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升龙出渊
轰然一声巨响，宛如黄钟振荡，无数刀芒狂乱激射，随后便是一连串树木断折倾覆，在密林深处扬起大片烟尘。
转眼又一声铿响，气浪四面迸射，原地砸出一个浅坑，方圆草木化为齑粉，让激战双方同受震撼，各自退开。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这畜牲倒是让我尽兴！”
就见程三五手握百炼神刀，衣衫多处破碎，周身炎风鼓荡盘旋，不见丝毫狼狈，反倒是斗志昂扬。
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头古怪巨兽，貌若犀兕，丰隆肩背离地一丈有余，青黑色的皮肤没有多余鬃毛，堪比铁石，刀剑难伤。头顶单独一根犄角，比成年男子的腿还粗还长，微微带弯。
这头巨兽在云梦馆的名册中被称作独角苍兕，乃是洪荒异种，先秦时在云梦大泽颇为常见。
由于独角苍兕皮革坚韧，是制作甲胄的上好原料，其头顶独角也能入药炼丹，体内筋骨都各有用处，千百年间自然那遭到不断狩猎。
尽管独角苍兕体魄强横、凡铁难伤，可是面对世人无休无止的滋扰，以及个别高手的捕猎，终究还是无法抗衡。
加上云梦大泽在漫长岁月中渐渐干涸，萎缩成如今的洞庭湖，适合它们栖息繁衍的地方越来越少，族群数目也不断减少。
事实上，在当今之世，独角苍兕已然灭绝。而程三五眼前这头比较特殊，感应通灵的同时，族群走向灭绝的怨恨汇集一身，从而对世人进行报复。
当慕湘灵带着程三五找到独角苍兕时，它刚好闯进一处村落，疯狂肆虐破坏，屋舍被撞倒、作物被践踏，来不及逃离的乡民或被独角贯穿、或被踏为肉泥。
只是靠着蛮力横冲直撞，那村落转眼被夷为平地，可见其破坏力。
程三五没有问为何这头独角苍兕会突然现身于此，也懒得多问为何过去没有人来讨伐消灭。当他见识到独角苍兕的那一刻起，反倒生出强烈兴奋，于是乎主动对上他，狠狠厮杀起来。
二者从见面到恶斗，至今快一个时辰，仍然未见胜负。
这头独角苍兕极耐久战，丝毫没有疲乏之态。它力量强横，即便是程三五在湖州遇到的鼍龙也比不上。
而且独角苍兕极为擅长冲撞，一旦选定方向，便是奋尽全力向前猛冲。力量之大，完全就是一座山峰沿地平移，连程三五也拦不住，只能被他推着硬顶，接连撞倒树木。
放声大笑一轮，眼见独角苍兕蹄足刨地，程三五不容对方蓄势，抢先出手，百炼神刀抡起一片绵密刀光，朝着独角苍兕当头罩下。
就见看似笨拙的苍兕立刻四足站定、摇晃脑袋，那根粗壮独角泛起暗哑黄光，一股深凝气机荡漾开来，直接将迎面刀光击散大半，其余斩中头面，也不见丝毫伤损。
“哦？还晓得法术呢？”
程三五对此并不意外，他还能感应出，这头独角苍兕与大地关联密切，浑身上下厚重非常，自己发出的炎流刀光不仅无法划开坚实皮甲，而且会被消融化散，甚至传导入地，让自己白费力气。
可以想象，不仅是罡气功劲，就算是法术也会被独角苍兕化解，一切针对它的杀伐威力，几乎都是无用功。对付这头独角苍兕最好的办法，定然是封印无疑。
不过凡事并非绝对，程三五先前一刀砍在苍兕角上，将其逼退，可见那种借助大地化解攻势的异能也有极限。
瞥见站定不动的四足，程三五大体有了几分猜想，咧嘴狞笑，再提元功，万窍真气勃发，周身赫赫飙火。
“来吧！让我看你到底有多硬！”
昂声高喝，一束炎流破林而起，在半空中不断抟转，疯狂吞纳天地间的温热，渐渐壮大成一枚庞然火球，宛如太阳。
“天哪……”
数里之外，目睹火球腾空成型的张藩目瞪口呆，即便他知晓程三五的武功极为高深，可还是对眼前情形感到难以置信。
在消灭桃花精后，程三五一行人离开武陵源，南下朗州，此地位处洞庭湖以西，沅水蜿蜒流经，有大片沼泽湖泊、矮丘密林，不乏妖邪巢窟。
这独角苍兕就是出没于此的大妖，仗着刀枪不入的强悍体魄，到处横冲直撞。
而当它遇上程三五，两者毫不犹豫爆发激战，一路从沼泽边缘打到远方密林。所幸附近没有密集民居，否则光是激战余波，便足以将几座村庄碾成废墟。
随着远方火球渐渐膨胀壮大，秦望舒眉头微皱，对一旁慕湘灵问道：“杨无咎的炎风刀法，也有这等威能么？”
“他？没有。”慕湘灵轻笑着摇头：“炎风刀法追求招式凌厉、身法迅猛，哪里会像这样？倒不如说，昭阳君已经走出一条前所未有路子，杨无咎断难与之相提并论。”
秦望舒稍稍放心，就见远方轰然一声，火球挟日陨星沉之势，坠落地面，直接砸中独角青兕，引起巨大爆炸，庞然气浪向外扩散，数里之外也能感受到强烈冲击。
见识到此等情形，慕湘灵算是明白，为何小君要利用程三五来消灭这些大妖巨祟。即便是云梦馆中那些修行数百年的化形精怪，也未必能拥有如此暴烈的杀伐之功。
然而火球坠地之后，一阵强力震动再度传出，仿佛有地龙翻身，独角苍兕的吼声宛如军中号角，低沉绵长，即便相隔遥远，也让闻者一阵筋骨酥软。让人不敢想象，直面此等威势的程三五是何等感受。
“痛快！当真痛快！”
站在焦黑龟裂的地面上，程三五承受着一波波吼声冲击，全身骨骼不住震颤，双耳刺鸣剧痛，仿佛有人用钢锥钉在太阳穴上不断敲击，换做是常人早已七窍流血、昏厥濒死。
但程三五体魄强悍，张开双臂慨然承受，同时放声大笑，仿佛要讥讽独角苍兕的无能为力。
尽管如此，那头独角苍兕身上除了略带斑驳焦痕，方才那枚火球并未能将其重创，大部分威力仍是让它化转入地，将方圆百丈的潮湿密林烧成焦热地狱一般。
其实程三五很清楚，包括眼前这头独角苍兕在内，潇湘之地所谓的大妖巨祟，过去或许一直都在云梦馆的镇压之下，否则不会这么简单拿出相应的名册图谱。
只是由于这些大妖巨祟过于强悍、难以杀灭，因此采取封印策略，使其不再为害。
而程三五的来到，让云梦馆窥见转机，他们故意设计解除封印，放任其中大妖巨祟现世为祸，引程三五出面针对。
虽说了然于心，但程三五对此并不在意，反倒十分享受酣畅淋漓的战斗。
抛却所有心机算计，为了生死存亡，毫无保留，将身心境界逼到极致，回归最原始的厮杀。
炎流无用、刀光难伤，面对独角青兕，程三五几番试探，都不能占得上风，但并未因此低落，战意反而更为昂扬。身中百脉真气奔流，心脏如擂鼓般疯狂跳动，似乎要敲开那看不见的门扉。
吼声止息，独角青兕见程三五不动不摇，也只强敌难摧，于是舍弃取巧伎俩，粗如梁柱的蹄足刨动地面，如山峰般的大妖身躯微微耸动，一股移山之力不断汇聚。
程三五归刀入鞘，徐徐吐出滚热气息，肩背拱起，双臂如翼箕张，几声裂帛声响，竟是生生撑破上身衣物，露出龙筋虬结的浩雄体魄。
二者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并无仇怨，只有强者难容彼此的孤傲，唯有一决高下方能罢休。
足踏焦土，双方在身后扬起一片激扬尘浪，随即便是狠狠碰撞在一起。
沉闷一声，地陷三尺，原本因为火球坠地而被烧成结晶状的地面，瞬间寸寸崩碎，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泥波土浪。
紊乱气机与激扬尘土，让旁人无法观察具体战况。若是修为足够精深，或可隐约感应到两股撼世巨力正在相互抵拒。
大地仿佛难以承受如此对抗，隐有不安闹动。随后传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条地面裂隙以角力双方为中心，迅速向外延伸。
慕湘灵等人见状，匆忙退到更远处。交战双方爆发出的力量，竟然连大地也被撕裂，怎能让人不为之惊骇？
而在战场的最中央，程三五正一手托着苍兕下颌、一手撑持巨大独角，双腿陷入沙土之中，周身龙筋贲张，神力源源不绝。
独角苍兕也同样倾尽全力，双眼发赤，四蹄挺立、深根固蒂，浩瀚无际的厚土之气为其所用，头顶独角散发出一股凝滞之力，似乎要将程三五化为岩石。
眼见双手十指蒙上一层泥灰色泽，肢体末梢渐渐麻木，程三五沉声怒喝，神力再催，悍然突破极限，竟是将独角苍兕直接举起！
此时独角苍兕正在勾连厚土之气，身形重如山岳，就算千军万马一同牵拉拖拽，也难以挪动半分，遑论将其托举。
但程三五就是做到了，举世无双的神力足可令江河断流、山岳倾覆，独角苍兕眼看着自己被对方托举过顶，本能四蹄乱摆。
独角苍兕的确强悍，炎风刀法这种刚猛武艺对它毫无克制，大多数法术也没法动摇根基。但独角苍兕所有能耐，皆是扎根于大地，倘若四蹄离地，那便如同不会游泳的人跌落水中，只能无力挣扎。
只是照理来说，这头独角苍兕勾连厚土之气，几乎跟大地完全凝成一片，不可能有人能将它托举而起。当年申姬将其降伏，也是用楚地巫谣将其催眠，而不是这种针锋相对的强硬手段。
如此前无古人的壮举，让独角苍兕瞬间失了方寸，慌乱地扭动硕大身躯，嗷嗷叫唤。
程三五被头顶动静闹得面露不耐，双足微沉，随即纵身一跃，竟是将整头独角苍兕抛上半空！
远方观战众人，看到这宛如抛掷山峰的神力，只觉触目惊心、毛骨悚然。眼看独角苍兕飞到十余丈高处，再向下笔直坠落，唯恐引起巨大动荡，不禁生出向后退避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独角苍兕坠落地面，程三五竟是再度跃起，一拳朝天，炎流怒啸，宛如升龙出渊，正中苍兕下颌，将其轰飞上天！
这一拳威力之大，在半空中发出裂风爆响，闷雷之声遍传方圆。
至于承受升龙拳威的独角苍兕，直接在半空中被轰得神志昏迷、七窍迸火，坚逾精钢的下颌碎烂如糜。
四足离地，独角苍兕便不再是坚不可摧。
冲天飞起数十丈，旋即再度坠地。尽管重新接触大地，可这回独角苍兕连站起的力气也无，千锤百炼的筋骨处处断折，只能试图勾招厚土之力治愈自身。
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彻底终结了独角苍兕的希望。
就见程三五攥紧拳头，一股同样具备移山倾海之威的力量汇聚拳锋，让独角苍兕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发出低浅哀鸣，恳求饶命。
“胜者生、败者死，这是开天辟地以来的规矩，谁也违逆不得！”
程三五居高临下俯瞰着独角苍兕，随即一拳砸落，威力堪比流星坠陨，浩劲席卷八方，并在旷野之上升起蕈状云团，叹为观止。
隐去身形的闻夫子，在半空中旁观了全场战斗。程三五探出独角苍兕的弱点，并加以针对，此事不足为奇。真正让闻夫子所关心的，就是程三五那不断提升的元功修为。
如今的程三五已经渐渐掌握九渊升龙之体，那一半饕餮邪力不断消融，尽管他尚未突破先天境界，但功力之强，这世上的先天高人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但不知为何，看着烟尘中显露身形的程三五，闻夫子内心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那并非是可能要与之敌对的恐惧，而是他发现程三五很可能与自己一样，步入飞龙在天之局。自身功力固然是在不断提升，但飞龙在天之后便是亢龙有悔，形势急转直下，颓势难以挽回。
在这种情况下，二人一旦交手，败者纵然不死，恐怕也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