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后，两点整。 哪怕已步入十月，槐市的天气依旧闷热，更不必说全天最热的时间就是午后两点了。 高三年级五楼，培优教室如同蒸笼一般炎热，同学们都昏昏欲睡。 放眼望去，那叫一个伏尸遍地。 身处倒二靠窗的江沚却另类得像个外星人。笔锋唰唰掠过纸面，如同一台全功率运转的印刷机一般。 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细汗，校服也被汗液浸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但他并不在乎，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王树科静步推门走进教室。 在看到同学们的情况后，年级组组长王老师紧皱眉头，当即清了清嗓子。 “好了同学们，我说两句！” 草，老子刚想出来的思路断了！ 江沚虎躯一震，顿时有一种拉屎拉到半截没拉完就截断的痛苦。 “同学们，学校也很不容易！我们为大家争取这个培优教室的资源的初衷是为了让大家好好学习，不是来这里睡大觉！” 王树科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江沚打着呵欠，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合教化学，更适合教思政。 “你们知道吗？当我进入到这里时，我只看到了江沚同学在认真学习。你们身为尖子班的学生，却连普通班杀进来的都不如！你们就没有感到耻辱？” 开始了，开始了，年级组长传统艺能…… 江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学不进去喽。 n分钟后，王树科终于完成了输出，开始作最后的总结发言。 “希望下次看到大家，大家都能精神抖擞地学习！每一分钟都要抓紧，比别人更努力，你在高考中才能打败别人！” 王老师说罢就出去了。 还有三四分钟上午读，同学们也只得赶紧收拾东西奔赴教室。 出教室时，江沚在培优教室门口又碰到了王树科。这位高三年级的大家长此刻征用满意的目光审视着他点头。 “江沚！” “啊，老师好。” “江沚!你很不错！很有精神！” 王树科亲切地拍了拍江沚的肩膀，“年级组开会决定把你挂到一楼，你放学的时候在教学楼门口那个路灯的位置等一下吧。” 江沚惊恐：“挂，挂在一楼！？” “哦，是把你的照片挂在一楼的学习模范榜。” “奥奥，谢谢老师……” 江沚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是经常欺负憨包要被挂路灯了。 如果我有错，请让憨包亲自来惩罚我，比如穿着白丝吊带女仆装来捆绑我什么的…… “不用谢，一中就需要你这样精气神十足的学生起表率作用！” 王树科又是使劲拍拍江沚的肩膀，目光灼热，“中午这个状态就对了！好好努力，期待你在市调研考试好好表现！” “嗯嗯……” “好了，不早了，快去上课吧。” “老师再见。” …… 从五楼下来，江沚再度叹了口气。 其实他并不在最佳状态，只是强行支撑而已。虽然习惯了不睡午觉还好，但是午饭都没吃真的有点难顶…… 那也必须学下去的。他没有选择。若不能紧咬着跟住，差距只会越扩越大。 他们学历史，那他也学历史，他们学地理，那他就肝地理，而且还要更多、更难。 上次周测的结果也出来了。江沚以微弱的优势薄纱了王佳荆，取得了培优班的文科周测第一。 这是好的兆头，这说明道路没有问题。 没错，别总是叹气给自己错误的心理暗示。 就这样坚持下去，以全功率打开的姿态一路冲到终点！ 江沚使劲吸了口气，像是把之前叹的气全吸回来一般向楼下快步走去。 “咕~” “……” 有点饿，话说要是有饭饭就好了…… …… “饭饭！” 一下午读，江沚就像大狗一样把两只前爪搭在了徐菁的肩膀上，斯哈斯哈盯着徐菁怀中的手抓饼。 “我专门用热水壶帮你保温了哦……” 徐菁说着将包装纸打开。手抓饼饼皮金黄，包裹着火腿与鸡蛋，散发着热气仿佛刚刚出炉一般，格外诱人。 看到江沚馋乎乎的样子，少女也咯咯地笑了，学他的样子挑逗着问道：“想不想次呀？” 江沚使劲点头，目光热切。 “想吃就给你吃呀……”徐菁说着将饼递向江沚嘴边，眼睛却俏皮地一眨一眨，等着江沚张嘴的一瞬，小手嗖地把饼收了回去。 “呼呼！骗你的！”徐菁得意地扬扬眉毛，啊呜就在饼上咬了一口。 江沚没吃到。 江沚满脸难以置信。 江沚委屈屈地噘起了嘴。 江沚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好啦好啦，给你吃。” 徐菁被他的卖萌逗笑了，把手抓饼还给了江沚。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在他头上呼噜呼噜摸了下。 平日里总是一脸专注时而严肃的高冷男友像小朋友一样嘟着嘴要哭是什么体验？ 唔……不过他平时倒也不怎么高冷，他只是很坏还不正经罢了…… 总之很萌就是了！ 江沚端着饼吃。 徐菁就像观察小动物一样在旁边看他吃，同时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好不好吃呀？” “好次！”江沚炫着饼含糊不清地点点头。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徐菁马上露出傻笑，可是目光再扫一眼手抓饼，小脸马上就拉了下去—— 她刚刚咬过的那一小口，江沚啃的时候居然绕开了！ 哼。 “是因为这个？”江沚见她噘嘴了，指指她咬过的小口问道。 徐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把脑袋一歪，让他自己想。 “我猜是。” 江沚自言自语道。然后忽然促狭一笑—— 并用舌头细细把她留下的牙印舔了一遍。 少女错愕地愣了一瞬，下一秒，脸蛋唰地变得通红：“你，你好恶心！” “嗯对。”江沚舔着嘴，点点头，然后忽然像看见了什么似地眼睛一睁：“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都吃到脸上了！” “唔？有吗？”少女有点茫然地摸摸脸，她明明只吃了很小一口，“在哪里……” “让我看看……” 江沚缓缓凑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啄了一下少女的唇，拉回。 少年露出得逞的笑：“哈，现在没有了。” “你，你就是想找借口亲我！” “对，你想怎么样？” “哼……”徐菁噘着小嘴瞪了他一会儿，随后眼睛滴溜溜四处看了看。 发现大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少女飞快地贴近他，也学江沚刚刚的样子亲了他一口。 “扯平啦！” 徐菁憨了吧唧地哼哼道。 随后，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捂嘴笑了起来。 - 第三节课。 第三节课是语文课，不过由于赵学锋还在度病假，这节课找了六班的语文老师讲。 习惯了赵学锋幽默诙谐但又有干货的风格，再听别人家的语文课便感觉味同嚼蜡。 江沚像往常一样在语文课上做数学题。 忽然一股强大的困意袭来，一下子将他的大脑席卷。 江沚瞬间有些注意力涣散，拳头紧攥，使劲扭了一下大腿才爬起来。 他使劲甩了甩头。 什么情况？他在上课时间感到困？ 这很反常。作为一个休息时间和学习时间区分清晰的人，他从不会在学习时间犯困，除非没睡饱。然而昨晚的睡眠时间分明是充足的…… 难道是因为不习惯这个老师的背景音效？ 不对，他又不听，怎么影响得。 可是，真的好困…… 视野逐渐变得摇摇晃晃，眼前的数学题也模糊不清了起来，像是会分身一般，变成了一道，两道，四道…… 妈的这解析几何的图好多啊…… “江沚？江沚！” “嗯？” 清脆而熟悉的女声于耳边响起。江沚颤了一下，神志重新清醒过来，将目光投向身边。 梳着小马尾的少女一只手揪着江沚的衣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眨眼睛。 “你怎么了呀？是不是太累啦？” 徐菁说罢，瞄了眼讲台的方向，随后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老师应该看不见，你睡吧！” ……乖学生开始教坏学生上课摸鱼了？ “不学好。” 江沚笑着弹了她个脑瓜崩，随后摇摇头，“没事，稍微走了一下神罢了。” “可是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呀，周六日也在补课，平时回家也学到很晚……” “放心，我没事儿的！” 江沚说罢，悄悄掏出耳机戴上，切了首激昂的纯音乐，随后使劲掐了把大腿。 集中精力！集中精力！ 江沚自我暗示着，在节奏紧凑的音乐中重新绷紧了神经…… 或许是巧合，声音停止切歌的一瞬，悠扬的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江沚也正好做完一道导数的第一问。第二问其实也不难，可他心里却像有根线快要绷断了似的，写不下去了。 江沚一头趴在课桌上，明明是硬质的桌面，却仿佛有着让人一沾就不想再爬起来的魔力。 反正下课了，稍微睡一会儿应该没什么吧。 江沚长长打了个呵欠，将脑袋埋进肘间，意识陷入模糊…… 直到一种刻入了高中生本能的应激反应将他惊起。 感应到那阵气场时，已经晚了。 江沚惊慌同时又有些懵地把头抬起来。 徐菁怯怯地缩在他身边看书。 王树科双臂相抱站在他正前方，目光平静地盯着他，眉头却是紧皱的。 江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蓝牙耳机。 “王老师，我……” 王树科没说话，只是做了个“出来”的手势就出了教室。 江沚跟徐菁交换了下眼神，跟着出了教室。 “那个，老师，我刚才没——” “一中不允许携带电子产品，耳机给我。”王树科不听解释，直接伸手。 江沚抿了抿嘴，上交耳机。 “还有，现在是六点四十七分，还有三分钟就打预备铃。培优班其他同学已经就位准备学习了，你呢？你却在睡觉。” “对不起，有点困就……” “下不为例。” 王树科的语气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确实是在普通班，但你和这个班里的人不一样。他们是垃圾、臭肉，你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不要染上他们的陋习。” 江沚没有回答，看了眼七班。目光扫过徐菁、袁率、吴佳妍、甚至梁璐……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江沚点了点头。 “你是模范，是要给他们当榜样的人，明白吗？” 王树科叹了口气，拍拍江沚的肩膀，“你说你困，大家谁不困？咬牙坚持住，学进去就不困了。” “嗯嗯……” “行了，现在抓紧去培优教室。” “哦哦。” 王树科说罢就上去了。江沚叹了口气，回教室收拾要带的书和文具。 徐菁放了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收拾，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 “王老师批评你了？”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昂，说我不要染上陋习。”江沚笑了笑，“还是那味。” “唔……”徐菁小声嘀咕，“捆了睡一会儿算什么陋习嘛……又没有上课……” “安啦，没事的。”江沚拍拍她的脑袋，“我去培优啦，你也好好学习。” “唔。”徐菁点点头，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江沚歪歪头：“还有事？” “没，你快去培优吧。”少女撵狗一样冲他摆摆手，眼睛却滴溜溜一转，又露出窃喜的小表情，“等你回来给你康好康的！” “好康的？”江沚乐了，“行啊，看看你能给我康什么好康的。” “唔，不是你想的那种！” “我想的哪种？” “你……不理你，快去学习。” 徐菁把头一扭，一直等江沚出了教室才扭回去。双方的目光在这一瞬相撞——江沚也一直在看着她。 两人向对方微笑挥手道别，随后奔赴各自的战场。 …… 十点三十，下课铃声响起。 十点四十一。 “好了，今天的培优课就讲到这里，大家注意下来巩固。” 负责地理培优的秦素琴老师已年逾六十，在整个一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返聘教师。 离开教室前，秦素琴却轻轻叹了口气，“大家也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太累吧。”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秦老师走了，王老师走进教室。 “好了！” 王树科拍了拍手，“今天的内容已经结束了，大家回去注意巩固。一定要巩固到位，不要让它白白流失。好了大家走吧。” 桌椅声在教室内回响。江沚趴在桌子上发呆。连续四个小时，还是自己最短板的知识。 脑袋里就像被强塞进去什么一般，满得都溢出来了，难受的很。 “江沚？江沚！该走了。” 王树科敲了敲桌子。 “好的老师。”江沚忙从桌子上爬起来，拎着自己的文具出了培优教室。 因为待会儿还要拍照，江沚和王树科并行下楼。 王树科：“最近看你老是犯困？” “嗯……”江沚点点头，“感觉有点累，可能没有适应吧。” “抓紧调整。你上星期周测表现就很不错。” 王树科点点头，“记住，没有人不累。别人熬到一点，你熬到两点，你付出更多，就一定会有收获。” “嗯。”江沚使劲点了点头。 付出更多就一定会有收获。对……没错。累点没关系，付出了更多就好！ - 照相工作很简洁。 教学楼前，负责摄像的老师倒数三二一为江沚按下了快门。 这次照完后倒是很利索就散场了，毕竟时间实在有些晚。 “江沚！” 站在教学楼前等候许久的徐菁哒哒跑到了他跟前，一下子牵住他的手，“完了嘛？咱们走吧？” “嗯，走吧。” 两人携手出了校门。徐菁却忽然一拐，拉着江沚钻进了一个阴暗的拐角。 “哈？啥事啊？”江沚有点哭笑不得，“拉我到这种黑不隆冬的地方……” 少女端着手机，目光闪闪：“给你康好东西！” “好东西？” “呐！” 徐菁有些小兴奋地把手机杵到了江沚脸跟前，屏幕上是一条转账记录。 “哟？九千八百……嚯！四舍五入，你九月稿费也上万了唉！” 徐菁有点羞答答地垂下了脑袋：“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这还不厉害？那我碰死。” 徐菁当即有些紧张地抱住了江沚：“唔！不，不要死！” “那你答应再加一更。” “我……” 徐菁噎住了，小嘴噘起来。 可恶！坏男人！ “哈哈，逗你玩儿的~”江沚捧起她的小脸蛋，吧嗒亲了一口，“写作辛苦啦。” “唔唔！你也辛苦！” 少女咕噜噜点点头，瞄了眼远处，忽然目光明亮起来，“江沚，我可不可以请你喝酸奶呀？” “酸奶吗？” 记忆瞬间翻开，江沚想起了上学期——在距离锁定的笼罩下，徐菁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可不可以请你喝酸奶呀？” “今天发稿费啦，多花一点钱没关系的！”徐菁小声补充。 江沚笑了：“好啊。” …… 依旧是熟悉的酸奶店，依旧是熟悉的背影。这一次，江沚等待时的目光却变得凝重了些。 “江沚！” 徐菁钻出了人群，挥着手跑向他，“酸奶买到啦！” “嗯。”江沚旋即恢复温和的笑容，“谢谢。那走？咱们回家。” “好~” 携手回家的路上，徐菁低头看路边的小草，江沚抬头仰望星空。 还不够…… 要变得更优秀才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