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两世为人，虚岁也才十七的许正道，在很多人眼中都显得太过成熟。这种成熟，指的并非他像貌，更多是指他为人处事上的低调沉稳。 不用跟村民一样下地干活，许正道拥有的空闲时间自然很多。买了自行车后，没事他就喜欢骑上车到城里四处转悠，欣赏一下八十年代的京都风土人情。 前世没看过的一些知名建筑或旅游景点，这一世他也仔细浏览一遍。每次骑行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他都能感受到，这座古老皇城正在发生的变化。 尽管‘投机倒把’这种罪名目前依然存在，但肉眼可见的是，京都大街小巷摆摊的练摊人多了。只不过，这些人卖东西，依然表现的小心谨慎。 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连人带货迅速逃跑。也正是这些练摊个体户的出现，很多南方刚流行的商品，也被售卖到京都，这些新颖商品也受到很多顾客喜爱。 “八十年代个体户，小打小闹开小铺。眼下这些人，还不是很受当下人们待见。可做为改开的弄潮儿，现在鄙夷他们的人，未来却会对他们心生羡慕。” 想到不久之后，除个体户之外，在这座城市里还会涌现众多的‘倒爷’，魂穿回这个年代的许正道，也觉得他有幸成为这个时代的亲历者跟见证者。 每隔一段时间，许正道也会去林苑胡同，找替自己收老家俱的钱川林唠嗑。偶尔有机会，他还会跟钱川林去卖主家看货，但每次他都只带眼睛不带嘴。 接触次数一多，仅有两个女儿都嫁出去的钱川林，也乐意跟许正道来往。有时两人在家做饭，有时不愿下厨，便去附近苍蝇馆子炒两菜再坐一起慢慢品酒闲聊。 看到再次登门的许正道，正在家中的钱川林，也笑着道：“今个怎么有空？” “我那天没空？要不是怕把您喝穷了，我巴不得天天来呢！” “也是，你就一闲人，比我这老头子还要闲。今个怎么安排？” “要不老规矩，我出肉，您出酒？” “你小子还真不客气啊！好酒没有，散酒到是管够。” “成啊！喝啥酒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喝，对吧？” “是这个理，算你小子会说话。” 来往一多，成了忘年交的两人，有时就着一碟花生米，两人也能喝的滋滋有味。事实上，每次来钱川林家做客，许正道都会拎些酒或肉过来。 对钱川林而言，别看他现在跟许正道一样，似乎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做为老人，他还是想攒点养老钱。等将来真老的动不了，总要请人伺候照顾嘛！ 正当两人跟往常一样，先品鉴刚买回来的老家俱，准备开伙做饭时，一个中年人却表情慌张冲进院子，看到钱川林后立刻哭丧着脸道：“师傅，二师兄出事了。” 一听这话，钱川林也很紧张道：“咋了？你二师兄出啥事了？” “今天我们师兄弟几个，去帮人修老房子。刚开始还好好的，可检查到房梁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房梁早被白蚁蛀空了。二师兄轻轻一踩，那房梁就垮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赶紧说，你二师兄现在咋样了？” “被埋在垮掉的房子里，等我们把他刨出来，二师兄都快不行了。来的时候，我们刚把他送医院，这会还在抢救呢！听医生说，二师兄好像内出血。”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医院。” 就在钱川林感觉有点抱歉，今天怕是跟许正道喝不成酒时，许正道却很直接道：“老钱，我也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再怎么说，我也懂点医术。” “也是，那就麻烦你陪我去趟医院。唉，我这个二徒弟，一直都是急性子，都带徒弟了，还是这德性。只希望，这回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这年头的师徒关系，一点不比父子关系差。古人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没儿子的钱川林而言，收的几个徒弟，他都当儿子一般看待。 等三人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蹲在手术室外的徒子徒孙，钱川林也赶忙问道：“爱国，医生怎么说？手术还没结束吗？” “师傅，又给您添麻烦了。先前医生给师兄拍了片子，说有根肋骨断了导致内出血。我们听了也不太懂，但医生说必须立马做手术，要不然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的钱川林，那怕心里很急，却也很严肃的问道：“修房子前，怎么不仔细检查呢？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修那种建造年代旧的老房子，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师傅，我们也没想到，那看起来好好的房梁，竟然被白蚁蛀空了。那该死的房主，见二师兄受伤，非但不肯赔钱，还说要我们赔他房子呢！” “啥？那家伙人呢？” “跑了！见师兄刨出来开始吐血，那家伙就跑了。不过，他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师兄出事，他肯定要承担责任。请我们修房子时，他没说家里出过白蚁。 要是他提前告知，我们上房检查时肯定会更小心。对了，师傅你带钱了没？先前医生说，师兄要动手术还要住院，让我们交五百块押金，我们只凑了两百块。” 身为三徒弟的何爱国，说到没钱交押金时，一张脸都变得通红。别看他们都是木匠，但平时只靠接散活赚钱。接不到活，他们只能到处打零工，钱本就不凑手。 能凑出两百块，已经很难得了！ 可听到这话的钱川林，却有些皱眉道：“老四，之前你怎么没说，我出来的急，这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要不我回去一趟，你们在这等着。” 就在他说出这话后，陪着过来的许正道却开口道：“老钱，不就三百块钱的事，我身上刚好有。你先让徒弟把住院费交了，这后面怕是还少不了花钱呢！” “唉，也是我这当师傅的没用，我这帮徒弟手艺人品都没的说，可就是不懂怎么赚钱。一个个拖家带口，日子还过的紧巴巴。这事，我代徒弟谢谢你了。” “就咱俩这关系，说这话做什么？人没事，比啥都重要。” 说着话的许正道，装作从外套内口袋掏钱的样子，很快掏出一把钞票。这年头，百元大钞还没正式发行，所以十元还是主流货币。 三百块三十张十元钞，拿在手上也有一定厚度。快速点出三十张，许正道直接递给钱川林道：“老钱，这钱你先拿着用。要是后面钱不趁手，随时跟我说。” “成！爱国，这钱你拿着，赶紧把住院费交了。” “嗯，谢谢师傅！也谢谢许同志，真的非常感谢。” 对师傅结交的这位忘年之交，身为徒弟的何爱国也接触过几次。刚开始，他觉得许正道不怀好意，跟师傅结好肯定别有用心。 结果一番了解下来，他发现许正道对他师傅，比他们这些当徒弟的都好。每次登门，好酒好肉拎来不说，还给师傅找了一个他们听了都羡慕的活。 现在遇到麻烦，人家还主动借钱。三百块，就他们的经济条件，那怕师兄弟一起偿还，怕是也要还上几年。要问其它人借，想凑够三百块，还不知凑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