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脚下的草原已被初秋的寒气附上了白霜。蔑尔乞德家的大帐里却如白日一样的耀眼,火光灼灼。
“阿哈,我们必须给兀良哈家的颜色看看!”说话的是蔑尔乞德家的叔叔巴根,常年温饱让黝黑的脸色泛起油光,又粗又圆的身子与之豪迈的声音不甚匹配。作为蔑尔乞德家这一代里的次子,却没有当主子的智慧,但独独继承了家族里烧杀强夺的本事,
蔑尔乞德这一代的汗王漫都拉图经历了上一辈的全盛时期,眼见着家族在自己的手里逐渐的式微,带着后继无人的压迫感,无力约束越来越肆虐的下一辈,还要不停的为族人惹出的祸事而买单不停的劳心劳力。
漫都拉图叹了一口气,不开口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弟弟。他哪里能不知道兀良哈与自家的怨恨都是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三不五时惹下的呢。
巴根被哥哥看的脸红,正打算再争辩几句,侄子那苏图已经向他行礼后开口:“父汗,阿巴嘎。”那苏图表明了心意:“我们蔑尔乞德家,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勇猛,四邻的部落都在强大,我们不能再向先辈们一般了。”
漫都拉图的默然的点了点头,巴根瞬间觉得尴尬起来,他当然也知道,蔑尔乞德的骁勇已经被富足的粮食所磨灭,只是他依旧借着祖上的余威四处造谣,以至于今日的晚宴上,兀良哈家的小子也可以跳出来讥讽他们是强盗。
“安答,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巴根的儿子苏德也是只白长了个子,没有什么脑子的莽汉。
“安答,你们帐篷里的金银已经足够多的了,何必又要多事?”那苏图很是看不上这个草包弟弟,对他的花心与武断更加的蔑视。
“阿其仔,莫非你要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气势么?”巴根觉得连侄子也敢反对自己,很是没有脸面。
“好了!”漫都拉图大声的制止了亲人之间的争论:“兀良哈家的人,今日并没有明说是我们抢掠了他们,如此也没有冒犯我们,我们就不要再发动战乱了。”
“是,大汗!”巴根见哥哥隐约有了怒色,知道自己没有知会他就随意去兀良哈家讹诈的事情让他不快,只好忍下这口气,住口不说了。
巴根和苏图退下后,漫都拉图才语重心长的对那苏图说:“那苏图,蔑尔乞德家的荣耀就全部要靠你了。”
“父汗,米尼忽知道,我会叫人盯紧阿乌格和度,不会让他们再乱来了。”那苏图当然明白父亲的难处。
漫都拉图叹了口气,挥挥手叫那苏图退下了,自己一个人在帐篷里静思。
与此同时,兀良哈家主母的帐篷里,吉雅正给熟睡的巴图尔坦和拔都再次掖了掖被角,翻身对着睁着眼盯着帐篷发呆的伊苏岱问话:“这么说,今日巴图尔坦将蔑尔乞德家的人得罪了?”
伊苏岱轻轻的答复:“哪里是我们得罪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在被欺压,可今日我却想,也许海拉苏可汗不想再看着蔑尔乞德家如此下去,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要再隐忍下去了?”
“如今我们虽然富足些,但是却没有办法去真正的赢得一场战争!”吉雅低声惊讶道:“再说,事情也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可以试试不再向蔑尔乞德家缴纳岁贡,我们都是勇士,如今这一辈都是热血的男儿,定不要你们再受屈辱。”伊苏岱说完将妻子往怀里拢了拢:“睡吧!”
实际上,再各个部落的帐篷里都怀着不一样的心事,有讥笑蔑尔乞德家的式微,更多的却是感慨兀良哈家的新生代的能力,权衡着自家与兀良哈家的关系是否应该更进一步。
小小的巴图尔坦再梦中怎么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已经将自己的推上了一条充满了纷争的道路。
第二日的清晨,兀良哈的大帐就迎来了各个大小部落送来的礼物。礼物虽然不是多么的贵重,但这种形式便表明了兀良哈家族的走势正在上升。
伊苏岱心里的快意爬上了眉梢。若说昨日还在为巴图尔坦的冲动心里略有点担忧,但今日已经被这明朗的形式完全冲淡。他招呼着仆人对各个部落的使者迎来送往,三不五时的爽朗的笑声便感染了众人。
“阿爸!”巴图尔坦精神奕奕的走进帐篷。
“小少爷!”路过的使者都向他行礼,他也十分礼貌的一一还礼。
伊苏岱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越发的看儿子觉得舒心:“过来,快过来!我的小苍狼!”
“阿爸,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客人?”巴图尔坦问
“还是巴图尔坦为我们兀良哈家的人长了脸面,昨日那一箭,不仅换得了哈拉苏大汗的支持,更为我们赢得了结盟的机会!这些使者都是各个部落来的朋友!”伊苏岱觉得可以向巴图尔坦解释清楚这些,以便将来他能更加了解局势。
“可是阿爸,我听阿玛讲,我昨日那样做是十分的莽撞,说不定还会给部落带来灾难,我这才来向阿爸道歉。可阿爸为什么会说我给族人长脸了呢?”巴图尔坦心里还藏着叔父所说的话:“有一种雄鹰,生下来就会跌落悬崖,因此它能飞翔道九天之上。然而有一种花朵却在刚开始的春季里就怒放,但却只有几日就迅速的凋零,因为它将自己的强处展现的太多,过于刚毅,便要折断了。”
“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你看,你受到了大家的祝福和尊敬,不必如此担忧!”伊苏岱有点高兴的过了头,反而没有意识到这繁花下的危机。
“阿爸,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让兀良哈家强盛起来!”巴图尔坦很认真的向父亲许诺道。
伊苏岱只当巴图尔坦是孩子,童言天真,却没有想到经来有一日,自己的儿子会成为草原上真正的勇士,名扬天下,只是他却没有福气亲眼看到这一切。
“尊敬的兀良哈族长”帐篷里进来一位海拉苏的使者。他向伊苏岱行礼过后,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说:“您的儿子昨天在大汗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大汗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大成就。今日大汗排遣我来向您问候,并邀请您参见本年的今岁的白月节。还说希望以后每年的那达慕都能见到公子!”
若说方才小部落的礼物让伊苏岱开心,此刻已经他已经忘乎所以,爽朗的笑出了声:“哈哈哈,真是太让人开心了!”伊苏岱一边邀请使者坐下,一边挥手招呼仆人奉上最好的查干伊得,使者也不推迟,大大方方的用了一些便告辞回去了。
世事往往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般兀良哈高高兴兴的接待海拉苏使者,那边蔑尔乞德家的正面对海拉苏使者留下的羊皮卷犯难。
“阿哈,真没有想到,海拉苏家竟然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来做这等荒谬的事情!”此番开口的仍旧是巴根,他心里也觉得甚是郁闷,这二十多年抢掠的生活,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谁知道蔑尔乞德逐日式微,今日竟然要还接受了海拉苏可汗的敕令,将日前抢劫的马匹财帛悉数归还回去,更何况那些财物多数都被他私占了的,这叫他如何能忍受。
“阿乌格还是听从海拉苏可汗的敕令吧!”阿尔斯楞虽然不能理解海拉苏可汗的敕令,可是他也知道巴根叔叔在外给蔑尔乞德留下了多少祸事,都是父亲和海拉苏可汗看在斡儿朵的颜面上从中调停的,就算此,近些年也不能再任叔叔去惹是生非,蔑尔乞德今非昔比了!
“放肆!”漫都拉图低声厉喝。他虽然不满弟弟的所作所为,但此番,海拉苏凌人之势实在让他有如刺在喉的感觉,然而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只能将心思深深的掩埋,不得发作,弟弟吐露的正是他的心声。他的儿子虽然说的不中听,所谓父子连心,他又如何不明白儿子的心思,这个弟弟今年来惹事确实多,也是需要教训教训,但终归也轮不到侄子来教训叔叔。
“都,难道你也要和外人一般吗?”苏德虽然是巴根的儿子,但却生了一副好头脑,并不同父亲一般有勇无谋,然而也心痛如今蔑尔乞德家族的内乱。
“好了!”满都拉图看着小辈们在面对一点点事情时一个两个都跳出来急于发表意见的样子,十分的失望,这一辈里,蔑尔乞德家越发的没有人才了,这让满都拉图格外的忧伤,百年后这家族该由谁来继承才能不没落呢?他回头有瞟了一眼还没有吭声的那苏图,略有点期待,开口问:“那苏图,你看这件事情,我们该如何做?”
那苏图看了看叔父,弟弟和表弟,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说:“父汗,我认为,还是由阿乌格归还财帛的好。”又向走前一步道,苦口婆心的劝说:“阿乌格,我知道您心里不舒服,但是今日您肯定也得了消息,各个部落都向兀良哈家送去了示好的礼物。归还财帛不是向海拉苏可汗低头,而是如今蔑尔乞德家已经犯了众怒。一条长线一拽就断,然而当无数长线扭成一团,便能拉倒帐篷和马车。阿乌格,即使是小部落,那么十几二十个联合起来与我们战争,如今我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胜算了。”
巴根听了侄子的话,知道归还蔑尔乞德家的牛羊势在必行,可心里总咽不下这口气,哼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帐篷。
“那苏图,希望你阿乌格能真听进去你的话。”漫都拉图等阿尔斯楞和苏德下去后,才开口对大儿子说:“你是父汗的希望,更是蔑尔乞德的希望,只有清醒的头脑,才能让家族长盛不衰。”
“儿子一定不让父汗失望!”那苏图当然明白,父亲这一番话,便是将整个家族的未来托付给了他,深深的感到肩上多了更多的重担,也在稚嫩的脸庞上添上了几分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