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就地整顿的时候,阿木尔吩咐随从拿出了水和牛肉,同巴图尔坦和新生三人同在一处席地而坐。
“兀良哈少爷,我本不是海拉苏的子民。”阿木尔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彼时阿木尔还是个小家族的少爷,但这个家族太小,太小,甚至来不及在草原的群狼中喘上一口气,就被咬死了。一天烈日当空,小阿木尔兴冲冲的跑进阿妈的帐篷,想要告诉阿妈今天捉到了野兔,可在这里看见了愁容满面的阿爸和阿妈,阿木尔问道:“阿爸,怎么了?”
“哦,是我可爱的阿木尔。”阿爸虽然笑着,但眼神中的惆怅未减半分:“我可怜的阿木尔,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归顺海拉苏部落了,我们的姓氏从此没落,你以后要交新名字了。”
听见阿爸这样说,阿妈忍不住悲伤的低低哭泣:“我可怜的孩子。”
阿木尔不解:“就是换一个名字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爸叹了一口气:“从此,包括你的阿妈,你的阿爸,你的阿度都不在是自由之身,我们有了主子了。”
阿木尔摇摇头:“主人是什么?”这时的他确实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主人。
阿爸不忍心,安慰道:“阿木尔,晚些时候再告诉你吧,你只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海拉苏的子民就可以了。”
懵懂的阿木尔很快就明白了父亲所说的含义。他在几日后和所有的族人搬迁到了海拉苏部落本部的外围,参见了高高在上的海拉苏宝力道,去掉了自己的姓氏,成为了仆人。有一日,他看见父亲一瘸一拐的走进帐篷,十分的惊讶:“阿爸,怎么回事,不是说海拉苏是最强大的部落吗?为什么我们投靠了它,您还受到了伤害,是谁伤害了您?”
阿妈在一旁愁眉不展:“阿木尔,阿爸得罪了王子的侍从,被毒打了。”
阿木尔使劲的捏紧拳头:“为什么呀?”
阿爸闭上眼,缓缓的说:“这便是作为奴隶的代价。”
阿木尔虽然小,可曾经的小少爷自然知道奴隶的意思:“阿爸,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们投靠了海拉苏部落,就成了奴隶了?”
阿爸苦笑了下,摸了摸阿木尔的头:“因为如果我们不成为奴隶,就要成为尸骨。我的小阿木尔这样的可爱,我怎么忍心叫你成为草原上的露珠?”
阿木尔倔强的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见阿妈恳求的目光,最终放下的争论的心。慢慢的,他柔顺的学会了当一个合格的侍从,这样父母的境况也好了很多,他知道虽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一直在隐忍和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来拯救自己的父母还有族人。
巴图尔坦听完了阿木尔的故事,半是开玩笑的说道:“阿木尔,你确实已经很幸运了,毕竟父母仍旧活着,你的族人也没有真的被践踏殆尽。”
新生这是开口了:“巴图尔坦,你错了。阿木尔虽然左右逢源,可族人中总有心情高傲的人,最终受不了这份侮辱,被砍杀掠杀的竟然超过了半数。”
巴图尔坦很震惊:“海拉苏可汗不是号称草原上最仁慈的可汗吗?”
阿木尔呵呵的笑了:“你也说了,他是草原上最仁慈的可汗。咱们草原上,大部落的可汗,又有几个是心地善良,同情贱民的汗王呢?”
巴图尔坦点点头:“确实,如今的汉王们都是世袭罔替的出身,根本不知道贱民们的辛苦,更加不会理解奴隶的悲哀。”
新生已经吃完了手中的食物,更趁着阿木尔讲自己故事的间隙,换了仆人递给的衣物,本来好似乞丐的他,现下也收拾的精干了:“巴图尔坦,现在我来说说我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一点长,要从满楚古德孟和说起。”
满楚古德孟和是一位彪悍的族长,骁勇善战的他很快为满楚古德家在群狼环伺的草原上占得了一席之地。英雄在外勇猛征战,往往都会有美人投怀送抱,最终孟和在一个灭族的小部落的战火堆里,跌进了一个美人的温柔乡,生下了儿子满楚古德达赖。
这本是所有部落里最平凡的事情,孟和当然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被养成一个杀父弑兄的白眼狼。时间是最残酷的东西,所有的人事物,但凡是你能叫出名堂的都会被它侵蚀。这个美人生下儿子不打紧,可生下了儿子的美人却日益的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但她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个花,就被孟和的斡儿朵赛罕砍去了双足。打那起,美人再也不敢作妖,终日惶惶不安。本以为事情也就是这样了,达赖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竟然跟赛罕斡儿朵投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赛罕斡儿朵以为这个孩子是真的屈服了自己的威慑,甚为开心的将他带在身边养着。可你知道,狼总是养不熟的。终于在达赖成人的时候,发生了惨剧。他和臣子背地里谋划,毒死了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的老父,砍死了睡梦中正为自己成为继承人欣喜的哥哥满楚古德呼和。最后他拎着刀,气定神闲的来到了赛罕斡儿朵,自己养母的帐篷,一边将哥哥呼和的头颅丢在她的脚下,一边镇定自若的告诉她,他不会杀死她,只是斡儿朵她砍了自己母亲的一双脚,他就砍死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巴图尔坦听到这里,禁不住感慨:“如此对比,海拉苏果然还是对得起仁义这名声。”
阿木尔摇摇头:“那是你还不知道海拉苏可汗的故事,现在我的安达,继续说你的故事吧。”
新生点点头继续了自己的故事:“我的母亲是孟和的斡儿朵最小的侍女,当时的她十分的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孟和斡儿朵作出了一个挽救我母亲姓名的决定,但却葬送了她自己。”
赛罕斡儿朵以满楚古德家的名义,写下了投诚书,让我的母亲连夜出逃来到了海拉苏。发现这件事情的满楚古得达赖派人一路追杀母亲的同时,前去质问赛罕,连个继承人都没有的她,即便投诚又有什么用。赛罕疯狂的笑着说,便是死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狱,一把火自焚没有烧死达赖,却烧掉了族中与很多部落结盟的盟约。因为盟约被烧毁,达赖也不清楚,哪些家族可靠哪些家族不可靠,吃了几次亏以后,他便不再相信所谓的盟约,但凡有人再敢跟他提过去的盟约,他直接就将来者砍死,尸体丢出部落不管。因此才落得了现在的名声。
我的母亲,带着盟约来到海拉苏后,遇到了父亲。惊恐万分的母亲在父亲的帮助下成为了海拉苏宝力道的格格,孟根其其格的侍女。
“那,那份投诚的书信呢?”巴图尔坦追问:“按你所说,达赖不是什么良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母亲才对,而宝力道也定然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新生向巴图尔坦头曲赞许的目光,点头回应:“母亲听从父亲的劝谏,并没有献上投诚书,并隐瞒了身份。达赖到海拉苏要过几次人,最后都被宝力道可汗以没有这个侍女为由推脱了。”
巴图尔坦摇了摇手指:“宝力道绝不会这样的好心,你的父亲跟宝力道应该还有些交情。”
新生眼前一亮:“巴图尔坦,你果然聪敏。我父亲虽然与宝力道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却跟他的贴身侍从乌力罕是好兄弟,也正是有他的帮忙,我母亲才能顺利的瞒天过海。最终达赖闹腾了一段时间,满楚古德家又发生了内乱,他忙着平息族中之事,便将这件事情给淡忘了。”
巴图尔坦想了想,问道:“那份赛罕斡儿朵亲笔所写的投诚书现在何处?”
新生从刚才换下的衣服里掏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羊皮卷:“它,在这里。”
阿木尔惊呆了:“新生,你知道你手中的书信代表的分量吗?”
新生木然的摇摇头:“我母亲临死前只要我好好的保管它,让我为它找到合适的主人,我虽然不知道它有何用处,但是既然是母亲的叮嘱,我也只好遵从她的心意,将它带在了身边。”
巴图尔坦结果新生递过来的羊皮卷和阿木尔一起看着,不禁惊呼起来:“赛罕斡儿朵竟然举族投靠得到这份投诚书之人!”
阿木尔看着一脸茫然的新生解释说:“如果满楚古德的族人认可,得到这份投诚书的人,就相当于拥有了满楚古德家族,成为了它的新主人,明白了吗!”
新生也凑过来看:“天啦,竟然没有写明投诚海拉苏,而是得到投诚书之人!”
巴图尔坦讲羊皮卷郑重的卷号,递给新生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满楚古德家的新主人。”
新生连忙退后几步:“莫要玩笑,我只是海拉苏的奴隶,怎么可能成为满楚古德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