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将花朵照耀得更加明媚动人。
花头正想将自己和姐妹们的不幸当面向皇上告御状,不料,远远地看见武则天被一群宫女簇拥着,正往凉宁这边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她只得欲言又止。
李贤示意花头赶快走,毕竟母后嫌她民女身份,不容许自己与她有任何往来。
“花头姑娘,你要走吗?何不留下,坐而论道?”李治很认真。
李贤接话:“父皇,母后正要过来,让她赶快走吧,免得母后疑神疑鬼。”
“哈哈哈,还是吾儿想得周到,好吧,下次有的是机会。”李治还真是个妻管严的耙耳朵。
李贤只得尾随着花头迅速地离开凉厅,悄悄溜出御花园。
“花头姐姐,我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定有话想对我说吧?”李贤累得气喘吁吁。
“不是想跟你说,而是想对你的父皇说。”花头将身子靠在黄桶般粗的一颗古柏上。
“我跟姐姐是诗友,是灵魂舞伴,有什么话也可给我明说呀。”
“唉,我不想你卷入我的故事里,那样会害了你,宫廷太复杂,你才十二岁左右,姐姐等你再长大点后,有独挡一面的能力时,方可告诉你。”
“姐姐从来没跟我详细讲过身世呢,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也是云台县那里的人,嘿嘿,你的家乡真的盛产美女?”
“我的家乡的确盛产美女。”
“哦,有姐姐一样美吗?”
花头没有回答,回想起花家的不幸,泪水涌了出来。
李贤有点懵圈,弱弱地问:“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干吗流泪呢?”
这时,花头不好隐瞒,只好将自己和六个姐姐近年来所遭遇的不幸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
李贤越听越怒火中烧,骂道:“贺离骚、方亦曲,这些狗官简直就是魔鬼。”
花头示意他别冲动:“那天,我硬着头皮,和小不点一起,冒险跟来俊臣来到洛阳,后来,在小不点的帮助下,我借机逃出魔爪,只身逃往京城长安。”
“姐姐别急,等我手头有了权,一定要把来俊臣之流的魔鬼绳之以法。”
“我期待着那一天能早点到来,然而,我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好事多磨,姐姐放心。”
“经不起多磨了,搞不好来俊臣会借朝廷的力量杀害掉裤子云哥哥的,我的六个姐姐也命悬一线。”
李贤预感到事态严重,忙问:“姐姐,你想要我做什么?我能否把你今天的话告诉给父皇?”
花头深思起来,半晌说:“可以的,但你千万不要讲给其他任何人,包括你的母后。”
“为什么?就因为母后嫌弃你是民女?”
“非也,你的母后聪明能干,何尝不知这些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呢?不过,她是政治家,要的就是会制造矛盾的棋子,来俊臣等人正是你母后实现抱负的棋子。好在,你的父皇爱憎分明,通过今天简单的交流,我已感受到他作为一代明君的非凡气度与气质。”
李贤恍然大悟,答应将花头一家的遭遇告诉给父皇。
谁料,隔墙有耳。
他们的对话被来俊臣的心腹阿三听到了。
当时,他正拿着高力士所给的出入令牌在御花园外转悠,见一个皇子打扮模样的男孩子正在尾随一位天仙般的少女,出于好奇,便躲在花头所躺的那棵黄桶般的古柏后。
...
中午时分。高力士直房。
阿三将花头跟李贤的对话讲给高力士。
“啊,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今天御花园所见的那位女子正是七美女之一,我们得替来俊臣大人把她杀了,否则留下她,会祸患无穷。”
高力士边说,边将水果刀插进一颗鲜嫩的苹果里,飙出水来。
阿三问:“杀了她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小人我担心的是李贤这小子会把花头一家的所谓遭遇提前告诉给皇上。”
高力士眉头紧锁,也为此事发愁。
阿三边嚼苹果边说:“何不做了他?”
“亏你想得出来,这是皇宫,洒家先控制住他跟皇上见面的机会,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提花头的头颅来见我。”高力士严肃成寒秋。
“可是,高公公,我人生地不熟,怎样才能找到花头的住址呢?”
“呵,这个好办,洒家现在就去皇上身边,我想李贤肯定会去找他的,我设计让他去找花头,你先在宫外等着,然后悄悄跟着,记下地址便是。”
当高力士再次出现在李治身边的时候,李贤正急冲冲地赶往大明宫。
长安城东的大明宫,位于龙首之塬,坐拥高地,气候凉爽,由于高宗李治常患风湿,便常住通风良好的这里。
此寝宫驻扎在玄武门一带,禁军三万人之多,负责宫廷宿卫。
此寝宫卫兵多由父子军严密把守,理论上,杜绝一切外人进入,包括大臣。
追求自由的武皇后本想一直住在太极宫,但她频见王、萧二庶人披发沥血,如死时状,巨大的心理阴影迫使她搬往大明宫。其实,李治不太待见她了,因为男人都不想自己的老婆是个女强人。再说,他还在跟魏国夫人曲径通幽暗通款曲。
这次,李贤的到来,被几个禁军拦住。
“我有要事要面见父皇,拦我者,后果自负。”李贤的声音透出稚气,却也果敢,这让拦他的禁军有点害怕。
一个浑身铠甲闪闪的老禁军陪笑:“皇子别慌,有什么重大事情可容禁军先作通报,切莫擅闯。”
李贤仗着父皇宠爱,却要非闯不可。一时间,喧哗不断。
这时,候在寝宫外的高力士手拿佛尘,走了过来。
他把李贤请到一边,耳语:“大事不妙,洒家听说花头姑娘被人强暴了,洒家想,这怎么可能呢,上午还好好的呢,也许是谣言,也许是同名字的姑娘,唉。另外,皇子有什么大事,若信得过洒家的话,可否告诉洒家,一定为你转达陛下。”
李贤一听花头出事,便急着要往回跑。
高力士假装追着,口中不断地说:“有急事的话,可以大胆告诉洒家。”
李贤懒得理他,高力士小跑着,跟至寝宫外百米远处,直至看见蹲点的阿三后,这才退回。
阿三一路尾随李贤。
由于李贤有出入的令牌在手,当然不受禁兵阻拦,而阿三也有高力士所给的令牌,自然通行无阻。
一个时辰后,李贤出现在城东一菜市场。
尾随在身后较远处的阿三终于见到花头。
“我还以为姐姐真的出事了呢?”李贤的声音招来菜农小议。
花头一脸错愕,尔后和风细雨,领着李贤,到了一家小门市,良久,他才出来。
阿三记下住址。
...
当夜。大雨。
花落无心睡去,脑海里翻滚着跟姐姐们一起生活的画面,尤其,天牢受罪的画面令她心烦意乱,只好来到床前,看那一蹴而就的水花。
她又想起李贤下午所说的话“别急,定会将实情告诉父皇”,无比感动,唉,生活总算有盼头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她多么想豆娘跟裤子云早点成婚,多么想几位仙子摆脱贺离骚和方亦曲的纠缠。
其实,她还不知道豆娘被吓死过,不知道花枝跟朱雀只剩下魂魄,不知道老爹花上霜跟纸间雪结婚了,当然更不知道钱无用被贺离骚活剐了。
她只是听小不点曾经说过大家都生活在黑峡谷,仅此而已。
然而,她并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菜市。
阿三正提着一把利剑,借着滂沱大雨,正一步步靠近小屋。
...
一个时辰前。
回到皇宫的李贤忐忑不安,心里像吊有七上八下的水桶。
他想,高公公是从不在他面前大献殷勤的,今儿怎么啦,自己又不是太子,高公公干吗要对自己那么好?
更令他犯疑的是,高公公为何说花头姑娘被强暴了?还补充有可能是名字相同的姑娘。
莫非,高公公在提示他什么?唉,不过真是个好人。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李贤怎么也睡不踏实。
于是,他索性下床,披着雨衣,提着皇家备风灯笼,策马向菜市飞驰。
...
阿三用剑悄悄撬开了门闩。
沉浸在雨声中的花头却对此毫无防备。
屋子里烛火跳跃不止,火苗时长时短、时肥时瘦。
花头正要再点上一支蜡烛,忽然,先前的烛火被风吹灭,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就在蜡烛熄灭的那一刹,已站在她身后的阿三,剑已朝她落下。
...
此刻。路途上。
天空出现一声惊雷,战马受惊,李贤重重地滚下马背。
糟糕的是灯笼被摔烂,灯光熄灭。
李贤的眼前一团漆黑,四下是粗壮的扯天扯地的雨水,将他困住。
“花头不会有事吧?”他自言自语。
再次借助一道闪电的光亮,李贤翻身上马。
奇怪的是天空连续出现闪电,这让他看清了道路,马也忒懂心思,跑得飞快。
...
与此同时。屋子内。
漆黑!花头鬼使神差地弯腰,成功地避开了阿三的利剑。
“谁?”花头一激灵。
没有回应,感觉有手在抓扯她的衣服。
花头大叫:“鬼,有鬼?”
边叫边往床底下钻。
这时,阿三已摸到刚才落在地上的利剑,他的一只手已抓到花头的一只脚。
“有鬼呀,快来人呀,救命呀......”花头挣脱了那只鬼手,已钻入床底的另一侧。
“叫吧,雷雨这么大,没人听得见,老子就是鬼,来取你小命的,识相点的话,先把灯点亮,让老子先奸后杀,只取你头去交差,不伤你其它部位,免得用乱剑把你剁成血泥,哈哈哈。”阿三的声音很恐怖。
花头听到说话声后,快速地整理情绪,躲在床下一角,不再发声。
阿三也没有用剑乱刺,他不想浪费掉这个优美的猎物,想占尽便宜后再把她的头割下来。
“你别躲藏了,依了老子的话,还可以放过你。”显然他在欺骗。
阿三说罢,也钻入床底,摸到花头的身子,不料被花头一脚蹬了出去。
恼羞成怒的他只好再次摸起利剑,猫下身子,朝床底乱刺。
正当花头感觉剑气逼近脑门之际。
突然。
“哐!”
门被踏倒。
“魔鬼,吃我一剑。”漆黑一团里,李贤的声音充满力量。
话落,一道闪电照亮房间,阿三露在床底外的大半个屁股赶紧梭进床底,然而,床底一角处的花头不敢说话。
李贤也不敢乱刺。
他的心理活动是两方面的:一是以为强奸,二是以为通奸。
他擦亮火石,正要封住门口时,只见一道黑影举着剑向他猛刺过来,他潜意识地一闪,顺手一剑削向那道黑影。
“哎哟——”
那道黑影倒下了,却迅速地翻起身,踉跄而去,消失于大雨之中。
李贤不打算去追,点燃蜡烛。
这时,花头才从床底梭了出来,满身是灰,她的手臂在流血,被阿三的利剑划了一条口子。
“姐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可以解释一下吗?”
“你,你,你,别想歪了,我又不认识那个魔鬼,他是来杀我的,说是要割下我的头颅去交差。”
李贤很内疚,感觉自己真不该这么问。
接下来。
接下来是紧紧的相依相偎,花头把头躺在李贤的胸膛,嘤嘤地哭泣。
“别哭了,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允许你在菜市摆摊,唉,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随便拿一样皇宫中的东西,都可以养活你一辈子,你却死活不答应,说什么人生不是财富,而是丰富,还说打动人心的诗歌来源于底层的生活,我真服了你。”
“我花头不是拜金女,摆摊不丢人。”
“好好好,不丢人,姐姐,为什么有人要来杀你呢?江湖上你结下仇家了吗?”
花头想了一会儿,说:“要说仇家的话无外乎来俊臣、贺离骚、方亦曲。”
“等等,姐姐,你刚才说什么要交差的话?既为交差,则说明仇家定是个大头人物,我想,这个人物一定是来俊臣这样的三品以上的官员。”
“嗯。”
“可是,令我犯糊涂的是,他如今还在洛阳,想派个杀手也得先摸清你的住址,姐姐,最近有人跟踪你吗?”
“这个,没有发现。”
李贤忽然想起高力士昨天下午所说的话,他告诉给花头。
“唉,以前我讨厌高公公,没料到他却是个大好人。”李贤自言自语。
“我可不这么认为了,在跟皇帝的交谈中,高公公流露出非要把裤子云置于死地的语气,这个太监会不会认为我的存在是个巨大的障碍呢?难道他已看穿我的真实身世?要说身世,我昨天仅仅告诉给你一人呀,你不会讲给了他吧?”
“怎么会呢?我连父皇那边都没来得及讲呢。”
分析来分析去,越觉得宫廷波谲云诡暗流涌动,李贤也倍感害怕了。
花头说:“所以,我要一直瞒着我的身世,就怕你被卷进那无情的漩涡之中,由于阅历所致,很多事情你掌控不了,我慎重地告诉你,千万不要把我的身世告诉给你的父皇了。”
“父皇既然作为皇帝,本身就该为万民百姓办实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他。”
“唉,说你年龄小你还不高兴,你的父皇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地修理坏人、斩杀魔鬼,但你可知道,你的母后目前需要的正是坏人与魔鬼这样的工具,她可是个狠角色,未来的大唐究竟姓李还是姓武,都不得而知呢。”
李贤还是有点不信,不过他答应不再向父皇说出花头的身世。
“我们快走吧,我担心这伙恶魔是不会放过我的。”花头催促。
话落,屋外的那匹战马开始嘶鸣。
李贤预感到了什么,一把将花头拉上战马。
刚好离开门市不出二三十米的距离,突然,一阵带着火苗的乱箭便齐唰唰地射向那间屋子。
瞬间,大火熊熊,吞噬着小屋。
多亏雨夜和黑暗,战马已载着花头和李贤逃离了那个索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