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间，姜玄看向了身旁的申虚子： “道友不问黄家要一盏灯火？” 申虚子闻言笑着摆了摆手： “又不是我帮他们的，问他们要灯火干嘛？” “我虽然想要尽快把杏儿救出来，但也拉不下脸做那昧功之事。” 说到这里，申虚子突然又叹了口气： “杏儿有个杏字，这银杏村又是满村银杏，想来要是她能出来，肯定会喜欢这里的吧？” “既然猜她喜欢，不如在泽西县种满银杏树？” 申虚子摇头： “种银杏树不如种杏树，她更喜欢杏花。” 一语落下，他又话音一转道： “道友刚才是用神通续接了幽冥之地？” 姜玄点了点头： “《通幽》之术。” “只不过我这神通练得不到家，所以需借百年枯井才能续接黄泉，下通九原。” 说起九原，姜玄言语中又带着一丝惊叹道： “我这术法是小事，让我惊讶的是那黄老太的父亲。” “要是我没感觉错，他应该是已经达到了鬼物六境中的鬼神境。” “九泉之下幽冥就这么强大？随便出来个鬼物都是鬼神。” 申虚子却摇了摇头： “幽冥也没多少鬼神。” “之前游历的时候，我度过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上来的怅鬼。” “那伥鬼说在幽冥之地，五境鬼王就足以镇压一域，六境鬼王堪称幽冥之皇，九原之主。” “那黄老太的父亲可以在短短时间内成为鬼神，或许是另有奇遇吧？” 想着被自己收起来的蓝色“理想”彼岸花，姜玄不由点了点头。 “应该吧。” “应该是为了当初杏叶黄时归的诺言，让黄老太父亲走到了这一步吧。” “杏叶黄时归？” “嗯，杏叶黄时归。” “许多年前，黄老太小时候她父亲离家前给她许下的诺言。” “可惜那一年秀才进京赶考却客死他乡，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黄老太苦等多年，撑着一口气，宁愿病痛折磨也不愿闭眼。” “书生到了九泉之下，则为了心中理想，短短时间就成了鬼神，想要返回阳世间。” “书生的理想不应该是殿前高中，跨马游街么？” “谁知道呢？” 相谈间，两人渐行渐远，踩着金黄色的杏叶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林中。 ... ... ... 午后，云梦泽畔。 申虚子手提灯笼站在水面上，对着姜玄摆了摆手： “道友勿送，申某走也。” 话音落下后他还敲了敲手中的灯笼： “四喜县百姓安居乐业，虽有蛟龙走水相助，但这几个月下来我就收了三十几朵灯火，算是亏大发了。” 见申虚子露出一副心疼的样子，姜玄不由失笑，随后便扔了枚玉简过去： “行走乱世多多少少得有几手护身手段，这式神通拿着吧，省得遭人暗手了。” “不过神通可别跟你那万家灯火一样随意传出去。” 申虚子接下玉简，却也不跟姜玄客气： “我又不傻，神通自然不会乱传。” 言罢，他抱拳对着姜玄施了一礼： “道友恩情我记下来了，来日必定报答。” 姜玄却是摆了摆手： “人生在世，可言语者无二三。” “我可不想几百年以后想找个人聊天，还得去九泉之下。” 申虚子失笑，再度跟姜玄告辞了一声后就不再墨迹，直接踏水而行，一路远去。 目视申虚子消失在云梦泽上，姜玄也反身朝着四喜县方向走去。 马上七月十五了。 他也该准备着手成阵了。 想到之前的布置，姜玄沉吟了一下后就挥手招来一朵云，架起云头朝着四喜县飞去。 《招云术》不愧是地煞神通。 哪怕姜玄现在只有先天境，但驾起云头从云梦泽畔来到石匠坊，却也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罢了。 这速度，比驾起絮云爬云可快多了。 按下云头来到石匠坊楼牌下，隔着楼牌见到偌大的石匠坊里边烟尘漫天，姜玄不由笑了起来。 说起来，石匠坊立起来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过来。 只不过每天傍晚刘汉午都会带人去竹山观灵兽，所以姜玄对于石匠坊的了解倒也不少。 或许是让评门说书有了效果，也或许是刘汉午好友众多。 总之短短几个月罢了，石匠坊内已经有了入了境的石匠九十三人，此外还有从四喜县内新招收的石匠学徒近两千人。 要不是入境石匠太少带不了那么多人，来这里学石雕的人没准更多。 毕竟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想要学一门可以入境的手艺活可不容易。 “也不知道那么多石匠学徒里，什么时候能出一个觉醒匠心的入境石匠。” 心中思绪转动，正当姜玄准备踏入石匠坊时，满脸红光的刘汉午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姜玄身边： “道长您怎么来了？” “马上七月十五了，贫道过来看看石镇刻的怎么样了？” 听到姜玄说起石镇，刘汉午顿时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您放心，雕刻石镇我师弟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最多再有两天时间，道长您要的石镇肯定可以凿出来。” 姜玄点了点头，随即对着石匠坊指了指： “大匠不带我逛逛这石匠坊？” “道长愿意逛，那最好不过。” 回了一句以后，刘汉午就带着姜玄朝着锵锵声不绝于耳的石匠坊内走去。 “石匠坊南北纵横三里，东西同样如此，完全不比一些村子小。” 一边走着，刘汉午一边给姜玄介绍起了石匠坊的情况。 “今天又有三个入了境的石匠前来相助，所以如今石匠坊的入境石匠已经到达了95人。” “除此之外，还有石匠学徒1863人。” “只不过这1863人大多资质愚钝，两年内能觉醒匠心者最多百中取五。” 听到这里，姜玄不由点了点头： “百中取五不少了。” “若是招上个万名弟子，岂不是有五百人可以成为入境石匠？” 刘汉午闻言脸上红光更甚，甚至连精神头都开始亢奋了起来。 可以将心心念念的传承发扬光大，没什么是比这个更让他满足的事情了： “石匠门有今日，多靠道长相助。” “以后石匠门，特别是四喜县石匠门，唯道长之命是从。” “自己人，无需那么客套。” ...... 跟着刘汉午走走逛逛，当姜玄来到石匠坊中段的时候，耳边突然一静。 虽然还是有锵锵声的凿石声响起，但这凿击声却不再杂乱，反而显得极有规律。 鳞次栉比的凿击声仿佛可以醒人神魂，听久了，没准神念都会强上不少。 “道长，之前我们逛的地方是匠坊前坊，是学徒们锻炼技艺，也是接待寻常百姓的地方。” “至于这里是匠坊中段，是入境石匠凿刻石镇的地方，也是库房所在地。” “为了隔绝前段嘈杂的声音，我还特地去棋院请吕院长出手在匠坊里布下了几座《隔音阵》。” 看着散发着莹莹灵光的库房，姜玄不由点了点头。 石匠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或许是熟能生巧。 总之现在一个做惯了石桩石镇的石匠，平均每天都可以做出两件疏导二十里地气的石镇。 几十个石匠日夜不停忙活下来，四喜县内那些地脉晦涩之地早就放下了一座座石镇自动疏导地脉之气，再也不用土曜兵跑来跑去不断忙活。 行走在石匠坊中段，姜玄发现入了境的石匠就专注多了。 就算他跟刘汉午从他们边上走过，他们也不会看上两人一眼，而是专心致志地盯在手中凿锤上。 哪怕这石桩他们已经雕刻了许多次，哪怕他们闭着眼睛也能把石桩石镇雕刻出来，但他们一如既往地一丝不苟。 观看了一会石匠们凿石，又去库房看了一圈石桩石镇的库存，姜玄随后跟着刘汉午朝着匠坊后坊走去。 而石匠坊后坊，寂静无声。 来到李通凿石的地方，姜玄发现自己那三米成方的天星石已经被雕琢成了一只玉麒麟。 他也不知道黑色的天星石是怎么变成通透的玉色的，只能说修士的手段确实神奇，哪怕他只是一个石匠。 听到脚步声传来，那站在玉麒麟前负手而立的人影顿时回过了头。 见到姜玄后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就对着他跟刘汉午抱起施了一礼： “道长，师兄。” 姜玄先是回了一礼，随即看向了雕出了全身，唯独双眼无神的玉麒麟： “李大匠这是碰到什么难事了么？” 李通闻言摇了摇头： “并不是。” “这麒麟石镇可以说是近十年以来我雕刻出来的最完美的石镇之一，但也仅仅只是之一。” 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了口气： “修道艰难，特别是像我们这种传承不全的左道传承。” “道修、武修、文修、兵修、佛修好歹可以直达六境，可我们这些左道修士却要在五境就自开前路。” “何其难也。” 姜玄对此表示赞同。 自开前路，确实难如古人登天。 特别是在视野被固定在某片区域的时候，那更是难上加难。 只不过看着眼前的石质玉麒麟，姜玄突然却冒出了一个想法： “刘大匠，要是我没感觉错，你雕出来的石镇确实不凡，但依然属于死物吧？” 李通闻言疑惑地看了眼姜玄： “石头是死物，雕出来的石镇自然是死物。” “道长难道还见过活的石镇？” 姜玄摇头： “活的石镇贫道是没见过，但活的石头贫道还真见过。” “贫道手里手一只镇宅吞口，还有一只由山石成精的山更。” 李通闻言立刻就激动了起来： “山更跟吞口？那不是传说么？” “我曾经走遍神州大地，也拜访过不少门派，但也从未找到过山更跟吞口的痕迹。” “道长您真的有山更跟吞口？” 姜玄点头，“贫道确实有。” “山石可成精，地脉可化龙。” “刘大匠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在雕刻期间让石镇生灵，成为活物？” 看着若有所思的李通，姜玄继续开口道： “贫道听李大匠说过，匠修每完成一件成品都可以从成品中获得反哺。” “或许因为以前你们雕刻出来的石镇都是死物，所以反哺过来的气机也是死的。” “要是石镇生灵，反哺给你们一点天地灵机，盘活你们一身匠气，或许匠门也可出神通呢？” 姜玄话音落下，坊间就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之中。 良久后，回过神来的李通对着姜玄深深一礼： “多谢道长提点。” “要是李某因此侥幸步入神通境，将来唯道长之命是从。” “大匠客气了。” 抬手扶起李通，姜玄随即看着玉麒麟道： “说起石镇生灵，贫道这里倒是有个机会，大匠要不要试试？” 深吸两口气恢复好情绪的李通不由看了玉麒麟，随后又把视线落到了姜玄身上： “道长请说。” 姜玄上前两步拍了拍两米多高的玉麒麟： “大匠应该知道贫道准备在四喜县布阵吧？” 见李通点头，姜玄继续开口道： “布阵的前期布置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贫道准备再过几天就成阵。” “或许大匠可以在贫道成阵的时候给玉麒麟雕刻上双眼。” “古时候有画龙点睛，龙飞于天的传说。” “到时候借着成阵时庞大的地脉、水脉、天星之力冲刷，再给玉麒麟点上眼睛，没准他真的能活呢？” “不过刚成阵时各种力量最为混乱不过，想要在那时候给麒麟点睛也不容易，大匠没准会遭受阵法反噬。” 李通闻言却是再度对姜玄抱拳施了一礼： “无数修士都在争那微之又微的突破机缘，既然机缘就在我面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试上一试。” 再度把流通扶起，姜玄随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大匠就随贫道上竹山吧。” “贫道会将山更还有吞口带上竹山，或许观这两个土石成精的家伙大匠会有所领悟也说不定。” 心中思绪转动，姜玄暗中给自己师父发了个信息过去后就又跟李通聊了一会。 待收到叶景的回复以后，他才驾起云头，跟李通还有刘汉午一起朝着竹山飞去。 至于石匠坊的事情？ 被刘汉午扔给了他徒弟。 只不过姜玄等人刚驾云离开石匠坊范围，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吕万江，姜玄不由好奇地问道，“吕前辈在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吕万江看了眼姜玄身边的李通跟刘汉午，随后拿出了一枚玉简道： “听闻小友好阵法，吕某之前偶然得了一门《布阵》神通，特来赠予小友。” 看着徐徐飘浮到自己身前的玉简，姜玄想了想后就收了下来，随后对着吕万江抱拳一礼： “多谢前辈赠法，赠法之情晚辈铭记于心。” 姜玄话音落下，吕万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失望神色，随后便退到了一边，让出了身形。 姜玄见此再度跟吕万江寒暄了几句就带着李通两人飞向了竹山。 ...... 姜玄走后不久，一道提着个玉质酒瓶的人影就出现在了吕万江身边。 “送了一门看家神通出去就得了一句此情铭记于心，吕兄心情可好？” 看着吊儿郎当的唐寅，吕万江沉默不语。 “你都说你会《布阵》术了，那小子也天天计算着布阵，我不信他看不出你的意思。” “可他却直接带着两个石匠回山，理都不理主动送神通的你，吕兄你不感到不甘么？” “有什么好不甘的？” 吕万江声音清冷： “既然他说记下了，那就是记下了。” “只要有机会，迟早会用得上我的。” “以后真有好事，没准也会有我一份。” 唐寅却是摇了摇头： “你我五境修士，他才修炼多久？何必如此低声下气？” “搬来四喜县数月，那小子不主动过来拜见一下就算了，今天路过四喜县两次，甚至都没想起我们。” “你想送个神通还要等在这烟尘飞扬的石匠坊外。” “哼！” 看着面露恼色的唐寅，吕万江叹了口气： “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 “那天走水后，他手下多了七只法力境灵兽，这些灵兽布阵后可以力敌蕴神境修士。” “虽然弱了点，但毕竟算是五境了。” “除此之外，他还背靠神霄派。” “不提神霄派其他人，光他一脉就有个神通境真君一人，蕴神境师伯三人，还有一个蕴神境的师父。” “山上还住着三个搬山境的武者，两只五境的牛妖就不说了，连山氏那个神通境修士估计他也熟络。” “连山氏熟，那剩下的神农三氏呢？是不是也熟？” “对了，还有李通那家伙也不弱于寻常五境修士，但对他也几乎是言听计从。” “见多了五境、六境修者，我们两个半途投靠过来的五境修士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还是他现在的情况。” “等过个几十年，等他那些灵兽成年了，你猜他的势力能膨胀到什么程度？” “现在不抓紧时间卖好，以后日子才难过。” 说到这里，他再度看了眼唐寅： “唐兄，既然投靠过来了，那就收起那些所谓的脸面吧。” “乱世之中，传承不易啊。” 言罢，他便不再停留，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