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义一直觉得,十字路口应该是最能映照上城的人生百态的地方,每日数千万的人流量纵横交错,喇叭声、电话声、吵闹声、笑声混杂在一起,能窥见千万人生。宝妈、上班族、富翁、乞丐,无论贵贱尊卑,在红灯的时候,都能短暂的汇聚到一起。
他还记得自己大学时的毕业作品,便是在这路口架起摄影机,连续一个月,拍下了路口的变化,以此反映世态炎凉。
他对这个路口的感情是极深的。
可现如今,这熟悉的路口却陌生的让他不知所措。
摆摊的煎饼果子少了,浑身肮脏的装修工人少了,乞丐少了,卖艺的也少了。
更多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帅哥美女,他们拥有着白皙的皮肤,绝佳的肌肉线条,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超凡的气质难以掩盖,迈着标准的步伐,挺拔着自己的身躯,散发着独有的自由气质,一举一动之间相视而笑,而看向那些还保持着平庸的人们投去鄙夷的目光。
世界好像在变好。
可却不真实,像电影里拍摄的画面,走过路过介是精心挑选的群演。
这也源自于最近道仙经的影响不断加大,在上党的“不干预”政策下,道仙经如同雨后春笋般遍地发芽,或许是通过互联网,或许是言传身教,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道仙经”,知道修炼的作用。
颇有种心照不宣,只等着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张怀义不知道。
他又想起了那天下午,去往孙澈的家中,遇到那位母亲说的话。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女人拽了拽红色的袖套,攥着自己的麻花衣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出了这句话。
张怀义当时便问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可下一刻,那位母亲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是说着儿子变得不一样了,他和以前的眼神,心跳,呼吸,感觉不一样了。
张怀义没明白,他当时以为母亲的意思是,儿子变化很大,不再是她心目中的儿子了,这也不奇怪,上城最擅长的便是改变一个人,这远是一个乡下农妇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
当时张怀义是要离开的,可母亲却慌张的抓着他的衣服,凑到了他的耳边说道:
“我之前分不清你到底还是不是你自己,但现在我确定,你还是你。”
“千万不要修仙,我儿子和丈夫修仙后都不是自己了,所以千万不要修仙。”
千万不要。
张怀义摇摇头,他当时是不愿意相信的,因为这实在是太没有参考依据的。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自己“感觉”也开始变得敏感,多疑。
直到站在这十字路口,被这强烈的观感冲击到脸上,张怀义才后知后觉的具象化了这种感觉。
他们不太像自己了。
摒弃了以前的自己,走向进化的道路,意识形态的转变后,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绿灯亮起,人们人来人往,张怀义抬腿,朝着上城之上走去。
道仙有没有副作用。
张怀义这几天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开始竭尽全力的观察修炼者的身体状态,是否真的如同道仙经所描述的一般,如此完美无瑕。
而观察得出的结果却让他有些担忧。
他本以为这位母亲说的话是错的,但她说的没有错,只是夸张了一些。
修炼了道仙经的人,除了修炼痛苦外,还会改变人的性格特点,轻则摒弃公序良俗,性格暴躁易怒,重则成为恐怖分子,与原本的自己判若两人。
或许,这就是孙澈母亲所说的“他不是我儿子”的意思吧。
张怀义当即便写了报告,向城长递交而去,希望能制止这种盲目修炼道仙经的风气,人类的进化绝不是靠所谓的道仙经铺陈的,而是靠人类自己一点点的走出来的。
张怀义忧心忡忡的上报了报告,可这报告却如沉降的时候,杳无音信。
事已至此,张怀义干脆自己前往上城之上,与城长好好的聊聊关于道仙的事情。
上城执政机关楼。
张怀义刚走进机关楼,便觉得和以前又不同了,供香的气味机关楼里若隐若现着,袅袅梵音隐约从耳机中传出。
一眼扫过去,许多人都有白皙透彻了许多,脸上红璞噗的,或是虔诚,或是挣扎。
“小张,你怎么来了?”
张怀义抬起头,正好看见了拿着热水壶的刘局,站在电梯门口,对着他微微笑道。
“我来找赵城长。”
“刘局,你这三天两头朝机关楼跑,不待在自己的警局,是又要高升了吗?”
张怀义笑着开玩笑道,这本是彼此寒暄的话语,可刘局下面的话却始料未及:
“小张,现在谁还惦记那一星半点的职位呢?现在是进化的时代,后面的人生......可说不准噢。”
“我看你还是普通人的身体,或许你也该将人生大事提上进程了。”
刘局看似在开玩笑,可在这些老油条面前,真话都是掺杂着假话里说出来的。
刘局到了楼层出去,只留下了张怀义独自站在电梯上,思考着他说的话。
他听得懂,可却听不明白。
难道......刘局已经不在乎高升了吗?
为什么呢?
张怀义如是想着,赵城长的办公室也到了。
电梯打开,张怀义走进,看向赵城长,松了一口气。
眼下赵城长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并没有修炼的痕迹,只是他此刻忧心忡忡的,不复往日慈祥的笑容。
“赵城长,早。”
“小张,你怎么来了?”
赵城长有些惊讶,他站起身来,看着张怀义,第一反应也是在判断,张怀义到底有没有修仙。
“赵城长,这一次来,是为了我昨天上传的报告的。”
“我相信您也有发现,道仙修行风气愈来愈盛,可根据我的观察,道仙修行并非百利无一害。”
“报告里我说的话您不愿意听,但哪怕是当面受到您的指责,我也必须说出来了。”
张怀义如是说道,语气铿锵,他已经做好了要说服赵城长的决心,无论受到什么处罚。
可赵城长依旧一脸茫然,他看着张怀义的脸,打断了说道:
“小张,你说的是什么报告?”
“就是我昨天撰写好的稿子,通过收发员呈递到您系统里关于道仙的报告呀。”
赵城长摇摇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张怀义,呐呐的说道:
“可是......”
“我昨天并没有收到那份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