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冬至长跑，是槐市一中每年于十二月中旬举行的集体越野项目，三个年级的男生女生都会一同参加。 越野的路线为从学校门口出发，绕校一圈半后抵达设立于操场处的终点。 越野全程约三公里，但由于槐市一中依山而建，整个路程只有上坡和下坡，为越野增加了不少难度。 确实难度不小，不过跑完与否并不重要。冬至越野的设立初心是鼓励大家在寒冷的季节也坚持运动，只要参与就是好样的。 当然，为了鼓励大家积极竞争，越野赛同样设立了班级排行榜，三个年级会共同参与评选—— 能让自己的班级在全校六十个班级中脱颖而出，那可是相当自豪的事情！ 有一些班级开摆，不过大部分班级都在积极准备。高三七班就是其中一个。 学校鼓励所有年级都积极准备，但高三年级组有自己的小心思：王树科建议大家沉下心来学习，高三了不要总想着跑跑跳跳什么的…… 赵学锋告诉大家王老师的建议有一定道理，嗯，不过他不予采纳。 ——冬季越野，七班会参与，并且还要争个好名次出来！ 高三的时间紧，赵学锋就安排大家在大课间集体跑步，由袁率和江沚两个运动水平比较高的人带队；与此同时，他还会分出十个同学去食堂为大家统一买晚餐，让大家不至于刚刚训练完又气喘吁吁地奔向食堂。 年级里的一些老师对赵学锋的安排颇有微词，大家一致认为在压力极大的最后冲刺关头分出这么多精力从事非学习性活动是不合适的。 就为了一个集体荣誉就去折腾学生们？金牌班主任就是这么当的？ 更何况，这种对组织度要求这么高的安排难度不小，再加上学生们的埋怨心理…… 然而接踵而至的现实很快打了质疑者们的脸。 ——七班的同学们一呼百应，相当有激情。 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这个班集体早已脱胎换骨，变得空前有凝聚力了。哪怕赵学锋不特地号召，他们也会为了这个荣誉去争取拼。 赵学锋也会陪他们一起跑，没有一次训练缺席。 会陪他们跑过下坡路，告诫大家不要放松警惕，集中精力。 会陪他们跑过平地，提醒大家前方会更难跑，都打起精神来，不要掉队。 会陪他们跑过上坡路，鼓励大家再加把劲，山顶就快到了，那里是我们的终点。 他会鞭策跑在最前方的袁率，你还可以跑得更快！这不是你的极限，再给我加速！ 他也会在大家基本都到达终点后折返回去，陪最不擅长运动的女生一起跑完剩下的路。 他是七班身前的灯，是七班身后的鞭。正如他亲口说过的那样，他绝不会放弃七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第一还是倒一。 在七班同学的眼中，他不仅是行政意义上的班主任，更是良师、是益友，是家长，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 或许比起class，family更适合形容这个集体吧。 与此同时，七班的学习也并没有落下。 每天一次的大课间长跑反而让七班的同学更具活力，甚至变相增加了学习的时间。 ——就像赵学锋常说的那样，搁教室坐着你也学不进去，干嘛不出去透透气呢？ 其他班的学生从早学到晚，十六个小时能有三分之一有效就已经很不容易； 七班的学生或许每天只学十个小时，但这十个小时他们都会全神贯注，保持效率最高的形态。 十六个小时都全神贯注的当然神是存在的。但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 不必追求完美，在能力范围内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就足矣。 就这样，在经历漫长的蛰伏期后，曾经显赫一时的文科第七班迎来了第二个巅峰—— 四个年级前五十、十五个年级前一百、全部同学年级前二百！ 这是七班在十二月十九日突击考试中取得的成绩。不仅均分是仅次于尖子班的，甚至创造了除尖子班外分数极差最小的纪录。 这意味着七班全员卍解，无一掉队，比个别人考得很高更难能可贵。 江沚对此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因为他又“考崩”了。 “呼呼！” “我去！” 江沚嬉皮笑脸，赶紧作好迎接冲击的姿势，结果还是让飞奔而来的徐菁一个头槌撞在了怀里。 其实他本来可以稳住，不过他没有，直接向后翻便躺在了草坪上。 徐菁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么厉害，只来得及唔了一声，随后便啪叽一下和江沚摔在了草地里。 少女迷迷糊糊地晃晃脑袋。 在下边的江沚双手摊开，笑容微妙地看着她；而她鸭子坐在江沚的身上，双手按着他的胸膛。 “芽！菁宝A上去了！” 闻风而来的CP头子们马上大力拍照。 矜持的少女唰地一下红了脸：“你，你快起来了啦！大家看着呢！” 江沚无辜地眨眨眼：“你这样坐着我也没法起啊。” “唔！” 徐菁赶紧起身，却被江沚揪住袖子。 江沚轻轻往回一拉。这次徐菁没及撑住，一整个都贴在了江沚身上。 不知是不是巧合，嘴巴也不偏不倚和他含在了一起。 CP头子们已经含糖量过高集体阵亡了。 “不可以这样的……”少女带着哭腔舔着嘴角道。 江沚面无表情地看她咂嘴。 对视片刻后，两人都会心一笑，额头相贴蹭了蹭。 随着最后一个同学在赵学锋的陪跑下抵达终点，大课间长跑集训正式结束。 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同学们三三两两散着步返回。 今天也是十二月普通的一天。 也是不普通的一天——因为明天就是冬至日越野啦！ “阿嚏！” “唔？”徐菁警惕地盯着江沚眨眨眼，“你着凉了嘛？” 随后就树袋熊似地扑上去把江沚搂在怀里。 “不要着凉呀！万一感冒了还得在家休息，会很麻烦的！” “……”江沚似笑非笑，盯着她扑灵扑灵的大眼睛。 “万一……” 少女垂下脑袋，“万一你真的着凉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照顾你啦……” “我看你是盼着我着凉吧？” “邦”地一声，江沚弹了她个脑瓜崩。 少女脑袋前后晃了晃，露出嘻嘻的傻笑。 “放心，我这么结实的身体不可能着凉的。” “嗯嗯！” 徐菁使劲点头附和。 然后继续挂在他身上。反正江沚又没让她下去，那她就赖着。要是江沚让她下去……那她也不下去。 却见江沚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了几分。 “唔！又怎么了？” 江沚轻轻一笑：“倒也没什么，突然想起了这次的考试成绩罢了。” 徐菁这才想起来昨天的月考——虽然进前五了，但也只是第五，甚至和第四名差得还不少。 一段时间以前，江沚选择退出培优班搞单干，到现在成绩有所回暖，但却并没有恢复从前的水准。 年级组后来又托王佳荆问江沚要不回培优班，培优班还可以为他保留位置。 江沚对此只是轻轻一笑：我就不回去了，你记得好好学习，小心又被我薄纱。 老师们明面上不说，背地里却议论纷纷，说七班那个江沚天赋不错，就是太任性，还吃不得苦，看来要泯然众人了…… “没关系！考零蛋也没关系的！” 徐菁见江沚没有表情，搂着他乱亲：“大不了，大不了我写书养你！” “我也没说我难受啊。”江沚看着懵懵的少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憨包，这下可是纯白给了。” “唔……” 徐菁低头戳手，脸蛋鼓起。 江沚也凑过来啄了她一口，算是小两口的日常回应。随后两人继续向教学楼漫步。 “唔，你真的不难受嘛？” “骗你的，其实也有点。” 江沚忽然贱兮兮地挑挑眉毛：“怎么样？这样举重若轻是不是唬到你了？” “唔……” 徐菁其实想说并没有。 “不过，确实感觉更加沉稳了唉，不会轻易被困难击倒了。” “哈，那是自然。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找回自己的节奏了。” 江沚说着，使劲搂紧少女的肩膀。 “只要有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嘻嘻~” …… 夜晚，两人照常一起学习，不过徐菁说她想一个人想想大纲，江沚就回卧室去学了。 等他离开后，少女蹑手蹑脚地从沙发上溜了下来。 想大纲当然是假的，众所周知，作者也只比读者提前半个小时知道剧情罢了…… “咔哒” 徐菁进了卫生间。 随后有些发愁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明天就是冬至日了啊，江沚会把手套送给自己的日子。这本应该是一个惊喜，就像她穿着……嗯，出现在江沚面前一样。 可是她却不小心提前偷看到了…… 徐菁现在感觉很后悔。 不应该偷看到的，这样江沚将手套送给她时她便会很惊喜，江沚也会快乐。 而她夺走了江沚看到她惊喜时的快乐…… 不行不行，总之明天不能露馅，演也得演过去。 徐菁沉思片刻，在脑中飞快检索自己看过的那些桥段。 “袜！好可爱的猫爪手套！” 少女双拳缩在胸口，眼睛布林布林闪烁。 “……” 不行不行，这样子看着也太假了，一定会被江沚察觉到不对的。 徐菁甩头，搓搓脸，下一个。 …… “唔，这是？” 少女捂嘴微笑，侧过微红的脸蛋，眼睛犹在一眨一眨，“是送给我的吗？谢谢你呀。” …… 啊啊啊这样也不行呐！感觉好作唉！她都想给自己一拳！ 徐菁冲镜子里的自己虚空出拳，随后搓搓脸。 继续继续，她不信还整不出来一个满意的表情了！ …… …… 十分钟后，少女面无表情地蹲在卫生间的小板凳上，再起不能。 演不出来。 不管是什么表情，感觉都好假…… 啊啊啊怎么办啊明天江沚就要送给自己手套了！ 徐菁急得抓耳挠腮。 卫生间的门在这时很不巧地拉开—— “……” “……” “呃，我就是尿个尿。”江沚往外缩，“要是打扰你了我就等会儿再……” “尿，尿！你快尿！” 徐菁不由分说地把江沚塞进卫生间，啪叽带上门，自个堵在外边。 卫生间里传来嘘嘘和哗哗声。 卫生间外少女叹息。 啊……好难…… 算了，明天再说吧。蛋到山前必有路。 少女发动【鸽】并滚上了床。 …… …… 越野赛男生组即将开始，三个年级六十个班的全体男生就绪。 “草。”江沚摸了下自己有点滚烫的脑门，眉头微皱。 难道是昨天的时候…… 该死，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低烧？ “水哥！”前边的袁率贴好了号码布，伸过手掌，“来！加油!” “哦了！加油！”江沚马上露出笑容跟他击了个掌。 目光落在徐菁身上时，江沚却对上了她有些担忧的眼神。 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但徐菁注意到了。 今天天气并不算冷，可是刚刚刮过一阵微风时，江沚却浑身缩了缩。 “我，我没事的。” 江沚下意识开口，旋即意识到徐菁还没问呢，这下自己暴露了自己…… 徐菁将自己的脑门和他贴在一起。 “要不……你还是回教室休息吧？” “没事的，低烧而已。” 江沚冲她笑了笑，“这种程度的发烧一点都不碍事，跑步出出汗就好了。冬季越野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呢？” “唔……” 徐菁只好点点头，却又使劲蹭了蹭他。 “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停下来！” “嗯嗯。” …… “啪——” 枪声响起，比赛开始。 三千余名各年级学子化作一股五颜六色的浪潮逆流着涌上校园。 以江沚和袁率为首，七班的队伍如同一道闪电最先撕裂了人海。 哪怕状态欠佳，他也依旧是跑团的领头羊。 第一圈上坡感觉比平时累了一些，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还可以…… 江沚咬牙逼自己冲过了第一轮上坡。现在还剩下一轮下坡和一轮上坡。 下坡自然轻松了些，然而也正是因为轻松，第二轮上坡将会更难。 …… 跑不动了。 才刚上坡不久，江沚已是大汗淋漓——和平时简直云泥之别。 双腿就像注了铅一般，沉重得抬不起来。 袁率注意到了他状态的下滑，越过他一个身位接过了领头羊的位置。 身后的同学们也一个接一个将他超过。 不行，振作起来。 憨包还在终点等着呢！ 江沚强行提振状态，咬牙又硬跑了一段。热汗从额头不断涌落，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下又迅速冷却。 肾上腺素的作用也在逐渐退却…… 好冷。 眼前的场景有些模糊不清，因为眼睛也胀得很痛。 恐怕到不了终点了。 要在这儿停下了么？ 真不甘心呐…… “江沚！” 跑道旁忽地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江沚有些愕然地扭头，徐菁从围观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拼命冲他招手。 “徐菁？” “江沚加油！我陪你跑完！” 炙热的液体划过脸庞，不只是汗还是泪。 “……嗯！” 江沚将汗与泪一并吞咽。强忍着剧痛与寒冷，加速。 只盯着终点冲下去就好，不必刻意去寻找她的身影。最后最艰难的这段冲刺，他已不是一个人。 “江沚挺住！还有一点点！” “很快就到啦！加油！！” …… 越过终点。 一双纤瘦却有力的臂膀从侧面抱住他，抱紧。他将艰难支撑的重量托付给她。 对啊……早已不是一个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