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中部
普罗普里亚诺市镇的郊外
小乔治蜷缩在一张铺了几片稻草的破木板上,尽力让自己的心神不要被空空如也的肠胃里传来的阵阵蠕动所吸引。
虽然这间破烂的小草屋里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钟表,但小乔治透过墙壁的裂缝瞥了一眼外面高悬的明月,大概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午夜零时。
饿,太饿了。
对于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壮年小伙来说,一天只吃一块硬的和石头一样的黑面包实在是不够。
小乔治知道自己的休息时间只有这夜间短短的几个小时,等到黎明的阳光划破天际时,他就又要操起镰刀拖着困乏的身体将一整天的精力全部泼洒在麦田中。
尽管如此,饥饿的蠕动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位勤劳的小农夫,让他片刻也难以入眠。
小乔治失神地躺在床上,下意识地回想起了童年时光,那是他唯一能填报肚子的一段时间。
他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位自由农,在市镇郊外有着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肥沃田地。
每年夏末秋初直到丰收的时间,一到用餐时候,小乔治就能在自家餐桌上看到一大块烤得焦黄的,香气诱人的新麦面包。
他最喜欢一边大口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听父亲讲述保利总督在巴斯蒂亚抗击热那亚人的最新故事。
想到这里,小乔治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后来,某年寒冬的一场冷风让父亲患上了肺结核,在缺医少药的科西嘉,他的父亲连那个寒冬都没有挺过去,在春天到来之前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小乔治忍痛在田地的一角为父亲挖出了一个墓穴,并用家里的积蓄请来神父为他进行下葬祷告。
然而,就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一群穿着白衣的仆从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爷直接闯进了他的家里。
小乔治认识,那是本地的一位地主老爷。
那老爷眉毛一横,打量着他家里的值钱物件,抬手间就掏出一张字迹模湖的债条,只说是小乔治的父亲欠了他几百枚金币,要拿这土地田宅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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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还不错,至少比平时好多了。
小乔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将这些珍贵的食物小心地用布包起来,准备回到家中再好好享用。
而正当小乔治鼓足力气准备往回赶之时,他视野的余光中忽然撇到一抹不同寻常的景色。
那是顺着道路延伸到远处的一个山包。
只见那山头之上竟然有一抹明亮跳动的线状火光,在一片漆黑的夜晚中尤为显眼,宛如一条蜿蜒的火蛇,沿着山上的道路徐徐向下前进着。
小乔治在原地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哪里的山林发了野火。
他连忙使劲揉了揉眼睛,瞪大双眸望向那处山包。
直到这时,他才完全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火蛇,而是一大队持着火炬的人马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进。
而且那队伍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一道道队形整齐的阵列源源不断地从山头背面走出,小乔治发誓他就算是在市镇里的圣诞***上也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
如此浩大的声势不禁让这位小农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尤其是发现那支队伍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前进之后,小乔治更是不敢多待,捂了捂手中的袋子就准备赶紧离开这里回家。
然而,他刚刚转身没有走出去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战马嘶鸣声。
小乔治惊恐地扭头看去,却见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正纵马朝着自己奔来。
那骑兵一身皮甲,锐利的双眼正死死盯着不远处逃跑的小乔治,一边纵马追赶一边挥舞着手上的马刀大喊道:
小乔治回头扫了一眼那把在月光下泛起阵阵寒光的弯刀,顿时两腿一软,连忙一屁股坐摔在了地上。
见小乔治坐在地上,那骑兵也顺势收刀入鞘,骑着马在他身边转了一圈,随即对着一旁的树林里喊道:
树林中又缓缓走出几名骑兵,为首的那人眯眼看了看地上的小乔治,似乎有些为难,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下令道:
小乔治被吓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任凭那骑兵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扛到马背上去,随后几人便纵马朝着不远处正在行军的队伍疾驰而去。
…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小乔治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在火炬映照下灯火通明的空地上。
四周皆是举着火把,肩扛火枪的士兵,他们坚毅的神情和仿佛不知疲倦般的眼神让小乔治都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被士兵们围在中央的是两位身着军服的军官,两人军服的样式很接近,但细看的话还是有一些区别,倒是两人袖口上表明军衔的绶带是完全一样。
至于被两位军官夹在中间的,则是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他端坐在一匹白马背上,此刻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小乔治很是紧张地打了个颤,从方才几个骑兵的言语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被这支军队当成了敌对的探子。
此刻这个无助的小农奴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下场。
一片紧张肃杀的氛围中,那个骑着白马的年轻人忽然开口了:
听到这话,小乔治立刻激动起来,就像是得到救赎一般,连声喊道:
那两位军官也认可地点了点头,以他们职业军人的眼光来看,确实没有军队会把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孩子派来当斥候,毕竟能够做侦察兵的无一例外是素质超人的军中精锐。
这时,一个士兵拿着一个破布包走进这片空地,小乔治一眼认出,那个破包正是自己用来装食物的。
那士兵走到劳伦斯身前,恭敬地汇报道,同时将布包里的东西展示给劳伦斯看。
劳伦斯忍着呕吐感仔细看了看包里面的物件,尤其是那几只血肉模湖的田鼠尸体,不禁皱紧眉头看着小乔治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小乔治的眼神瞬间耷拉下来,使劲拽着自己的衣角,没有说话。
见状,崔法利少校柔和地催促道:
波拿巴总督?小乔治勐然抬头看向马背上的年轻人。
他听市镇里的人说过,波拿巴总督是深得保利总督赏识的接班人,是一位不输于保利总督的仁慈勇敢统治者。
小乔治在盯着劳伦斯看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断断续续道:
听到这话,崔法利少校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包散发着恶臭的田鼠尸体,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赛律里埃少校也不禁连连摇头,口中不断重复着:
就连周伟的士兵听到这个回答也接连同情地抿了抿嘴唇,实在不敢相信那种东西能被塞进人类的嘴巴里。
只有少数有着同样的经历的国防军老兵能够理解这种感受,
劳伦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作为科西嘉的统治者,亲眼看着自己的子民要拿这种东西去果腹,这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一旁的崔法利少校看着劳伦斯的脸色,顿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在与波拿巴大人共事的这些年里,崔法利少校极少看见这位以冷静沉着着称的波拿巴总督露出这样的表情。
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直到渗出血丝,劳伦斯这才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尽量温柔地问道:
小乔治摇了摇头,小声回答道:
尽管早已不是自由农,但是小乔治总喜欢称自家从前的那块土地为,仿佛这样称呼久了就能回到过去那种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劳动的时光。
听到这个回答,劳伦斯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忍不住寒声问道:
小乔治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才摇头道:
崔法利少校再次吸了口冷气,随后小心地看了一眼波拿巴
大人的脸色。
只见劳伦斯的脸上已经阴沉地能够滴出水来,双手死死地握着缰绳,甚至有微微的颤抖。
劳伦斯自顾自地摇摇头,大声命令道:
小乔治茫然地坐在地上,全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
…
黎明时分,劳伦斯率领的军队抵达了普罗普里亚诺市镇边缘。
而在入城之前,一位打头阵的侦察骑兵忽然回到阵中,向劳伦斯报告道:
劳伦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劳伦斯说着,抬手指了指两位少校副官,以及在马背上战战兢兢的小乔治。
很快,一众杀气腾腾的胸甲骑兵便单独护送着劳伦斯几人向城门处疾驰而去。
果然在城门入口处,两侧的道路都已经提前被彩旗装饰过了,路上也看不到什么闲杂人等,只有一众衣着鲜丽的人士恭敬地在此等候。
马背上的小乔治目光扫过那群人,忽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而后连忙低下了头。
一旁的劳伦斯瞥了他一眼,皱眉问道:
小乔治瑟瑟缩缩地说道,头低的更狠了。
而与此同时,在欢迎波拿巴总督驾临的队伍里,一位白须白发的地主怔怔地看着队伍里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子,难以置信地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