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开始,悠然居有了生意——都是外出打工,做小生意的,来问问哪天出门吉利,或者去哪个方位有利发展。这些小儿科问题,基本上轮轮手指,我就可以给答案。不过,按照师父教的,凡是非常简单的业务就要慢。越慢,人家就觉得你越认真,越负责。凡是非常棘手的业务就要快,越快,人家觉得你越厉害,越高明。依此法则,我就左轮右轮,时而皱眉,时而沉吟,后面排队的人,非常高兴,为我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有的上来递烟,有的见我茶杯里没水,反客为主,给我添水。其实,我是觉得一分钟一个人,太对不起他们的那一百块钱。上午十一点,我刚想回家,偏偏还有生意。进来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看上去有些姿色。无论男人和女人,所谓姿色,分两种情况。一种骨相美。即面部的骨架分布合理,这种男女即使老了以后,年长色衰,仍然显得好看,气质相当好。另一种则是骨相一般,个别部位长得有特点,年轻时胶原蛋白充足,皮肤饱满,显得漂亮,但老了之后,沦为常人。进来的这女孩,显然属于后者。她的姿色不是骨相美,而是长得丰腴,特别是一双眼睛长得有点勾人。加上她的胸部特别大,按我老家的方言来形容:就是一只奶婆做得两碗扣肉。她进来坐下,说道:“先生,我想测个字,去广东打工,你看能去不去?我指指纸笔。她写下一个“香”字。说道:“我叫香香,就写个‘香’字,行吧。我扫了她写的字,摇摇头:“你最好不外出。”她仰起脸问道:“为什么呢?”我说:“因为我感觉不太对头。这个‘香’字,最上面一撇,你写成了一个圆点。如果你不说是个‘香’字,我以为是个‘杳’字。”她瞟了我一眼:“哦,这样啊,我和朋友都约好了,一定不能去?”我一听,知道她主意已定,便说:“我是这么建议,但腿生在你身上,你自己定吧。”“多少钱?”“不必数。”对可能产生坏结果,而别人又不听劝告的,师父教我不要收钱。她问道:“不会吧?你是不是看见我长得漂亮,就不收费了?”我实在没有心情与这种自我膨胀的人聊天,听了这句话,我改变了主意,便说:“跟你开玩笑,你也当真,没看见桌子上的牌子啊。”她才注意到“概不还价”四个字。数了一百块钱,嘟嘴走了。女孩走后,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这种不安,往往只是几秒,我不认识她,她以后到底怎么样,我也无法知道。所以,不安来得快,也消失得快。开车回到家我娘已经做好饭菜,一家人围桌吃饭,真是哪壶不提哪壶开。我娘开始叙述我的“丰功伟绩”。她说:“过个年,山红不仅有人送吃的,还有人送玉器,还给了两万块钱给我。(明所长送我的,我送给了她。)”她无非是表明,我姐姐优秀,但我万山红也正在茁壮成长。我想阻止都来不及,何况,她是女王,我不能打断她的话,否则,她会摔筷子。事至如此,我只笑道:“您老人家,我们吃住都在姐姐、姐夫这边。我送点钱,比起姐姐、姐夫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我娘没有表扬我姐。我知道,我娘一直对我姐不太满意。我姐结婚六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怀孕。去年夏天,我动员他们两口子去苏西坡那儿看看。我姐不太信。我娘发了火,她才肯去。结果八月份怀上了。我娘把功劳记在我身上。平时,我师父要送些烟酒给我,朋友们也总要送些烟酒,鸡鱼牛肉给我,而我姐呢,开店是求人的事,经常要拎些东西送出去,所以我娘免不了碎碎念,说我经常有些进项。我姐听了,一脸不悦,但她忍住没有说话,大概是过春节的缘故吧,争来争去,觉得不吉利。吃罢午餐,我姐眼睛瞟了我一下。我也早想跟她说说,就跟着她下楼,她说:“去你工作室吧。”两人坐下,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凑点钱,为爹娘买套二手房,再好好装修一下。老人有老人的生活习惯,他们也不喜欢跟我们一起过。”我沉默着。她说:“我们牙口好,饭要硬点,菜呢,排骨猪蹄经常吃,他们牙口不好,咬不动。再说,冬天还好,一到夏天,想穿着短裤在屋里走走都不方便。”我姐说的也是实话。我顿了顿,说道:“你先征求他们的意见。再说隔得太远,也不好照顾。”我姐冲口而出:“就在对面,石哥隔壁有套房,只要三十万。”我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姐,不是我不愿意出钱,总觉得你这样一弄,他们俩准会找个借口回老家。”我姐叹息一声:“你不同意见就算了。”晚上,我跟我娘专门谈了一次,我劝道:“俗话说,六十不当家,七十不理事。你们俩住姐姐家,就不要管闲事。少说些话。我想想办法,明年买套房子,跟我住。”我娘一听就明白,说道:“你买大一点,我手头也存了钱。”看我娘那架势,早就不想跟我姐住了。我心想,莫怪婆媳难处,就是娘女也难相容。我盘算自己的收入,本市均价6000多一平米。买套120平米的房子,得花70多万,再加上装修,怕有个百把万才住得进。我忽儿有些凉凉的,手头不过二十万,我娘说她手上有笔钱,其实,乡里人把十来万看成是笔巨款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跟我娘许诺容易,要兑现,这压力有点大。我平生第一次,为家事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什么时候睡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竟然做起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邓总来拜访师父,师父说:山红没房,你送他一套吧。邓总当即取下一串钥匙,说:明天搬进去。醒来,这梦还很清晰。我一脸通红。曾经给人解释过,梦是人体的帮手,想不到,连我没房子,梦都来帮我。坐在床上,回忆着这梦,我竟然有了这个想法——等师父回来,隐晦地跟他说说自己的困难。也许他会听出我的弦外之音。然后,把邓总请来吃个饭,席间,把我的难处说出来。当然,天下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送是做梦,但最大幅度地优惠,也许,估计,基本上,是可能的。于是,我盼望着师父早一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