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食堂里，先到先吃先走，已经有一些学生端着餐盘往清理收拾的地点去了。来得晚的和吃饭吃得慢的，还在慢慢悠悠地享受着午餐时光。 易阳看了一眼赵月娥白花花的土豆丝和米饭，不动声色地说：“初中生活感觉怎么样？” “挺习惯的。” “你怎么一个人？” 赵月娥说：“因为我打饭打得晚，就不和其他人一起了。” 易阳心头一动：“打得晚？你为什么要故意打得晚呢？” “我发现了一个可以让食堂阿姨多打菜的办法。” “嗯……” “就是你去晚一点，排队最后打菜的，食堂阿姨看到盆子里剩的菜不多的话，就会一股脑打给你了。嘻，你看我的土豆丝，是不是比其他人打的量多？” “嗯，是挺多的，我还以为你打了两份土豆丝呢。” 心酸。 “怎么可能。” “对了……我没打素菜，吃点你的土豆丝可以不？” 易阳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赵月娥。 赵月娥点点头：“行吧，你夹吧。” 易阳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嘴巴里嚼起来，赵月娥已经再度低头吃起了饭。 “你也吃我的肉菜吧。” 犹豫了一下易阳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初衷是好的，但是这么做其实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事情。赵月娥的家庭条件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心疼。但是越是如此，或许就越敏感……这种帮助，如果一不小心，反而可能扎到她们这种学生的自尊心上。 但是让易阳意外的是，赵月娥听到这话，抬起了头，笑眯眯地说：“哈，那你岂不是很亏？” “我打的全是肉，自己吃也吃不完。” 赵月娥想了想，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在餐盘里，就着饭吃了一口，慢慢地嚼了一会儿，才说：“真好吃。” 易阳说：“你多吃一点，你看你，这么矮。” “我只是发育得晚。”赵月娥十分认真地说。 易阳微微一怔，表情有些古怪。赵月娥还真没有说错，没记错的话，后来这小妮子是长到了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的。 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的话却没有说出来。他又有些想问，赵月娥一周的生活费又多少钱的。但是这个问题也忍住了，如果是那种自尊心很强又敏感的女生，这个问题会显得很尖锐。 虽然，现在已经是08年，但是类似赵月娥这样家庭贫困的学生，在清河县这样的小县城周边，很多。 易阳又吃了几口赵月娥的土豆丝，说：“你也多吃点我盘子里的肉。” 赵月娥便默默地夹了两筷子干煸虾。 想了想，易阳说：“你打算一直都一个人吃饭吗？” 初中生，一个人吃饭会被人看做是不合群，很不酷。尤其是女生，上个厕所都得找个伴儿，手牵着手，仿佛一个人是蹲不下去的一般。 赵月娥却说：“嗯，我打算一直一个人吃饭。” “少见……” “其实我觉得一个人吃饭好啊，你不用迁就别人吃饭的速度，你想慢慢地吃，没人催你，你想快快的吃，也不用等人……而且，我喜欢最后去打菜呀。” 易阳惊讶地盯着赵月娥看。 赵月娥被盯得笑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想法挺别致的。” 这种年纪，不人云亦云，不在乎旁人眼光，不随大流，可不多见。 “你不也是一个人吃饭吗？” “我吗，我不一样嘛。”易阳想到，他当然是因为和初中生一群初中的小屁孩组队吃饭，聊天也聊不到一起去，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初中生单独行动的，往往会被视为孤僻，但是他当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他没想到赵月娥也可以坦然地面对其他人的目光。 想了想，易阳说：“要不然我们两个当饭友吧。” 赵月娥顿时一乐，“饭友？” “就是一起吃饭那种。” “我打饭可晚了。” “我也不喜欢老早过来抢食。最后慢悠悠地过来，有啥吃啥就行。” “那……我吃饭可慢了。” “我吃饭也慢，慢慢吃对肠胃好。” 赵月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也行。” 易阳又说：“而且，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吃对方的菜，那样口味就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仔细地打量着赵月娥的神态。 赵月娥的没有露出想象中的“眼神微微一黯”或者“目光躲闪”之类的负面神态，但还是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没钱……我只打一个素菜，你不是很亏吗？” 易阳说：“你知道的，我这种人，平时吃饭浪费，又恨不得打八个菜，只是餐盘只能装三个。这三个菜我根本吃不完，反而想吃更多种类多菜，你跟我吃就行了。上次我借你的书，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赵月娥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嗯……那好吧。” 两人的关系也一下子被拉近了不少。又聊了一会儿天，他才知道，赵月娥也不是顿顿都只点一个素菜，她每隔一天，中午会给自己打一份肉菜，当然也仅仅是4块钱。她每周的生活费有100元钱，但是她真正抠出来吃饭的钱，一天也不超过8块。 赵月娥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他。虽然……她的家庭条件很差，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个而感到自卑。对于这种年纪学生来说，穷往往不会让别人看不起自己，但是会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能够坦率地接受自己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并且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自卑敏感，那个人必然有强大的内心。 而且思想成熟。 易阳忍不住问：“对了月娥，你多少岁了？” “十三岁呀。” “你可真懂事。” 赵月娥愣了愣，怪怪地看了易阳一眼：“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成熟？” “哈……没什么。对了，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每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我去你们班教室找你。” 说完，易阳站了起来，指了指餐盘里还有一半多的菜，说：“你负责把它们吃完，我先走了。” 等易阳走后，赵月娥望着易阳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