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予本来想着那事处理起来应该很快,走了法律程序,寄了律师函,结果对方还硬气得很。说他们搞得自己事情做不成,也不让他们做。
刚约完律师来工作室谈完,出去就碰到他们一群人找他们工作室来了。
那天他们办公室门口乱成一团。
对方说:“有什么必要搞成这样啊,大家都是为了赚钱,你们有必要闹那么绝吗。”
温知予表示:“是你们先抄袭在先,我们只是维权,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就这么一款设计,你们现在搞得我们游戏下架什么都断了,你说有什么问题。”
“这事是你们先开始,抄袭不认还反咬我们,我们工作室成立于15年,运营到现在三年,什么时间线都在你们前面,你们也可以去了解我们的过往成就。在这说什么?”
“那好牛啊,寄律师函几个意思啊。”
她说:“正常流程罢了。有事可以交给法律,没必要在这闹。”
“就闹怎么了,我看你不爽怎么了?”
温知予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她被对方拦住,她说:“望自重。这事再闹,我叫保安了。”
“叫保安?”对方也气极,看着温知予的脸,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抬手就朝她划了过来:“你们把事情闹这么绝,我让你叫。”
温知予下意识躲避,躲闪不及,就感觉脸上一下有轻微刺痛传来。
然后听到那边姚卉他们惊呼了声。
她下意识捂脸,再看,手上多了那么一点血。
那是刀片,差一点就割到了她的脸。
姚卉过去推了那人一把:“你们他妈有病吧。”
他们拥挤着闯上去,温知予被挤到后边,神情恍惚。
顾谈隽过来时,她们办公室门口还在闹。
温知予被拉到了一边,这会儿刘冀他们几个大男人顶了上去。
人群中,他走了过去,说:“这事,怎么回事?”
来时差不多了解了,知道温知予前几天没告诉他的,都瞒着他了。
看见又来几个人,对方那些人偃旗息鼓了起来。
刘冀说:“他们抄袭反咬在先,现在还来闹。”
顾谈隽没什么神色,只看那些人,说:“怎么处理?”
别人说:“有什么处理的啊,怎么就抄袭了,我们原创啊。再说我们就为了赚点钱。”
“原创,是吗?”
“是啊。”
顾谈隽点头。
“是原创,拿出具体证明和证据,时间线相信你们都拿不出来。这事,于公于私你们都没理,为了赚点钱是吧,怎么,现在是准备破罐子破摔来这闹顺坡而下搞点补偿了?”
对方神色微虚,明显本意被看出来。
顾谈隽还在继续:“原创?拿出证据。你信不信,这事再继续下去,你们哪儿也讨不着好,侵权能让你们赔得裤子都没得穿。”
旁边姚卉他们神色有点各异。
不敢信平时那么客气的顾谈隽嘴里能蹦出这种白话来。
但还好,有顾谈隽撑场,莫名的底气都多了好多。
顾谈隽说:“要么找律师来分庭对抗,要么,现在滚。大家都挺忙的,别影响我们太多。”
对方看他有点眼熟,也有点忌惮。说话稍微客气一点。
“我们也不过是为了赚点小钱,这两年你们盆满钵满的,分点行业其他人怎么了?一个设计而已,再说了,实在不行你们别请律师,我们清理数据,这事算了嘛。”
顾谈隽说:“你们知道就行。”
这么几句话,事情才算是平息了。
之后一群人各自分开,还有点忿忿地在走廊聊事情。
毕竟大家刚闹过,还动了手,怎么说也没太愉快。
姚卉盯着那些人还有点气愤:“什么嘛,刚刚还错手差点伤着我们知予,就这样算了?我真是气……”
旁边刘冀拉了拉她:“算了。”
他眼神指指那边顾谈隽:“人在呢,小点声,说好就算了。”
姚卉不甘心地嘁了声。
顾谈隽过去看温知予的情况,她从那会儿就站办公室门口镜子前,过去看她捂着脸,说:“怎么了?”
温知予摇头。
她只是想来这里处理一下,没想到顾谈隽会过来。
她说:“没啥,刚刚有点冲突。”
顾谈隽听见这句冲突就觉着事情不太妙。
他盯着她的脸,说:“你把手拿下来我看看。”
她不愿:“没事。”
顾谈隽坚持,去拿她手腕,温知予遮了下没遮住,结果他一下看到她的脸。
白皙的脸庞上,多了一抹清晰划痕。
被她捂久了,那一面脸还被捂得有点红,鼻头也红晕晕的。但看得出来伤口血珠,看得到血痕。
顾谈隽心口一下像被什么打了一拳,有点蒙。
“这是什么。”他说。
“没事,就是刚刚争执,发生了一些事。”
“他们跟你动手了?”
她嗯,又说:“也没,就是有个刀片不小心的……不过事情处理好了就行。”
他紧盯着,不吭声。
两秒后。
他扭头出去,温知予惊了,跟着上去:“顾谈隽,你干嘛。”
顾谈隽不说话,走出去就是把身上外套脱了,然后开始挽袖口。他不说话的样子有点沉默,却也有点吓人,反正就是冷得人不安。
那群人都看了过来。
别人也察觉到了点不对:“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
就见顾谈隽扭了扭手腕上的腕表,看向对方,然后一拳砸了过去。
那天,大家都忘了事是怎么发生的。
很乱,很冲动。反正再回忆起来就剩拉架,场面一度混乱到谁都不知道谁是谁。
再之后传出去只知道顾谈隽打架了,就在温知予办公室外跟人动手。本来都调解得蛮好了,他突然回头动手把那几个小子打得够呛,可别人也回头动手,他自己也没好哪去,最后警车都来了,现场乱作一团。
不知道谁去了医院,也不知道谁被带走了。
温知予就站在人群外,遍体生凉。
跟着去医院时,顾谈隽一些朋友也听说了闻讯赶来,到晚上了,他们还在做笔录,没有特批,谁也不能见。
温知予知道他出事,也害怕他有事情。
她就坐在医院走廊等,直到他们过来说:“先回去吧,他没事,只是在做笔录呢。这事有点严重,要处理久点,好了就和你说。”
温知予站起身:“他不会有事吧?”
“没,能有啥事,那群人本来就有错在先,放心不会出事的,就是没见过顾谈隽跟人动手呢。或者换句话说,这么多年了,好久没说咱几个还打架这事了。”
他朋友摇着头感叹:“人生至死是少年啊。”
温知予抿唇,攥紧了手里包。
她也不知道当时顾谈隽怎么突然就过去了,好像看到她脸上的伤,情绪一下没绷住。她看出来了,却没拦得住。
动手时候她也在,她看到了,他们几个大男人打得特凶。她都差点怕他出事。
那天她在家待了特别久,想着事情放心不下,吃饭也吃不进。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搬着板凳坐屋门口望着窗外太阳,一看就是好几十分钟。
她在群里和他们发消息,让他们时刻告诉她进度。
大家只是让她别担心。
他们说他没受伤,温知予根本不敢信,她每次想到顾谈隽义无反顾出去,看着那几个大男人想也没想一拳砸上去的样子,心脏一阵阵地发麻。连她妈妈也看了出来,问她怎么了。
温知予从不和陆芹讲自己工作的,知道对方不喜欢,可这天在家里发了一天的呆,实在难受。
她望着黄昏说:“妈妈,我们工作室碰见了一些事,你知道吗?”
“本来已经调解好了,可能只是当时有点小摩擦。那个刀片,刀片差一点就划过了我的眼睛。”
她摇头:“其实没关系的,避开了,只是那么一下。划到了我的脸露了一点血珠,我说没事,可他扭头就上去了。”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他这人怎么这样,什么也不说就上去。明明那么理智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头脑那么不清醒,生怕自己不出事一样。那些人那么多,他就不怕他打输了,他进了医院,他缺胳膊少腿。那要她怎么办。
她才发现顾谈隽在她心里多重要。也终于理解了顾谈隽说那句要是她走了他该怎么办这句话的心理。
她一直不肯面对,她害怕,她憋着,她还是生他的气。
可要她怎么办,感情这事本就复杂,有些事或许她想一辈子也无法和解。
温知予知道她妈妈不同意,她也不知道讲什么,撑着下巴自说自话:“有时候想想,算了。妈妈,其实我高中,很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
“知道妈妈不同意,不喜欢他,觉得他辜负了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很担心他,妈妈,你有没有试过,等一个人从天明到天暗。我试过。”
“我喜欢的那个人,在高中是很受老师喜欢的那种。”
“他谦虚有礼,你跟他讲话,他能跟你笑。工作上他从不轻视任何人,他一视同仁,甚至会在你无助的时候拉你一把。”
“他长相不凡,我老是觉得那么多女生喜欢她,能归属他的那个人绝不会落到我头上。我有想做的事,他总是无条件支持,要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妈妈,其实没有他,真的不会有我的现在。”
“他就是我高中暗恋过的人,其实我喜欢了他好久。从现在,追溯到原来的理科九班。”
“他说忘不了我们的过去,可我又何曾忘得了。”
温知予站在门口,又像那年一样傻等着。
没有他的信息,像等一场不可能的赴约。
陆芹一直没说话,最后只是把身上围裙摘了,抹布放到灶台上,叹了声气。
温知予怕妈妈生气,也不敢多说。
时不时就看手机,跟时临他们聊天,姐妹们安慰她说没事。
时临甚至专门请了个假回来陪她,进门提了好多吃的,喊完陆芹阿姨,过去找温知予。
温知予在房里写东西,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段话,看不清是什么。
他问:“没事吧?”
温知予说不出话,撑着胳膊。
“还是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怎么没拉住他。如果我拉住了,会不会事情会好点,我有点害怕,他会不会不来了,不来见我了。”
“不会的,他很爱你。”
“真的吗?”
“真的,那天他来找我我就知道。这个人完了,他陷落了,顾谈隽就是喜欢温知予,他喜欢你,爱惨你了。”
温知予说:“我想见他。”
“会见的。”
她摇头:“现在就想,想见他,想抱他。”
她不想自欺欺人了。其实那天早上他来找她就是了,他一夜未眠,从海边开车找她,当大清早看见他站在她家楼下时温知予就在心里和自己说。
她原谅他了。
她想奔向他怀里,告诉他,她想他,她爱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五点,也可能六点。
隔壁人家都开始做饭,街道传来饭菜香。
她突然收到他们信息,说没事了。
然后,屏幕弹出几条新消息。
她给他发的信息终于有了回应。
那个叫jul的人说:
[没事了。]
[知予,我在你家巷口外。]
[温知予,要不要见我。]
收到信息的那一刻,她爆哭。
像失明已久的人突然瞥见了天光。
那天,温知予在房里写的那封信到底是什么呢。
她说:
[原谅我吧。我就是这么一个怯懦、胆小、自私的人。
我情绪无常,时而反复,没有主见。我看似坚强独立,其实从未忘记他。
我爱他,我想等他回头。
可能会有人唾弃我,可是,人人如此。
我喜欢他,就是喜欢,确实是没办法。而他也愿意为了我付出,他愿意剖开他的心给我看,我觉得可以了。但也很对不起他,因为现在的我喜欢的不是纯粹的他,而是愿意为了我努力,为了我改变的他。
对不起妈妈,所有朋友。
可大家都会有崭新的明天。
温知予的明天,注定是属于顾谈隽的。]
落霞之际。
她看到如期站在春澜街巷口的人。
那辆连号车牌墨绿色的轿车,那个一身衬衣随晚风纷飞的男人。有瞬间好像回到那场夜,大风里他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
此刻他就在那儿,风吹乱了他的发。
他说会来见她,就是会做到。
大家都愣住了,温知予站在楼下望着他出神,他们遥望对视。
他说:“予予。”
那一刻,眼泪纵然而出。
她再忍不住朝他奔去。
他张开手臂,将她接了个满怀,在身后所有视线下,他们相拥,紧紧相贴。
温知予哭得快找不到自己声音,颤抖的手拼命抓着他衣服:“为什么你来得这么晚,为什么。”
他扣紧她的背,努力抱紧她:“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摇头:“不晚,一直都不晚。”
她喜欢的顾谈隽,就是要她努力奔跑着奔赴的。
她又去看他身上的伤:“你有没有事,没受伤吧?”
他说:“没有,那群人不是都受到制裁了吗。他们欺负你,都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了,没关系,当时我特别怕,我看到你脸上伤口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第一次那么想弄死一个人。”
她手臂开始颤抖,眼泪涌出。
“不要再这样了。”她说:“再也不要这样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出事那我要怎么办,我会后悔一辈子。”
“不哭,别哭,我会心疼。”
他捧着她的脸帮她擦眼泪。可擦着擦着自己也跟着开始流泪,生理性的,根本无法控制的。
眼泪染红了他的眼。
“后悔什么,又不是死了,什么叫后悔。”
“后悔的意思就是我爱你,我也爱你,你知不知道。”
顾谈隽喉咙涩得发紧。想出声,发现压根出不了。
他握着她胳膊的手在发酸。
片刻,他压抑红着的眼眶,捧住她的脸,像质问,像要和她一样把这些天满腔的情绪都诉发出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不是你奔赴我。”
“是温知予,她才是顾谈隽的全部妄想。”
“我何德何能才会在这个世界遇见她。我顾谈隽配吗,我配吗?”
温知予大滴大滴地流泪,泣不成声。
茫茫人海里,顾谈隽终于找到那个等他好久的姑娘。
也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这条路,只要她还愿意停留那么一步,那么后面九十九步,全部由他来走。
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在那个晚春,邂逅了一场来自青春的暗恋。
发自内心地爱了一个纯真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