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敢来我店里闹事,不知道镇治安队长是我外甥。”
医馆里屋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门帘被掀开,走出一位身材瘦小,腰板挺直的七旬老人,面色白净,胡髭浓黑,穿着灰布长褂,活像一个古代师爷。
老人走到面前,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三泡身上。
“三泡,你小子行啊!带人来我这闹事,要不要点脸?”
三泡笑嘻嘻回道,“广叔,瞧你说的,我们来买药,我哥说抓错药,你家伙计非说没有,张嘴就说闹事。”
抓错药?
老人眯起眼睛,开门做生意,出点小错无可厚非。
可中医不一样,抓错药能吃死人。
这要是放在古时候,抓错一味药,病人就能摘了医馆招牌。
扭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孙女,女孩一蹦三丈高,“怎么可能会抓错,我在学校中药学拿的满分,本草纲目倒背如流,那张方子里就几味药,人家闭着眼睛都能抓。”
“少说两句。”老人瞪了孙女一样,“客人说那味药抓错。”
女孩忿忿不平的从柜台上撕开一包药,指着里面其中一味,“喏!不就是干姜,他非说是生姜。”
哦!
看到药材,老人知道孙女确实抓错了,意味深长的看向李红兵,有心考校,“客人是怎么能分辨出干姜,生姜。”
李红兵清楚老头的小心思,得到过数十位古代大医亲自传授,自然对这个问题手拿把掐,捏起药包中的姜片。
“姜有九种,生姜、干姜、姜片、姜丝、煨姜、烤姜、炮姜、姜炭、纯姜。”
“干姜为春季种下,冬季采挖的母姜而制,有附子无姜不热之说,走而不守,专辅佐附子回阳通心脉之力。”
“生姜为春季种下,母姜周边生长的子姜而制,走入人肺和脾胃,走而不守,发汗解表,助阴行阳,除湿开导之力。”
“两姜虽相似,药性却不相同,可对?”
说完,李红兵含笑而立。
“好!”
广明拍掌称赞,别看小小一味干姜,内有大学问,制方法不同,功用差别悬殊。
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是干姜。
正如李红兵所说,干姜实际上是母子姜的母姜,母姜裁到土里,发了芽,等姜芽长大之后,被摘掉了,剩下的母姜块根也变干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干姜,而母姜身上长的芽就是生姜,这个生姜烤干之后也不能被称为干姜。
可急功近利的现在,病人只想图快,先有传统中医学受到西医化学药剂冲击,后有中药材种植摆烂,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越冲击越摆烂,越摆烂越冲击。
时间长了,传承几千年的中医成为了骗局。
虽说国家也在大力推广、支持中医学,结果就是中医学生越来越多,精通者却越来越少。
以前中医为什么高明,就因为肚里货多,熟背四大经典,四小经典只是基本功,现在随便去一個中医药大学,连本科带研究生都算上,别的不用问,就问问能背下来伤寒论的有几个。
广明就是因为中医日渐衰败而心灰意冷,辞去高职厚禄,来到亡妻的故乡,开上一间医馆,甘愿当一名乡野郎中。
仅凭李红兵对干姜的理解,就知他对药材的理解非常之深,背后定有高人教导,不由的让广明目光中透出爱才之色。
“好,好一个九姜,想不到在松柏镇,还能碰到对药材如此通透的年轻俊杰,老夫千金派广明,不知你是八大派中的那一派。”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从古至今,道有派别,佛有宗门,武有流派,文有学派。
中医界也不例外,同样分为八派,分别是伤寒派、千金派、局方派、温补派、攻邪派、寒凉派、汇通派、火神派,每一个中医派系都拥有数百乃至千年传承。
广明老人就出自千金派,师承大师张简斋一脉。
千金派祖师为孙思邈,创建与大唐时期,千金派对于高尚医德追求是最为严厉,强调医生行为规范的重要性,认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这也是千金派得名的缘由。
李红兵知道这是同行之间的问口,毕竟同行如仇人,更何况是医术相争的中医同行。
“小子没有学派,家传医术。”
广明楞了下。
江湖派?
江湖派独立八派之外,自成体系,又称为江湖郎中、草泽医人、游医,建国后改名赤脚医生,乡村医生。
他们与八大派传承有序不同,没有固定诊所四方行医,背着药箱,无论刮风下雨,走街窜户,靠中药、针灸、刮痧、拔罐、放血等手段,为民众解决病痛,对于疑难杂症都有一套独特的治疗手段,医祖扁鹊、神医华佗、方祖张仲景、药圣李时珍都曾当江湖郎中。
不过,随着八十年代中期的医改,赤脚医生逐渐以科班出身的乡村全科执业助理医生为主体,没有证的盈利医疗可视为非法行医,但赤脚医生多是文化程度不高的群体,学习系统医疗和考证很艰难,渐渐赤脚医生就消失在民众视线。
现在医疗系统管这么严,谁还敢无证行医?
没听说松柏镇有什么知名中医,好像出过一位老郎中李太爷,去世都快二十年,那会自己还没来松柏镇。
广明又问道,“寸口还是三部。”
“遍诊!”李红兵淡然说出两字。
顿时。
广明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红兵,神情有些激动,身体微微颤抖,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遍诊这两字。
“爷爷,什么是遍诊?”女孩听着两人对话,表情茫然。
“你没听过很正常,遍诊法也叫三部九侯遍诊法,源于黄帝内经,早已失传已多年,你师爷临终前就感叹中医博大精深,叹息多少精妙医书绝于世间。”
“你不是说在学校新学的分经侯脉法好难,其实分经侯脉法就是遍诊法的删减版,想不到今日能碰到遍诊传人,此生无憾。”
广明给孙女讲解,也是告诉李红兵,自己师承有序,同时为以后讨教医术打个基础。
李红兵面带笑容,指了指药包里的姜片,“重新抓药,我赶时间,谢谢。”
“莱莱,干姜在第四个柜子,第五排,第二个抽屉。”
广明吩咐孙女去重新抓药,自己继续探李红兵的底细。
“小兄弟,不知你这遍诊法是来自师承还是家传。”
此行到镇上抓药目的,李红兵就是要把自己会医术的事情传出来,给自然之心套上一层保险。
“家传,我爷爷是李把头。”
哎呀!
广明脸色大变,连忙拱手,“原来是李太爷高孙,当初我来松柏镇时,十里八乡都在传颂李太爷医术高超,可惜李太爷仙逝,不能与其煮茶论医,可惜可惜啊!”
这时。
女孩提着重新抓好的药走过来,李红兵接过再次闻了一下,这次没错了。
付钱时候,广明死活不收,李红兵还是用手机扫了钱。
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为了两千多块钱,以后要还个无法拒绝的人情,划不来。
临走,广明又热情的请吃饭,又被李红兵以家里有病人,等着回去熬药为由推辞,但还是留下手机号码,邀他有空来草沟村做客。
爷孙俩亲自送李红兵走出药堂,广明站在门口一脸惋惜。
女孩不以为然,“爷爷,不就是个江湖郎中,懂点药材知识,还不知道会不会看病,有必要这么上心嘛!”
听到孙女讥讽,广明微微叹气。
“你不懂,中医看似人才济济,实则行将就木,垂死挣扎。这位小哥熟知药材本性,得家传医术,身怀遍诊法却窝在山野乡村,珠玉蒙尘啊!”
......
出了广明医馆。
李红兵马不停蹄返回草沟村。
在医馆耽搁了一段时间。
等到回到草沟村,已经是月上枝头。
老宅亮起昏黄的灯光。
车刚停稳,二黄和三黑摇头晃脑的从大门冲出来,围着车头转圈,发出呜呜叫声。
“怎么你们倆,大花和小白呢?”李红兵跳下摩托。
嗷呜!嗷呜!
二黄昂头呜鸣几声。
“你们出来接我,它俩在陪山杏,真棒!”
李红兵说话间,大奎、铁柱和几位嫂子从院门出来。
见傻娃正在卸肉,快步走上去帮忙,桂凤嫂子边走边念叨。
“又买这么多肉,家里够吃了,把他们嘴养叼,以后谁家还敢找他们干活。”
“吃肉才有力气干活,嫂子,明天可要做红烧肉啊!”李红兵笑眯眯提着药走到桂凤、秀娥嫂子面前,“这是药,都分好了,记得按方吃药。”
“谢谢叔,谢谢。”两位嫂子感激涕零的接过药,这时,桂凤嫂子悄声说道,“红兵叔,山杏醒了,在屋里等你。”
山杏醒了!
李红兵平静的心变的紧张,在嫂子们的调笑下,跨过门槛朝堂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