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文同寄来了自己的诗作,苏轼答诗并回简,顺势向表哥求画。
因为,在苏轼眼里,大表哥的墨竹真是到了“胸有成竹”的地步。
生于蜀地的苏轼及文同,打小就对竹子的习性较为熟悉。苏轼认为,竹子自长出一寸长的时候,它该长多少的叶片和竹节都已经是与生俱来的。而古往今来的画竹之人,往往是一节一节地画,一笔一笔地添,这样就难以画出竹子成熟完整的神韵。
大表哥因为画墨竹名声在外,所以上门求画者络绎不绝,来者往往会馈赠一些白绢作为润笔之资。时间长了,文与可就难免厌倦起来,早已淡泊名利的他,索性将这些上好的白绢做成家人们穿的袜子。他还告诉前来求画之人,说自己的画竹技法已经全部传授给了徐州的苏轼了。
这在当时的士大夫圈子里,成为了一时的笑谈。
对于苏轼的请求,大表哥将自己精心所画的《筼筜谷偃竹》赠给了苏轼,筼筜谷位于文与可之前任职过的洋州。
苏轼想起来有一次与大表哥之间的诗词唱和,其中苏轼的诗中有“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
这首诗的意思是说,汉水上的竹子,像蓬草一样,既多又贱,在砍除的时候,连竹笋都不放过。料想生活贫寒,又饥又馋的文太守,砍竹笋充饥,已非一日,吃进肚里的的竹子不知有多少,想必渭水岸边上千亩的竹子都被吃进他肚子里了吧。
谁知,当天文与可与妻子正在筼筜谷中游玩,晚饭烧笋而食,打开苏轼的来信一读,失声大笑把饭竟喷了一桌子。于是,关于苏轼与文同的四个成语典故就应运而生了:清贫太守、渭滨千亩、胸有成竹、大笑喷饭。
让人没想到的是,令苏轼一向极为敬重的大表哥文同次年于陈州病逝。
这时候,远在湖州任上的苏轼在一次翻晒书画时,又无意间见到了文与可的《筼筜谷偃竹图》,苏轼禁不住放下画卷,以至于失声痛哭。
元丰元年,五月四日。
朝廷正式下诏,奖论议苏轼为核心的徐州领导班子加固徐州城的捍水之功,该诏书还被徐州府镌刻于石,以为勒记。同时被降诏奖论“立堤救水,城不得没”的州府还有济州、齐州和郓州三州。
苏轼按君臣之间的礼节,恭敬地上了谢表。
几天后,京东西路安抚使王克臣(字子难)被改知瀛洲(今宁德蕉城区洪口乡),由贾昌衡(字子平)接任京东西路安抚使、兵马巡检、知郓州。
这位贾昌衡,是北宋著名政治家、经学家、宰相贾昌朝之弟,真定获鹿(今属河北)人。贾昌衡也曾向朝廷举荐过苏轼,乞召苏轼为近侍,但没能成功。
京东西路提刑孙颀,此时被调任湖北转运使,当时的李清臣、孔宗翰为京东东路提刑,辖京东东路、京东西路,而孙颀任京东西路提刑。在苏轼所处的时代,这种各路之间的分分合合,时有发生。
孙颀,一字景修,长沙人,少孤而受教于自己的母亲,后官至太常少卿。
高邮人秦观(字太虚,又字少游,别号邗沟居士,世称淮海先生)要进京应举,路过徐州时,在李公择的引荐下前来拜见苏轼,这是秦观与苏轼的第一次相见。
秦观将他的诗词呈给苏轼,苏轼翻看到了他的词,只见章法、句法相对疏朗,而字法尤显典雅精致。小秦用疏朗流畅的章法,连接精致典雅的词句,使得词句既较柳永高雅,又不似周邦彦那般凝涩晦昧、难以索解,而是融入技艺又不逞弄技艺,这真是恰如其分、恰到好处的佳境。
秦观在徐州没有待多久,便旋即北上。小秦还很会来事,顺道还拜访了在南都的苏辙。
在离开徐州时,秦观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别子瞻》,其中的“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不将俗物碍天真,北斗已南能几人。八砖学士风标远,五马使君恩意新。”句,正是抒发了对苏轼真心地仰慕、赞美与不舍的情感。
众所周知,在宋代词体演进的过程中,秦观曾作出过突出的贡献。
秦观的感伤词作形成了词史上影响巨大的抒情范式,在他之前,晏殊、欧阳修以珠圆玉润之笔写作名臣显宦的闲雅之词,晏几道以空灵悠缈之笔写作没落公子的感伤之词,柳七郎风味失之浅俗,苏轼词的豪宕不羁又非“本色”、“当行”,他们皆不能被广大文士所理解和接受。秦观的出现,则成为后世人们普遍师法的对象。
所以,当时的苏轼认为秦观有屈原、宋玉之才。以至于后来,当得知秦观客死于北归的路上之时,苏轼竟发出了“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的哀叹!
翰林学士王禹偁,字元之,世称王黄州,济州巨野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宋真宗咸平四年(1001年)就已早逝,年仅四十八岁。
欧阳修在世时十分仰慕王禹偁,在滁州时曾瞻仰其画像,还为其作《书王元之画像侧》。苏轼在路过苏州虎丘寺时,也瞻仰过王禹偁的画像。
巧合的是,王禹偁也曾被贬到过黄州,在黄州期间曾新建小竹楼,并为之作记。后来苏轼被贬黄州,在黄州建房子时,方遇大雪,故取名“雪堂”,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雅趣。
今天要说的是,王禹偁有个曾孙名叫王汾,正在兖州任知州。当王汾将先祖王禹偁的碑铭出示给苏轼看时,苏轼联想到恩师与自己对于王公的景仰之情,于是就作了《王元之画像赞并叙》,寄希望王汾能将此文附于家传之中。
苏轼又给大表哥文与可写信,听说大表哥已向朝廷申请到浙郡为官,不知道朝廷是否恩准。
苏轼想说的是,自己也与表哥一前一后向朝廷递上过奏章,想讨一宣城或明州(今浙江宁波)的地方差事,如果都获得恩准,那么,到时候就可以与表哥连船南下了。
七月十五,苏轼郑重地为家乡眉州作文,以歌颂他们的好州守黎錞(字希声)。
眉州太守黎錞,重农桑,减税赋,公平正直,“知州事,仁明不苛”,从而深受眉州百姓拥戴。宋朝的官制,是“三年一磨勘”,即三年期满就要调离。这样的好太守要离开眉山,眉山百姓不干了,万人空巷要留下黎太守。此事报到朝廷,朝廷派人调查后,破例让黎錞又做了三年知州。
苏轼总结,自己的家乡眉州接近古风的好习俗公有三处:
一是当地的士大夫都很看重学习经术并重视宗族亲戚,二是那里的民众普遍尊重官府而惧怕犯法,三是农忙时节农夫们都能很好地互相帮助。那里的百姓对待州守和县令,都会按照古代君臣的关系一样,在官吏离任之后,为他们画像并时时敬奉。
留任后,黎太守更是善待子民,常常与民同乐,眉州的民众更加地信赖他。
其时,眉州官衙后门有一湖,叫环湖。黎太守公务之余,常在湖边游玩。有一天,黎太守突然觉得,如果在这湖边修一座楼台,既为环湖添了一景,又为百姓登临提供了方便,岂不是一举两得。
于是,黎太守拿出自已的积蓄,又号召军民士绅捐助,很快筹齐了建楼的银两。不久,一座二楼三层挑檐的精致木楼就矗立在了环湖边。
楼是修好了,可是取什么名字,请谁来题记呢?黎太守颇费思量,想来想去,他想到苏轼。原来,黎錞与苏轼的父亲苏洵曾是好朋友,年轻时常在一起游玩,吟诗作赋,探讨古今的成败之理。
苏轼虽是晚辈,却与黎錞同朝为官,有忘年之谊。苏轼名满天下,又是眉州人,请他题名作记再合适不过了。黎太守当即修书一封,差人送往当时的徐州。
谁知一等再等,竟无片言只语寄回。原来苏轼正带领徐州军民抗洪赈灾,直到第二年开春,苏轼才将亲笔书写的楼名和《眉州远景楼记》派人送回了眉州。
处理完了家乡的事情,时任滕县(今山东枣庄所辖县级市)知县的王安石同母三弟王安上也向苏轼求作记文。
原来,滕县知县原由范仲淹第四子范纯粹担任,想当年,各地官署的厅堂都但求简陋,人们很忌讳谈论大兴土木之事。以至于即使房屋年深日久、倾斜腐朽,也要装模作样地一任一任地传下去。
而范县令却不避俗事,力排众议地将滕县县衙翻修了一新,新建的公堂及役卒的住舍共一百一十六间,唯独他自己的住所没有翻修。
滕县县衙翻修之后不久,范纯粹将离任,由王安上接任。范县令临走前,亲自交代了王安上要将此次县衙的翻修之事刻碑立石。
也许是自己的四哥王安国的引荐,于是王安上就找到了苏轼。因为在王家兄弟中,数王安国与苏轼最为投缘,也交往最深。
接手这个差事后,苏轼觉得,自古以来的“奉己防嫌”这种事就是个伪命题。
在苏轼所作的《滕县公堂记》中,他举例了东汉后期有个叫效命于曹操的徐奕(字季才),此人为人忠直、表里如一。由于当时盛行廉洁之风,士大夫们都争相降低自己车马的规格以博取名声,而徐奕却一如既往,所以天下人都认为他过于奢侈。后来,世俗之风日渐奢靡,而徐奕还是以前的样子,天下人又开始认为他太过吝啬。
苏轼的意思是,这位徐公的做派才是真正的品行如一,因其“不改其常”,故天下以为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