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我准时到达悠然居。停好车,我站在院门口,心中竟然有点慌乱。整栋院子,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如果不是周围有灯光,简直像座鬼屋。打开院门,我一路开灯,直至四处通亮,才有一种熟悉感、安全感。烧水,泡一壶茶,从客房里抱出一床被子,打开空调,准备在书房里过夜。在家里过夜,我也是读一阵书才睡,到了这个陌生环境,更睡不着。毕竟还有秀秀,可以跟她聊天,我拨通后,那边好久才接。“你还没睡啊?”“嗯,还没下班呢,过年了,好多顾客。”“哦,那你忙。”“好的,等会我打你电话。”我上网站,漫无边际地浏览。什么都没看进去,就等着手机响。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秀秀来电话了。“刚忙完,把店门关了。”我很流氓地问:“不要洗澡啊?”估计她脸红得像关公,丢过来一句:“冬天,你要天天洗啊?”我坏坏地笑:“哦,我一直认为女孩子比我们男人讲卫生。”她问:“你到了你师父家?”“嗯,地面面积500多平方,现在只住了一个叫万山红的人,我好可怜他,太孤单了。”那边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我想象着她住在服装店的阁楼上,跟我一样,躺着聊天,心想,要是跟她躺在一起聊天,该多好啊。我很渣男地问:“你那个床很小吧?”她说:“万山红,你聊点别的好不好?”“太生硬了,叫我万山红,叫密司万,或者山红,或者红,不好吗?”她笑得咯吱咯吱响。然后问我:“你是不是读高中就谈了啊?”“没有。”“别骗我,一套一套的,很有经验。”“乔秀秀同志,跟你说真话,那时我一心想考大学,和女生没说过几句话。”“呀,乔秀秀同志。”“哦,应该叫秀秀同志,或者叫秀。”那边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读高中,应该有很多人追吧?”“不告诉你。”“我喜欢排名,比如,我在班上,语文排第一名,数学排第二十三名,英语排第四十七名。现在,我想排一下,在乔秀秀的追求者中,排在第几,你不要说得太具体,两位数还是三位数就行了。”她半天才回答:“在倒手指,到现在还没数清楚。”我扑哧一笑:“你还蛮幽默啊。”“跟你学的。”我们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调情。直到她说:“对不起,没电了。你好好睡吧。”我一看墙上的挂钟,我的个奶奶,爱因斯坦的时间相对论,估计是谈恋爱得到的启发。我们聊了两个钟头。却感觉时间过得太快。挂了电话,我睡不着。只好看书。看得迷迷糊糊,觉得在沙发上睡,还是不舒服。抱着被子进了客房。倒头大睡。第二天早上,我被秀秀的电话催醒。她笑道:“给你泡了一碗面,在微信里,请接收。”我才想起,应该出去吃早餐。出了院子,往东走几步,就有一个早点店。碰上“人参专卖店”的静静,她吃惊地望着我:“你家开早餐店,你还出来吃呀?不被你姐姐打一顿啊?”我姐的厉害,竟然声名远播到这条街上来了?我笑笑:“她不打人,很温柔的。师父一家出去了,我在这边守院子。”几个邻居听了我们的对话,关心地问道:“你一个人睡,怕不怕啊?”一个准大师,岂能说怕?我哈哈大笑:“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鬼,真想见一次。”他们相信,因为师父的形象太高大了,想必这徒弟一定学了些旁门左道。回到悠然居,坐在客厅,没一件业务。想想也对,离过年只有十多天了。该结婚的,上梁的,搬家的,都早已“该”完了。除非突然死了老人,来择个下葬日子;或者住在医院,将死没死,来测个字,能不能吊着这口气,过完年再死。除了这两种情况,几乎用不着来悠然居,所以,没什么生意很正常。我也不想有什么生意。这些又不是什么好生意,对别人家来说,都是很痛苦的事情。我就枯坐。幸好左邻右舍中有些闲人,进来陪我聊天。他们对师父家知根知底,聊着聊着,不免向我讲些师父家的往事。比如,他们围绕着师父师母到底是去上海还是深圳,开展了讨论。有的人说一定是去了上海女儿家,有的人说,那也不一定,是去深圳儿子家。我说:“去了深圳。”他们都不可思议,说我一定记错了。应该去上海。作为一个准测字大师,懂得“从微知著”。他们这争论,又是什么意思呢?儿子和女儿,去哪一家都正常。我望着他们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嘛。“他们笑笑,不说这个话题了。静静地想一想,这其中的信息量还蛮大。他们不说,我也不问。别人家的家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何况是师父家的呢。大象要踩死蚂蚁,蚂蚁问:“为什么呀,你要给我个理由。”大象冷笑一声:“亲爱的,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这时,走进一个女人,邻居们知趣,纷纷撤退,这是他们平时不太上门的原因——测字时,免不了涉及个人隐私。围观很不礼貌。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长得美丽。我之所以强调“美丽”,是因为“美丽”比“漂亮”高一个层次。指的是比漂亮更知性,更雅致,更有气质,更有吸引力。除了第一印象好之外,接下来,她让我的好感度顿时上涨百分之一千。她没问师父在不在。第一句话就说:“你是万山红先生吧?”奔着我来的,我自然高兴,破例为顾客倒茶。她眼睛含笑地接过茶杯:“我以为你一直在‘夜谈室’上班呢,问了粉店的人,说你在这边。”她是特意追随而来的,好感度唰唰唰,一行白鹭上青天。我笑道:“白天在这边。”她双手握着茶杯,说道:“我不测字,想问一件事。”我明白,她需要心理疏导。“说吧。”她开始诉说……听完,我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我总结一下,你与老公十分恩爱,你也遵守妇道,是一个好女人,但你婆婆总是怀疑你跟别人有染。是不是这样?”她点点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我,等着我的下文。我移开了目光,问题就出在她那双眼睛上。我与他对视,也不敢正视她。我,万山红,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她已婚,年龄相差这么大,她不可能爱上我,我却接收到了她眼波中的异样信息:她眼中波光流转,含情脉脉,好像在和我恋爱一样,我说:“不急。我慢慢替你分析。你的眼睛应该去动一下手术。”“啊?不会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