押往金朝都城上京。
帝后自此北去三千里,十多万人血泪惨状,悲凄哀鸣,一路横尸无尽,自古少有,在女真铁蹄之下,一座大好的江山,花花的世界,就此蹂躏成梦,化烟成空。
赵柽并不可怜道君皇帝,也不可怜赵桓,自作孽不可活,统统都该死!
只是其时之后,该死的并没死尽,竟还升官发财,执印掌兵;不该死的却油尽灯枯,鞠躬尽瘁,哪怕复夺东京,哪怕闭目之前,依然高呼渡河,渡河,佑我神京!
赵柽此刻站在礼部门外,冷冷看着白时中:“白尚书,辽人都来了吗?”
白时中立时笑道:“王爷,尚未到呢。”
赵柽皱了皱眉:“时辰不是将至了吗?”
白时中摇头道:“适才辽人派来信使,说有些事要耽搁下,估摸着晚上一两刻钟。”
赵柽闻言突地心中戾气横生,冷笑道:“故意让本王等是不是?白尚书,你说这些辽狗是否该死!”
白时中一愣,深吸口气道:“确是该死!”
赵柽迈步进门,回头看了眼白时中,又道:“统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