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坦拍拍拔都的肩膀,对帐篷外喊道:“热奴,待拔都去休息吧。”
拔都辞别了哥哥,跟热奴走了,巴图尔坦陷入了深思。自己的年岁已经快半百,虽然小有所成,仍然不能实现将阳光所照耀的草原上所有的奴隶都变成自由民的梦想。他本来计划是再等两年,彻底的解决了海拉苏所有的老顽固之后再实行这一更迭,可目前看来,是应该加快这个脚步了。
这样想来,巴图尔坦提笔给满楚古德宝音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信他反复提及的,就是一个词,自由之子。
满楚古德之内,宝音可汗的大帐之中,他正仔细的品读着巴图尔坦的书信。这是时隔多年久违的书信。
当年还是奴隶,濒临死时,巴图尔坦不仅仅救了他还给予他无上的信任,这才有了今日的满楚古德宝音。他在满楚古德当可汗时,并未忘记昔日的承诺诺,并没有因为常年的富贵忘记原本的自己。他娶斡儿朵图门乌热时,便对她说过,他可以爱她,宠她,但是唯有一事不能答应她,那就是任何时候他不会违背巴图尔坦的敕令。
图门乌热本来就不是贵族的女儿,她是自己看上了这个敢作敢当的男人,自己跑到了他的帐篷里。根本没有想过第二日他就力排众议把自己娶了,三十年过去,宝音只有她一人。图门乌热爱他,顺从他,也争气的为他生下了儿子巴图布赫和女儿巴雅尔,从孩子们的名字,宝音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何等尊重他们的恩人兀良哈巴图尔坦。
这么多年除了围攻蔑儿乞德和孛儿只斤两次大的战事,巴图尔坦从未让宝音身陷险境。
安逸和富足的生活不但没有颓废他的意志,反而让他越来越担忧自己百年之后,用什么来保全族中所有人的生活,草原上生存是很不易的。
这一次巴图尔坦一反常态,详细说明了自己的理想和如何开始这个理想,这样宝音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更加严肃的思考起自由之子的可行性。图门乌热进来大帐,看到严肃的宝音,温和的问道:“可汗,可是有为难之事?”
“阿果,你来了。”宝音一直喜爱这样称呼妻子,一叫就是二十几年。宝音招呼她来自己跟前座下,问道:“你可听说过自由之子?”
图门乌热点点头:“是听说我,我的阿爸阿妈都很羡慕夏那日的自由之子。”
宝音眼神明亮,凑到图门乌热的跟前问道:“是吗,你所知道的自由之子是怎样的?为何会羡慕呢?”
图门乌热温顺的窝在宝音的身边,慢慢的说来:“我听阿爸说过,他去夏那日行商交换货物的时候,见到了所谓的自由之子,他们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得财物,有自己的帐篷,哦,对了他们有家,却没有主子,他们自己就是主子。可他们也替奴婢的主子干活,主子会根据他们的劳作给予食物和用品,甚至是钱财。过的好的自由民甚至有属于自己的帐篷。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而是能自己做主独立的生命。我刚听说时,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没有了奴仆,那主子们如何生活呢?”
“他们可与自由民约定好劳作和报酬来继续从前的生活啊?”宝音不觉得这有区别。
“可是以前,主人说让你去伺候客人,你就要去,如果你是自由民,你就可以拒绝。如果真的所有人都是自由民,没有人愿意伺候你这个主子,你便是有再多的钱财,估计也要饿死。”图门乌热唏嘘道。
“为什么会饿死?贵族是很富有的,足以支撑很多的自由民来为他们劳作。”宝音惊讶的坐直了身体。
“当然会饿死,你再富有,那些财物也不会变成煮熟的食物飞到你嘴里。你需要去换粮食,你需要把那些粮食做好了,才可以吃下,不是吗?”图门乌热笑了:“看看我伟大的可汗,怎么突然糊涂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呢!”宝音终于明白了巴图尔坦为什么要反复叮咛。
若是真如妻子所说,那些将奴隶的性命都视若草芥的贵族在实行全民的自由之子之后,定然会发疯的抵制,毕竟,他们不会让自己饿死。
“怎么,可汗要在我们族里实行这样的举措吗?”图门乌热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对”宝音点了点头:“会,迟早会,但却不是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特殊的时机来做这一件事。阿果,你支持我吗?”
图门乌热含着泪激动的点头:“我是贱民之女,太知道贱民们心中的渴望,如果可汗真能这样的大义,定然会得到大家前所未有的拥护!”
“可以会收到前所未有的攻击。”宝音摸了摸图门乌热的头:“要知道族中大多数的奴隶,都掌握在贵族们的手中,贵族们是不会让自己失去这些财物的。”
图门乌热将头靠在了宝音怀中:“至死,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无论你做何事。”
宝音感动的搂紧了老妻,与她一同期盼这变革的到来。
与满楚古德宝音对巴图尔坦的惟命是从不同,阿木尔在接到巴图尔坦的书信后便如临大敌。
阿木尔他步步为营,小心筹谋走到今日,恢复了海那赫的姓氏,有了蔑儿乞德的丰盛草场,怎会心甘情愿的将到最的肥肉放弃。
他看不上深爱自己的乌日娜,将她送去了夏那日与达兰台示好,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与巴图尔坦政见不一时有所依靠。去了夏那日的乌日娜确实得到了达兰台的恩宠,可乌日娜却对自己几次的信函视若未见,全然不理,一副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出身的样子叫他大为火光。
此时巴图尔坦竟然要在海那赫实行自由之子的变革,自己又将变得与在海拉苏时一样,要辛苦经营,阿木尔就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接受。若是别的事,他还可以去挑拨夏那日达兰台与他同仇敌忾,可便便是夏那日牵头做的傻事,实行自由之子的事。
阿木尔心情烦闷,宝音也罢,达兰台也罢,伊勒德也罢,都有了自己的子嗣,就连年近半百的巴图尔坦也接二连三的生下了孩子,可自己不知道是早年受了伤,还是后头战事的牵连,姬妾是娶了不少,可无一人怀孕。这对阿木尔来说简直是事事不顺流年不利。
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巴图尔坦的书信是一定要答复的,他头疼不已,想要拒绝,不敢拒绝,真的实施信中之事,自己又太不甘心。最终他决定玩一个把戏,招来了族中重要的头人们,将巴图尔坦的信函传给众人都看了一遍,询问道:“我本是最尊重诸位的,这样重大的事情,我定然是不可以自己一人做主,不知道大家又何看法?”阿木尔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族中的众人。
一个长老看了书信,根本没有看完,就气的抖了起来:“这样,与在海拉苏为奴,又有何差异?”
另一个长老也高声呼喊:“我们难道还是海拉苏的奴隶吗?我们是海那赫,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决断,不用他来指手画脚。”
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场中响了起来:“我看大家是忘记了蔑儿乞德灭族之祸了,自由之子不过是自食其力,与我们现在的想必又有什么区别,你们真是白白的辜负了巴图尔坦可汗的一片苦心。”
本来形式大好,阿木尔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回信告诉巴图尔坦,族中众人阻挠,自由之子一事需要延缓再议,不想竟然有个出头的嫩头青跳了出来。阿木尔强压着心头的不满,问询道:“你是何人?谁家的儿子?”
“阿哈,我是乌日娜的幼弟,潮洛门”潮洛门年轻的面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汗每次去见我额各其(姐姐)时,我都在,只是您未曾注意到我这微小之人。”
在场所有人知道了这青年竟然是夏那日达兰台侧妃的阿度,立刻在心中开始盘算站队的问题,明显阿木尔与潮洛门不是一个心思。
潮洛门的话已经表达了自己极大的不爽,他本就看不上阿木尔欺骗自己姐姐的感情,无论是送去海拉苏给其木格做婢女,还是送去夏那日给达兰台为侧妃,姐姐没有一次是自己的原意的,不过是长生天保佑,姐姐才能每次都获得好运气,得到主人的青睐。他恨透了这种别人做主的生活,想着有朝一日,定然要让自己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巴图尔坦的书信,让潮洛门看到了希望,他决定放手一搏。
阿木尔站起来,朝潮洛门走去,潮洛门也不畏阿木尔周身的杀气,并未退却,而是迎面走向了阿木尔。
“这样说,你愿意尝试巴图尔坦可汗所说的自由之子了?”阿木尔面色不善,咬牙切齿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