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夤夜来寻
长青呼出一口气,缓缓放下笔,看着眼前竹牌符篆,然后将其搁到一旁,与其他竹牌罗列成行,将有近百之数。
起身离座,长青伸展一下四肢,这些竹牌符篆是阿芙请托,主要是用于给吴岭庄和阆风馆布置结界。
虽说长青这段日子一直逗留吴岭庄,但还是听说外界的一些传闻,尤其是一则“圣王下降,重开新天”的谶语,迅速传遍HZ市井乡野,成燎原之势。
而且最近河湖水面贼寇骤然变多,旬日间便发生了数起杀人劫财之事,闹得人心惶惶。
长青当即明白,这是逆党即将起事的前兆,阿芙和她麾下的悬檐众平日里忙得不见人影。
吴岭庄显然也得到了消息,开始紧锣密鼓筹备应对手段,清点库中存粮、囤积重要财物,庄丁也被召集起来,暗中操训、修葺庄园。
长青精通兵法,知晓如何排布工事,因此他也在为吴岭庄出谋划策,何老夫人有意栽培,下令山庄众人听命于他,渐渐树立威信。
白天帮着何老夫人打理山庄庶务,夜里还要书符行法,虽说忙碌,但这种日子让长青感到十分充实,或许这里就是自己安心之处?
推门出屋,这座位于吴岭庄后山的黄竹院,就是何老夫人给长青安排的居所。
虽说山下庄园也有客舍,但毕竟是凡夫起居之地,人烟杂乱,对于炼气存神、书符行法多有不便。而且三娘楚婉君同在后山修养,长青也能就近照看。
徐徐吐纳一番,草木芬芳充盈口鼻间,长青顿觉疲惫尽消。吴岭庄后山乃是一处难得福地,不止灵气盈沛,有利于休养生息、涵养形神,而且还有灵泉深潭、嘉木芝草,稍加经营就是一方洞府。
仰望天上,难得今夜万里无云、星光璀璨,一片安静祥和,不由得身心超然、形神俱宁。
“不知程三五如何了?”长青心中感慨,先前听阿芙说,程三五有一项紧要差事,可惜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总觉得有些不安,却说不清缘由。
随心漫步,长青忽然感应到一丝剑意,放眼深潭方向,就见楚婉君一身白衣,赤足凌波,竟是在水面上独自舞剑。
长青缓缓靠近,没有出声打扰。三娘在破除心魔之后,尽管忘记了许多事,但一身剑法武功并未丧失,反倒颇具条理,对于吴岭庄所传的剑法掌功,也有远胜前人的成就。
阿芙也探视过三娘,说她过去发狂之时,五官知觉所感外物错乱难定,反而让她无意间专注自身,使得武学精进神速。如果今后还能保持这种心境,或许有缘一窥先天境界。
只不过对于吴岭庄的其他人来说,或许三娘能够平安过完此生便足够了,不指望她能有多高明的武艺。
按说他人习武练剑,长青不该窥探。但何老夫人有意招婿,甚至已经让柳娘将吴岭庄的剑谱借给长青翻阅,尽管尚未习练纯熟,可如今再看三娘舞剑,也让长青获得几分启发,暗暗抬手比划。
一念生动,无形剑意便于虚空中交汇,楚婉君似有感应,扭腰回身,剑锋掠过水面,引起一道水刃直扑长青而来。
此举几乎是猝不及防,但长青就像是与同门喂招对练一般,并指横扫,剑气自发,破去来袭招式,水刃激散开来,化作无数水珠,如细雨洒落。
楚婉君站在水面上,稳稳不坠,足见罡气运转之妙。她见长青轻松破去自己剑招,似乎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及臀长发不绾不束,任由下垂,搭配那身宽松白衣,露出两条浑圆结实的修长玉腿,即便在夜里好像也在微微发光。
她整个人流露出一股纯朴且原始的野性,同样是擅长剑术、武艺高超的女子,如果说瑛君前辈是仙人,那楚婉君更像是山鬼,仿佛身上衣物也是多余修饰。
长青惊觉自己目光冒犯,赶紧低头拱手:“不曾想三娘在此,失礼了。”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二人早已熟悉,尽管楚婉君不再像往常那般发狂,但长青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异样。
这回楚婉君的目光更是尖锐,几乎要穿透衣物布料,仿佛将长青剥得干干净净,让他不由得生出“被看光了”的念头。
长青心中古怪,只得说:“在下告退,三娘也请早做歇息。”
这话说完,长青刚要离开,楚婉君脚下一蹬,罡气勃发,身后激起大片浪花,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飞跃扑来。长青见状微惊,本能抬手下探。
然而伸到腰间的五指落空,长青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佩剑出门。
再抬眼,楚婉君已逼近身前,负剑身后,伸手一掌压来。
掌未至,风压率先逼面,若非长青修为精深,恐怕光是这一下便要压得难以喘息。
看出楚婉君施展的正是吴岭庄家传的鸢跃鱼飞掌,长青本想招架,奈何自己恰恰是拳脚功夫差劲,刚一抬手就被对方拿住腕子脉门,登时身形受制。
楚婉君冲势不停,整个人撞在长青身上,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长青本能运转真气护住全身,幸好脚下是绵软草地,不至于摔伤磕破。当他回过神来试图反抗,却见楚婉君两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腰上,情状异样。
“三娘,你……”长青愕然,刚开口,一柄长剑插入耳边地面,吓得他冷汗微冒,心中不禁猜想,莫非楚婉君心魔复发了?
“嘘——”
楚婉君放开长青腕子,一根手指立在嘴前示意噤声,看向长青的目光带着几分欲念,腰肢同时缓缓摇动。
“等等!莫要如此!”长青虽未历人事,但再天真也明白楚婉君意欲何为。
长青大惊失色,正要反抗,楚婉君抬手连点数处穴位,快如闪电,让他身子一僵,难以动弹。
楚婉君摇动片刻,忽然有所察觉,露出一丝笑容,凑近到长青面前,轻声道:“长青先生,你不乖哦。”
“三娘,请自重……”长青艰难吐字,他脸色臊红,楚婉君身上就穿着一件勉强遮住半截大腿的宽松白衣,下身空无一物,想必她是夜里起身,忽然动念来到深潭舞剑。
长青不好声色,可说到底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楚婉君不修边幅,但难掩明艳姿容,更难得习武有成,身段修长矫健,宛如林中斑豹,腰肢摇动之际隐约可见肌束起伏,浑身上下充满澎湃活力。
被楚婉君一番折腾,长青勃然硬朗,他心中不愿如此,当即潜运真气,意欲冲破穴道。
看着楚婉君伸手扯开衣襟,长青即将动作之际,楚婉君身后一道人影闪过,劲风掠过后颈,扬起青丝,让这位狂放热烈的美人身子一颤昏迷过去,倒在长青怀里。
“现在年轻人都玩得这么开吗?”闻夫子冒出头来,一脸稀奇。
“前辈!你怎么在这?”长青冲破穴道,赶紧放下楚婉君。
“我来找伱。”闻夫子环顾四周,点头道:“风景不错,你们在这野合?我印象里这年头不兴这个了。”
长青差点被这话气得要骂人,让他再次确认一件事,程三五那张嘴就是跟闻夫子学的。
“不、不是!”长青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三娘……这位姑娘,她心智不全,刚才……唉!”
“我听懂了。”闻夫子言道:“你被强奸了?”
长青已经无力辩驳了,只好言道:“请容我将三娘安置好再来跟前辈说话。”
把楚婉君抱回养病的小院,为防吵醒侧间婢女,长青小心翼翼将楚婉君放到床上,做完这一切才来到深潭岸边。
“我明白了。”闻夫子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捻须道:“这里的大户要招你做女婿?”
长青一愣,无奈答道:“是,但我还没想好。”
“那位三娘应该是对你动心了。”闻夫子点头赞许:“她武功不错,就是太直爽了些。”
“前辈误会了。”长青赶紧将吴岭庄、范中明还有楚婉君发狂的事情简述一通,说得口干舌燥,连忙撇清自己与三娘的关系。
闻夫子听得直眨眼:“原来是一名俏寡妇……可是她的确对你动情了,我要是迟来片刻,你们怕是连孩子都有了。”
“还请前辈庄重一些!”长青实在忍不住了,转而问道:“不知前辈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闻夫子瞧了他一眼,随后说:“看你这样,果然不知道。”
长青眉头一皱,先是不解,但转念便明:“与程三五有关?”
“他出事了。”闻夫子语气微沉:“眼下情况不明,但我可以确定,如今是饕餮主宰着那具身体。”
“什么?!”长青闻言变色:“到底发生何事了?”
“我还想问你呢。”闻夫子肩头一耸:“我已经让拂世锋众人放弃对程三五的监视,将这份职责交给你了。”
长青于是回答说:“如今江淮一带有逆党蠢蠢欲动,程三五奉命去对付逆党首脑,具体安排我也不清楚,要去问阿芙姑娘。”
“那位母夜叉?”
闻夫子尚在沉吟,长青却有些等不及了:“那我现在就去找她,问清具体情况。”
“别急。”闻夫子叫住了转身欲走的长青:“你用什么理由去跟人家说?”
长青停步道:“程三五他……曾向我和阿芙姑娘透露过拂世锋的事情,也知晓饕餮之秘。”
“哦?”闻夫子眉头微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言道:“程三五在离开之前,可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异样举动?”
“异样举动?”长青沉思良久,摇头说:“我没看出来……前辈是觉得这件事另有文章?”
“程三五能够压制饕餮,关键就在于他本就是饕餮半身。”闻夫子来回走动,顺手拾起不远处一根树枝,搁在手指上使得两端平衡:“饕餮现世,说明程三五遭受重创,以至于神识退守。”
长青赶紧问道:“那程三五……饕餮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道,但想必尚未离开江南地界。”闻夫子盯着手上树枝,不疾不徐,丝毫没有慌张失措。
但长青心思却乱了:“难道就这样放任饕餮在外行走?万一他酿成大祸,又该如何是好?”
“拦不住。”闻夫子一反常态地平静,言道:“如今的饕餮虽然化作人身,但由于程三五神识退藏,等同失却制衡,可以肆意发挥半身之力。即便如此,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制……不瞒你说,我拂世锋已经有人被饕餮重创,尽管留得一命,也已经是废人了。”
“难道连前辈也应付不了吗?”长青头皮发麻,他无法想象饕餮半身到底有多强大。
“我藏着一招杀手锏,真到拼命之时,的确不惧饕餮。”闻夫子扔下树枝:“可是未到关键时候,我不想轻易拿出来。”
“饕餮重现人间,还不算关键时候吗?”长青不解。
闻夫子笑了:“我跟饕餮打交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的心思也算有几分了解。我敢断定,他要利用江淮逆党,趁机做一番文章。”
长青主动问道:“那我能做什么?”
闻夫子沉思一阵,没有说话,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两手揪住开口边缘,轻轻一抖,锦囊陡然吹气般变大,如同行囊包袱一般,让长青看得满脸发愣。
就见闻夫子伸手入内摸索,看也不看,整条胳膊没入其中,仿佛此囊深广无际、能容万物。
“东西太多了,让我找找啊……应该是在这里,找到了!”
闻夫子从锦囊中取出一柄环首横刀,随手扔出,长青赶紧接住。仔细端详,这柄横刀与程三五平日所持百炼神刀十分相近,只不过握柄缠龙、环首饰雀,更显雍容华贵。
拔刀出鞘,露刃不过一尺,长青耳边就听到一阵龙吟之声,方圆天地山川似有精微气机来聚,仿佛随时能够发出无边威势。同时一股威煞气息震撼识海,隐约有沙场杀伐景象浮现眼前。
长青惊得一阵毛骨悚然,连忙归刀入鞘,喘息不止。
“这、这把刀是什么来历?”长青只看一眼便明白,此刀追随其主久历杀伐,已养成几分灵性。
闻夫子还在那里摸索,浑不在意道:“哦,就是大夏太祖那把龙雀宝刀,是我从皇宫中偷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