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父子出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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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列位记住这一个有点小争议的日子:嘉祐四年(1059)十月初四(或初五),苏轼兄弟随其父苏老泉先生郑重地离开了家乡眉山,一条久处深潭的蛟龙,注定要一飞冲天、闻名于世了!

约摸两天的功夫,父子三人即到了嘉树。

嘉树,在罗目县(今四川峨眉山市罗目镇)东南三十里阳山江溉。

相传曾有两树对值,树围三十二尺,两树上端均引出两丈长的横枝,两侧横枝相互攀援连理,以致遮天蔽日。此树种名今天探明为黄葛,号称嘉树。

因此,嘉树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一处盛景,而不是什么市镇或者村落。

这种景点,只适合苏轼父子短暂系舟,上岸踏访一番。

“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但就是在这里,苏轼开始了一生的诗词创作。

《初发嘉州》是苏轼最早的诗作(此前还有两首,但有争议),作于嘉佑四年(1059年)。

其时的苏轼、苏辙已中举,奔母丧返四川眉山后随父再赴京都。

父子三人取岷江水路,经嘉州、犍为,出蜀出峡,直下江陵。

苏轼时年二十四,尽览山川形胜,“杂然有触于中,而发于咏叹”。父子三人趁“舟中无事,博奕饮酒”,你唱我和,写下百余首诗篇,结集谓之《南行集》。

《初发嘉州》便作于这年冬天,由嘉州出发之际。其时,苏氏父子已名动京师,文章播于天下。

有学者认为,苏轼的一生虽然命运多舛、纷繁复杂,但他的各种思想均可从他所作的巴蜀诗中窥见心迹。一个人对故乡的感情变化,始终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情,断然不会掺假。

宋仁宗嘉祐四年十月,苏轼兄弟随父出川,自眉州入嘉陵江,经戎(宜宾)、沪(泸县)、渝(重庆)、涪(涪陵)、忠(重庆忠县)、夔(奉节)诸州,下峡,十二月抵荆州,在荆州过的年。

过年后的庚子正月,父子三人又自荆门出发陆行,经由襄(襄阳市辖区)、邓(邓县)、唐(唐河县)、许(许昌)至京师汴梁(开封)。

先说出峡时走的是水路,舟行水上,闲来无事,因此但凡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和心中想到的,均诉诸于笔端,歌之咏之。连父亲苏洵和胞弟苏辙创作的诗文加在一起,竟有大约百余篇,结集起名叫《南行集》。

在素质教育被日渐重视的今天,苏老泉这种培养孩子落笔即记的好习惯实在还是值得我们去学习的例子。

父亲苏洵游览了嘉州的龙岩,凌云寺。

在这里,遇到猛士郭纶。

郭纶本为河西弓箭手,屡有战功,仁宗康定元年九月,西贼寇三川寨,郭纶固守,定川堡得不陷,但终不获赏。在黎州(今四川汉源北)任都监分别作诗予以官期满时,连归家的路费都没有。

苏轼兄弟因感其不公,分别赠诗于郭纶。

其中,苏轼“河西猛士无人识,日暮津亭阅过船”更是将英雄末路的悲凉气概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轼兄弟还游览了九顶山治易洞,分别题了诗。

在九华山上的清音寺,向下可尽览长江景色,村舍人家万瓦在目,远处三峨横陈。

川人有谣曰:天下山水之胜在蜀,蜀之胜在嘉州,州之胜在凌云寺。

嘉祐岁中,苏轼为清音寺的一座亭台上题额“清音亭”。日后,此亭更成了南山凌云寺之胜!

嘉州当地曾传闻,苏轼兄弟还随同父亲一起造访在此注释《易经》的隐士程公望的治易隐舍。

城北十里的白崖上有三处岩洞:白云洞、朝霞洞、清风洞。其中朝霞洞还有一个名字叫蕴真洞,又叫治易洞,其时,有位叫程公望的北宋逸民驻锡于此,故有驻锡洞、程公洞之称。

十月十二,苏氏父子离开嘉州的前夕,正好嘉倅(嘉州通判)任屯田秀才要去成都,苏轼于是委托任屯田给宝月大师带去了书信,吐露了此番远行前大师未能如约前来话别的遗憾,本来二人相约要在钓鱼台下会面的。

次日,苏家居家托舟远航,同行的有苏氏父子三人、二位儿媳、苏氏兄弟的乳母任氏(任采莲)、杨氏。

在苏轼的一生中,这位乳母任采莲是位重要的人物,这也是任氏随苏轼宦海一生、辗转千里的起始点。

少年离家,可谓是极具“鹰隼试翼、风尘吸张”的豪情,“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数年后,故乡是一位漂泊者的心灵归宿,而此时却是一位离乡少年的人生起始点。“相期定先到,久立水潺潺”,按《平水韵表》(下文同,不再另注):此诗(《初发嘉州》)押下平一先韵,其气韵洒脱,格律谨严,相较日后的“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还处于少年稍显拘束的未加走马纵笔之时。

自嘉州东舟行一百二十里,过四川犍为县(今属四川乐山),苏轼父子游览犍为山水于子云亭下,并访问了犍为县北百余里书楼山上的王氏书楼。王氏后人中王齐万、王齐愈原为蜀人,后王齐万秀才曾寓居武昌,苏轼与之常有书信往来,这是后话。

苏轼父子自嘉州、犍为一路沿岷江水路东进,来到宜宾,在宜宾进入长江水道。

宜宾位于四川盆地南缘,地处川、滇、黔三省结合部,因金沙江、岷江在此汇合成长江,素有“长江第一城”之美称,自古以来就是南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沟通东西、连接南北物流、人流、资金流、信息流的战略转换要地,被誉为“西南半壁古戎州”。可初次途经此地的苏轼兄弟却不识此地风物,竟把此处江域两岸的山脉说成了“夷中乱山”,这也难怪,当时在这里,苏轼看到的是眼前三三两两地靠着古柳,极力向外来的客人出售柴薪;茅屋破败,煮蔬充饥,不识肉味、与麋鹿为友的蛮荒山民。

舟过宜宾,两岸的石壁已尽,视野突然开阔,牛头渚到了。

三苏父子嘉祐四年离眉返京,顺岷江而下,触景而赋诗,当晚还舣舟并夜宿牛口渚(今宜宾牛头坝镇)苏轼兄弟俩的同科进士廖致平的别业牛口庄。

此后,“三苏”才华轰动京华,他们在牛口坝行诗诵赋的这段佳话,也就成为戎州人文风物被永远载入大宋诗史。

戎州人士对三苏父子夜宿牛口坝留诗之事念念不忘,还将不远处一条汇入岷江的小溪命名为“思坡溪”,将小溪流经的山谷称为“会诗沟”。

之后的元符三年苏轼的学生黄庭坚又自戎州溯流上青神,也宿廖致平牛口庄,夜饮兴酣研磨挥毫,嘉祐二年与苏轼兄弟同科高中进士,官至朝议大夫的宜宾人廖致平,在牛口坝有别业。

其父廖翰是位传奇人物,即旧州塔的实际捐建者,黄庭坚《南园遁翁廖君墓志铭》文中的遁翁。廖致平蒙祖上余荫,上承家学,多有成就。黄庭坚谪戎期间,廖致平正好“丁父忧”在家守孝。

于是乎,作为师友,便常与山谷游宴,既作本地导游,也能相互受益,也算孝中寻乐吧。中国国家博物馆里展出的唯一一件与宜宾有关的文物,就是黄庭坚书法《牛口庄题名卷》,这在宜宾的人文史上就分量不小。

加之还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黄伞崖墓群,丹山碧水景观及唐宋摩崖石刻,黄庭坚谪留戎州后会友赋诗的会诗沟,以及公馆坝明永乐古窖等人文景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以牛口坝为中心沿岷江近十公里的江岸是古戎州的一个人文集中地,近千年来一直是戎州一段重要的人文走廊,时至今日,依然闪耀着文化的熠熠灵光。

在牛楼渚借宿的夜里,毫无睡意的苏轼披衣起床,看着这些山川一色的大荒之地,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随父在京师开封的日子。

嘉祐元年夏四月,京师大雨,半夜里蔡河忽然决口。

一时间,《清明上河图》中那种车水马龙的场景突然切换成了满街的搜救的舟楫。面对着亮如白昼的灯火下,疏星倒印在在京师喧闹的漫水街面上闪耀着冷冷的光芒。今天,当苏轼在这里有看到初次进京时那种似曾相识的一幕时,很是感慨,遂作五言诗《牛口见月》。作为一名新生力量,京师无疑是苏轼向往的心中圣地,抛开游览赏景的乐趣,早日抵京、大展雄图,一定是苏轼心中的真切期盼。

宜宾是个盛产酒的城市。宋代宜宾姚氏家族私坊酿制,采用大豆、大米、高粱、糯米、荞子五种粮食酿造的“姚子雪曲“便是今天五粮液最成熟的雏形。但在苏轼的时代,称作“戎州”的宜宾地区却是一个极为原始的群蛮之地,黎、蒯、虞、牟,夷夏杂居。蛮獠风俗、椎髻跣足、凿齿穿耳,在苏轼的眼里,“乱山围古郡,市易带群蛮。廋岭春耕少,孤城夜漏闲。”

戎州,古称僰国,西南诸州的蛮獠之中,戎獠最有人道,故僰字下部首从人。

因此,在泸州西南二百余里的淯井监,苏轼在一集市上购得一只非同寻常的蛮布织就的弓衣(古人装弓的袋子)。

要说弓衣也没什么,奇就奇在这只弓衣上被蛮人绣了一首梅尧臣的《春雪》。《春雪》诗在梅集中被视为绝唱,可能是因为梅尧臣当时诗文名动天下,所以诗文得以流传到夷狄之中,被绣在了贵重的物品上了。

苏轼当然不傻,在到了京师后,就转手进献给了恩师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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