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蜀立国朱温篡唐的同年,王建割据蜀地自立称帝,国号“大蜀”,之后又改为“汉”,但紧接着又恢复为“大蜀”,史称前蜀。称帝第一年,王建沿用大唐“天复”年号。次年正月初一,一位和尚挖出自己的眼珠,呈献给王建,以自残这种极端方式表达对王建的崇拜和臣服。王建大喜,当即下令召开“万僧宴”,要在京师成都宴请一万名和尚。张浚之子张格劝阻,说小人物无缘无故损伤身体,理应重罚!您不但不罚他,还给予嘉奖,那么天下人争相效仿,咱们大蜀国成什么了?后世也别叫咱前蜀了,就叫残蜀吧。王建这才停止了“万僧宴”。很多小故事告诉我们,古代的百姓似乎缺乏正确表达极端情绪的方法,比如父母去世,为了表达哀伤而“截指割股”;新君登基,为了表达虔诚而挖眼珠;比如发怒就要“以头抢地耳”……对于这种自残式作秀,统治者应给予正确的舆论导向,起码不能提倡。所以朱温和王建的做法是相同的,不再给予任何形式的嘉奖,爱残不残。正月初十,王建下诏,改元大赦。改天复八年为武成元年。按本书的历史观,后文皆奉中原王朝正朔,在描述前蜀境内的事件时,也使用后梁年号。这一年,王建已经62岁,他也面临着与淮南杨行密同样的困境,即选择接班人。王建有11个亲儿子,而他的养子规模极为庞大,多达120人,其中最为知名的是42人。在王建的征战过程中,最大的一项工作就是“收作义子”,有功将领要收做养子,敌军降将也要收做养子,屡见于前文。这些养子为王建的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奠定了前蜀的基础,也埋下了祸根。其中,大养子王宗佶就是王建的一大心病。王宗佶是王建收养的第一个养子,那时,王建只是忠武军的一个下级军官,掳掠到一个姓甘的小男孩儿,器宇轩昂、骨骼惊奇,一看就是当儿子的料,于是王建就将他收做养子,带在身边,改名为王宗佶。王宗佶鞍前马后侍奉着王建,年龄渐长之后又跟随王建冲锋陷阵,先在忠武军,后编入“忠武八都”,再后来编入“随驾五都”,入禁军、出山南,据利州、陷阆州,入西川、平彭州、吞东川……无可争议的“养子一哥”,宗字辈儿大师哥。等王建逐渐占据西川之后,这位“开国元老”、“御儿干殿下”就变得愈发骄横,居功自傲,骄纵不法。在西川集团内部,除了王建本人,就没有王宗佶不敢辱骂的,“王建的天下,有一半是我打下来的!”王宗佶不止一次地公开这样讲。一次,王建宴请群臣。席间,王建忽发感慨,对群臣说,你们之中要是有一两个韩信式的人物,我就能平定中原了。话音未落,王宗佶离席下拜,跪奏曰:“臣虽不才,但足以帮陛下问鼎中原!”都知道他是吹牛拍马,却都畏惧其淫威而保持沉默。只有兵部郎中张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张扶“博学善文辞”,他说道:“陛下雄才大略,尚且不能夺得岐陇尺寸之土,何况是整个中原!宗佶这小子狂妄无知,大言不惭,陛下万万不可听他胡说,不要觊觎中原之土。”王宗佶愤恨不已,于是派人指使厨师在饭菜中投毒,将张扶毒死。兵部郎中张扶,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狂妄骄横的王宗佶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唐道袭。唐道袭,眉清目秀,小鲜肉一枚,曾为王建舞童,王建非常宠爱他,把他从男团提拔到中央,建立蜀国后,王建将他提拔为枢密使,权力和地位差不多相当于宰相,日后又将他的家乡更名为“烈士乡”。而王宗佶对唐道袭却甚是无礼,从来不肯称呼他的官职敬称,而是直接喊他的名字,以对待奴仆的态度对待他。这令唐道袭非常恼火。据记载,这位小鲜肉唐道袭,不仅颜值高,而且很富有心机,阴险狡诈。虽然心里痛恨王宗佶,但表面上却对王宗佶愈发恭顺,总是小心赔笑,毕恭毕敬。当王建听说王宗佶直呼唐道袭的名字之后,就非常不高兴,说他敢对我的枢密使无礼,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王宗佶不仅居功自傲,更是广树党羽,拉帮结派,势力庞大,令王建深感不安。于是,王建对王宗佶使用了明升暗降的老套路,擢升王宗佶为太师,而剥夺了他的兵权。王宗佶大为恼火,竟不知死活地给王建上了一道奏折,大意是让王建赶紧明确接班人,并且极力暗示自己想当这个接班人,更是强烈呼吁让王建把全部兵权交给自己……看罢奏章,王建勃然大怒,这小子真是要造反啊!这时候的王建已经不再是许州的那个“贼王八”了,戎马一生、62岁的王建有了更深的城府。他强压怒火,表面上佯装镇定,征求枢密使唐道袭的意见。心机Boy唐道袭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王宗佶同志不仅是您的大儿子,更是劳苦功高的元勋将领,在军民心中又很高的威望,群众呼声甚高,我认为,他一定足以胜任!”骂你的人未必是害你,夸你的人也有可能是往死里害你。唐道袭只用一句话,就将王宗佶捧杀。唐道袭的这番话终于使王建下定决心,铲除逆子。几天后,王宗佶入宫觐见,父子俩的对话很不愉快。王建耐心劝导,而王宗佶态度傲慢无礼,言辞更是激烈忤逆。此时,在王建内心深处,伤心大于愤怒,他摆摆手,让王宗佶先退下,等改天能够心平气和了,再慢慢疏导。他们的对话“不欢”,却没有“而散”。王宗佶居然不听命令,拒绝退下,赖在大殿上不走,逼王建当场表态,立他当皇太子或把全国兵权移交给他……王建顿时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发抖,“好小子,你是真要反啊!”于是怒喝一声,让卫士把王宗佶当庭斩杀。随后,又把王宗佶的党羽捕杀。通过史书的这段描写,不难看出,王宗佶似乎是专程来找死的,脑残至极。史籍对王宗佶的描写非常短小,可概括为身世由来、居功自傲、处处作死。然而我相信王宗佶没有这么简单,只不过是他的对手更为强大。王宗佶的傲慢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建早有心理预期,至于他私下畜养死士,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王建不会蒙在鼓里。想想王建当年对付陈敬瑄的手段,王建的特务间谍可谓是无孔不入,连陈敬瑄贴身藏匿的毒药都能被悄无声息地调包,那么王宗佶的一举一动难道能逃脱王建耳目?而王宗佶一连上了三道奏折,逼迫王建“禅让”,难道王建还能无动于衷吗?王建不是汉献帝、唐哀帝,他必然有所准备。王宗佶上殿逼宫,当面抗旨的举动,说明他应该是做了一些准备的,意思是如果王建不识抬举,那就当庭刺王杀驾,弑杀王建。但他不知道的是,王建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念在数十年的父子情上,想再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迷途知返,起码给他留条活命。俗话说,好良言劝不回该死的鬼。王宗佶终于为他的悖逆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处死王宗佶之后,王建封自己亲生的次子王宗懿为皇太子,作为前蜀政权的接班人,封妻子周氏为皇后,封宫女张氏为张贵妃。随后,王建在成都以北的星宿山举办开国大阅兵,据记载,此次参加检阅的部队多达三十万。立储之后,王建对内着手为王宗懿铺平道路。给他更多的权力和威望自然不用说,另一项重点工作是借“王宗佶事件”而进行系统性的清洗工作,一部分勋旧老臣或主动或被迫地交出了实权,例如养子王宗弁等。对外的策略则一如既往地明确,那就是怂恿凤翔李茂贞与中原王朝作对。王建自始至终都对岐蜀关系看得很透彻,那就是让凤翔李茂贞作为蜀地的屏障。长期以来,王建虽然不断蚕食李茂贞在山南的地盘,却从未动过将其完全吞并的念头,并且会在李茂贞遭受关东威胁的时候给予援助。虽然王建与李茂贞之间也上演着亦敌亦友、相爱相杀的故事,乍看起来,跟淮南杨行密与杭州钱镠颇为相似,然而岐蜀之间的关系更为龌龊,简单说,就是王建在养猪,养肥了是要杀的。李茂贞与王建之间迟早要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而这场大战的导火索居然是一件家务事——夫妻俩闹矛盾。这场战争也使得中原王朝承认了前蜀政权的合法性,使之由一个非法的地方割据政权成为了与中原王朝平起平坐的合法政权。这场有意思的战争将在后文逐一呈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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