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刀光剑影
“不好！”
顾连山一声惊呼，虽然二者相隔数里之遥，中间还有一道山岭阻隔，但他还是感应到太元真人突遭杀劫，生机断绝。
即便事先预料到除了程三五，内侍省还会另外派人前来翁洲岛。但太元真人筑坛之地远离岛上人烟，还是他自行挑选的筑坛位置，外人来到翁洲岛，照理来说不可能轻易找到太元真人。
而且太元真人再如何不擅长争斗厮杀，倘若遇到敌人，也能凭借道法遁逃。
可眼下突生剧变，太元真人想必是遭到高手暗杀，根本来不及应对就身死道消。
正当顾连山思量敌人是否会从别处袭来、驰援程三五，自龙樽方壶轰落的紫电，声势大缓，原本连绵不绝的攻势，间隔渐长，就连孙灵音都不禁发出疑惑之声。
仰头望天，原本在高空急旋成涡的乌云，渐渐变得迟缓，其中蕴藏的天地之气也在不断散逸。
孙灵音当即明白，必是负责登坛行法的太元真人遭人杀害，连同法坛本身也被摧毁。
虽说有龙樽方壶助力，让孙灵音修为尚浅就能号令雷霆，但要发挥出强大威能，必须借助浩瀚天地之气，方可成事。
如果真是问道长生的陆地神仙，气贯天地、神达造化，龙樽在手自然妙用无穷。可孙灵音远没有此等境界，必须依靠太元真人登坛行法，让她有力可借。
雷霆渐息，岩柱阵内烟尘弥漫，空气中飘散着异样腥臭，隐约可见几缕电弧凭空闪现跃动，描绘出一道昂藏轮廓。
“呵——”
一声低沉且悠长的吐息传出，仿佛是猛兽从岚雾厚积的幽深密林中缓缓步出，让众人发自本能地生出恐惧，全身汗毛倒竖。
顾连山低头望去，眉头一皱，无需动作、剑气自发，逼散烟尘。
就见程三五站在一个浅坑中央，双脚陷入泥土，四周地面因为紫电轰雷而变得滚热冒烟。他衣物破烂不堪，身上多处焦痕烧伤，甚至有许多近似陶器破碎的裂痕。
若是眼力足够好，便能看见这些裂痕底下，血肉早已化作岩浆一般的存在，仿佛阵中之人是一具随时要破碎崩裂的泥偶塑像。
只有那柄百炼神刀，不仅毫无破损蒙尘，反而较之先前更为明亮，在晦暗风雨中熠熠生辉。
“呼——”
一吐一纳，程三五看似如雕像默然不动，但炎风鼓荡生威，四周地面渐渐发热，飘进岩柱阵内的雨水，尚未落地便蒸腾化雾。
沸腾热气扑面而至，岩柱顶端的武林群侠难掩惊色，心中不安越发强烈，最终压断理智之弦。
“杀啊！！！”
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当即便有五名侠士飞身扑落，他们仗着八极锁龙阵加持，势要将程三五斩杀于此！
“小心！”
顾连山连忙惊呼，奈何声出已迟。但见百炼神刀空挥一记，刀芒如烈日，绽放万道豪光。
五名侠士不及应对，受阳炎一照，身体瞬间焦熟如炭，灰飞烟灭！
轰——
刀芒浩烈、所向披靡，周围数十根岩柱如摧枯拉朽般断折倾毁，八极锁龙阵难承如斯威劲，随着响彻天地的一爆，应声而破！
炎风过境，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群侠或肢体断碎、或身遭火焚，少数几人功力更高，虽得保全自身，却也不免腑脏震撼、口呕朱红。
“怎、怎会……”
目睹地上惨状的孙灵音，心中顿时陷入极大慌乱，程三五爆发出的实力远超想象，自己所仰仗的手段不仅无法诛杀此人，甚至让他越挫越勇。
惊见程三五抬头望来，一双布满黑翳的双眸直视自己，孙灵音心神一震，方寸大乱。
但不待程三五再度出手，混乱战场中一剑凌空，迅捷无比，好似一抹残光，要将程三五贯穿。
刀剑一交锋，气芒荡平原，及时出剑之人正是顾连山。
“莫要慌张！方才一刀不可再现！”
孙灵音耳边听到顾连山传音入密，慌乱心神稍得恢复。
顾连山的确震惊，然而长久浸润高深武学的他，从程三五方才挥刀破阵中，敏锐捕捉到一丝玄妙。
孙灵音借助龙樽方壶降下紫电霹雳轰击程三五，固然是让他忙于招架应对。
然而程三五体魄强悍非人，紫电不仅杀不了他，甚至其中威能反受其用，从而不断洗炼体魄、积累蓄势。
顾连山见识虽广，但依旧看不出程三五功体根基是哪门武学，只是发现他能够吸收天地之力，然后在体内运化，以倍增之势返还而出。
程三五借此手段，爆发出强悍绝伦的威能，直接撑破八极锁龙阵所能承受之限，余波所至，群侠几无幸免。
心念把定，顾连山不再留手，剑走裁云之势、身如风烟之轻，锋芒挥扫间，天上地下处处剑影，让程三五避无可避、挡不及挡。
面对如此杀招，程三五神色淡漠无情，满布黑翳的眼眸左右扫视，身上裂缝中有炽热“岩浆”渗出，点点滴滴化作刀光，透体而发。
刹那之间，方圆数十丈内一片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各运奇招妙式。
程三五与顾连山的身形往返交错，快得肉眼难及，稍一停顿交锋，爆出气浪便双双飞退，二人似乎在各处闪现，仿佛有数百人在同时交手。
刀光剑影所及之处，满目尽成疮痍，一些因为受伤倒地而不及躲避的侠士，瞬间沦为破碎血肉。
顾连山已经管不得这些，他感应到程三五周身气息变化，已经半只脚踏入先天境界，这种超乎想象的身法速度与罡气运用，就是先天高手的标志之一。
仅是境界尚未圆满便有如此实力，顾连山不敢想象，若是再给眼前此人巩固根基、圆熟武艺的时间，他到底会成长到何等程度。
一剑递出，洞穿面前炎流。程三五挥刀斩碎剑影，无数气芒如尘埃散射四周，看似将要落空，但气芒半途转折，陡然化作百十剑影，再度围杀而至。
程三五面上似有一丝不耐，周身焰飙、刀光再发，逼开合围剑影瞬间，忽感锐芒临身，顾连山不知何时转换方位，从侧后刺出一剑。
此一瞬恰逢程三五换气调息，气机降至低谷，不及应对，身形只微微一偏，被剑锋划伤肩头，如同岩浆的血液立时喷溅而出。
受痛闷哼，这一剑似乎触动逆鳞，让程三五强提元功，真气无序狂泻而出，脚下地裂、泥浪翻天，强劲冲击逼退顾连山。
“果然，他尚未完全证入先天境界。”
顾连山当即看出破绽，程三五招式强悍，一旦出手，动辄熔金销铁、切金断玉。
然而威力强悍的招式，耗元亦巨。如果程三五真的迈入先天境界，做到气贯天地六合，按说换气调息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间隙。
即便这间隙对于寻常武者而言几乎是一念之间，可在顾连山眼里，再显眼不过。
程三五扭头看向肩膀伤口，岩浆般的鲜血冒着火光沿着手臂流淌，他眉头渐渐皱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大恐怖扩散开来，让顾连山提高戒备。
此时孙灵音稳住心神，她抬手一招，大如山峰龙樽方壶变回寻常壶瓶大小，单手托住，周身霞光绽放，凝功蓄势，以待出手之机。
另外，远处残破废墟中，还有一道身影艰难走出，正是那位碎铁门传人，他在程三五发动的第一波反击中生还下来，还侥幸避过两大高手的刀光剑影，竟是成为三十二名侠士的唯一生还者。
放眼环顾，降雨已停，唯有刺骨海风吹拂大地，阴沉山野间，仅剩寥寥几人仍旧屹立。
为众人目光聚集的程三五，此刻却好似无心战斗，他以指沾血，轻轻抹在百炼神刀之上，瞩目片刻，随后归刀入鞘。
顾连山一时摸不清底细，没有妄动，只是看着程三五收刀之后，扯去身上残破布料，露出裂痕斑驳的雄阔躯体，似乎打算空手对敌。
面对那不可名状的大恐怖，顾连山没有退缩，足下轻点，身形凌空飘起，不再发出剑影，而是平直无奇地挺剑刺去。
程三五双拳在胸前一并，周身气象大变，剑锋刺落，所中竟是一道流波幻身，转眼消散。
顾连山见状一惊，刚察觉到程三五身形移转别处，漫天水气为其所御，隔着十数丈外拨手一推，竟是平地掀起怒潮狂澜，沿地席卷而至。
掌功威力如何浩大尚且不提，这与先前功体属气截然不同的情况，让顾连山大感讶异。
但怒潮掌功根本无法拦阻顾连山，他飘然而起，刚刚避过浪头，正要进攻之际，程三五便已贴身逼近，一掌轰出。
掌中功劲引得四面八方尽是水气乱流，顾连山身形受制、无从闪避，正正挨了一掌。
然而顾连山却好似流云风烟，轻得无从把握，任凭程三五掌功威力再强，仍然像是击在空处，毫无着力之感。
这便是顾连山迈入先天境界后修成的奇功异能，他可以短暂让自身遁入空明，一切外来攻击皆似落在空处。
掌功无用，顾连山当即反击，长剑一挥，看似平常无奇、锋芒不显，却是轻而易举划开护体罡气，即便程三五有意闪避，仍是不免在胸口留下一道浅浅伤痕。
飞身退开，程三五低头检视伤势，骇怖愤怒渐渐浮现面上，丝缕黑翳从周身裂痕散出，如冒黑烟。
见此情形，顾连山已认定程三五乃非人之类，不敢大意，暗中传音给另外二人：“听我号令，伺机出手！”
那个碎铁门传人抄起两柄瓜锤，暗提功劲、蓄势待发，深知若不能在此击杀程三五，让他逃出生天，往后将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反倒是孙灵音心中不安越发强烈，她看得出来，程三五这周身黑翳散发，乃是催动饕餮邪力的象征。
就算如今饕餮早已不复当年强大，仅凭他们三人真能应对程三五吗？
只见程三五身上散出黑翳越发稠密，腋下肋间一阵虬筋扭动，裂痕骤然扩大，竟然出现两排眼睛，诡异非常。
顾连山脸色一沉，不再迟疑，纵身而起，元功沛运，当即人剑合一，化作磅礴剑光，如摧山破岳而下。
程三五面对此等攻势，不避不让，身形微微伏低，肩背拱起、筋肉贲张，黑翳裹覆全身上下，化作青黑长毛迎风摆荡，头顶之上生出犄角，面容大变、狰狞凶恶。
剑光破空袭来，锋芒正中程三五胸口心窝，然而仅能刺入半寸，再难深入。
但剑光威势极盛，硬是推着程三五一路突进百丈，直至将他狠狠撞在山壁上，震得泥石滚落。
现出几分饕餮原身面目的程三五被大大激怒，他双手十指紧扣，狠狠下砸，只一击，剑光崩碎，逼得顾连山抽身急退。
“动手！”
顾连山断喝一声，天上孙灵音持剑遥指，霞光极照，有荡尽一切污秽邪祟之功，笼罩程三五一身。
但是这遇邪克邪、逢魔制魔的霞光对程三五丝毫不起作用，连制约他身形都做不到。
渐渐丧失人形的程三五随手抓起身旁一块巨石，尖锐手指扣入其中，奋动神力，朝天掷出，威势远胜军中石砲。
孙灵音见状大惊，匆匆闪避，巨石飞过引起狂风，刮得她脸颊生疼、青丝凌乱。
目睹此景的顾连山眉头紧皱，程三五竟然无惧克制妖魔邪祟的法术，这等可怖异类实在难缠。
可即便如此，顾连山也不曾退却，当即纵身凌空、催动极招，剑意散于天地，方圆万物莫不感应，风云雨露、草叶尘泥，皆受召唤。
霎时之间，万千剑气勃然现世，盘旋交织、弥天盖地，形成一幅壮阔奇观。
程三五仰头看着漫天剑气，怒意更盛，身上裂缝隐隐撑开数分，更多黑翳从中散出，随即化作两股庞然气劲，一水一火，在掌中疯狂凝聚。
“只剩一招机会，你们准备好。”
顾连山看着程三五凝聚两股气机，双手如托日月，给另外二人暗中传音。
孙灵音手持佩剑，咬牙点头；碎铁门传人不言不语，心怀死志。
“程三五，且看你能否接下此招！”
顾连山倾尽全力，昂声长喝，天降万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