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九字一出,又做出这般举动,宴尘联想近日所遇之事与外间流言,顿知他此句何意。
宴尘往旁侧退开两步,淡道:“尊驾拜错了人。”
听他拒绝,周怜君并未起身,道:“沧海月明,不敢有错。”
“我非是你所言之人,尊驾还是自往他处去寻。”
他本不是那少君,宴尘自是不能冒认,且怎知这周怜君所言所行不是为了达成自身目的故意试探,从而言说自己与上清界有旧。
“属下有灼芳仙子印信。”
周怜君右手一翻,掌心上浮起一块圆形玉牌,这玉牌通体血红,却薄如鸟羽,此刻那玉牌上正闪着层层碧光。
喻清渊一见此玉牌,眸中沉潭更甚。
通魂玉!
他虽封了魔君性情,但顾千帆的记忆已经在他的脑中了,眼下见此,免不了心生思虑。
这通魂玉乃是从极炎之地下千米之处取得,历经万年蕴养,灵性非常。所传在人出生时将指尖血滴在其中,便能与滴血之人魂魄成约,若遇生死之境,无力回天,此玉可救回主人一命。
但若是有心人以此迫害,只要将此玉崩碎,千里之外便能让通魂玉之主魂消身殒。
不过这玉在地底被养了万年,自是不能随便崩毁,需用特殊方法。
这通魂玉有两块,灼芳仙子与卫疏明一人保管其一。
此时玉身上发出阵阵荧光,荧光起空后直往宴尘身上汇聚,似灵流入海一般,钻入他的身体。
“通魂玉靠近主人百米之内便有反应,君上这许多年一直未曾戴过它,它今日得见主人,与主人自身相映,故而如此。”周怜君将此玉往前送了送,它便自行浮荡到宴尘身前。
宴尘见此,眉目凝深。
在此处多待一分,便了解一分,他对此玉也知晓一二,没想到竟然真有此物。
只是这其中事定是繁杂不已,或许因他魂魄中所带肩上雪晶,导致通魂玉这般灵宝错认也有可能,事态不明,他定是不能轻易认下。
还有就是,喻清渊前几日魔君性情不曾封印之时,对他言辞左右,行为有异,他为他补仙骨时被喻清渊看到了肩上印记。他当时还不知这雪晶事由,如今想来定是喻清渊记忆恢复之后将他认作卫疏明之子,仇恨至深。
毕竟当年事纷乱不明,宴尘短时间内还不能理清,但天道站在喻清渊一边,那必是其中多有弯绕。
宴尘没有去碰那玉牌,他看了喻清渊一眼,见喻清渊的目光在通魂玉上。
那眼神沉着光,隐厉藏深。
他感受到宴尘看他,将目光转到宴尘面上。
喻清渊眉心一蹙,却没有将眸光挪开。
他本已在心中定下期许,可如今这通魂玉一现,喻清渊只觉脑中阵痛,那被封住的性情隐有破封之像。
他刚才想好,师尊待他如一,他便不对师尊刀剑相向,第二世的仇他可以忘了,可他若是性情破封,即便刀山火海也是要报第一世时杀身之仇。
届时他与宴尘之间,怕是不能相安无事。
喻清渊又看了宴尘一阵,想要扶住额头缓解,但想起周怜君在此,终是忍着没动。
宴尘看向周怜君,让他起身,避开他是上清界少君一事,道:“无妄界与上清界当年事,尊驾知晓多少,能否告知一二?”
他此话一出,喻清渊明显一怔。
周怜君起身,黑衫染墨,屋中烛火摇曳,低冷昏黄。
“属下知晓的与外间传言大致一样,只是当年君上失踪,世间传言已被顾千帆所杀,帝君与魔君开战之后,仙子便将通魂玉交与属下,言说相信君上还在人世,让属下定要将君上寻回。”
“不过还另外叮嘱,若是寻回君上,不必马上回到上清界,待收到她传信,再回仙门。”
“属下从当年一直寻到日前未果,直到一日收到匿名密信与我,其上将君上行踪隐秘告知,这才借此找到君上所在。”
方才在林景之处,通魂玉在周怜君的乾坤袋中便已经开始闪烁,他闻到那股松雪之气,与灼芳仙子身上相同。
只是他寻找多年,日夜不能安枕,刚刚一下达成心中所愿,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且君上在下游道门,怎么还收了一个徒弟。
这徒弟对君上还……举止有异。
宴尘听他所言,心下思虑。
有旁人认定他少君身份并一直知他行踪。
这人是谁……
喻清渊在一旁听完周怜君所说,垂下目光看着地面,他脑中痛楚正在慢慢褪去。
“君上,是否要属下去查当年事?”
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询,却并无什么收货……这次外间突然遍布流言,或有不同。
宴尘还未曾回话,便感知到外面远处正有人行来。
周怜君自是也知道了。
他冲着宴尘点了点头,未尽之意尽在其中,闪出窗扇后,化作一道遁光远去。
这周怜君的修为与那苏成漠一般,最低在养神境。
可周怜君虽走了,却不曾带走通魂玉,如此这般,宴尘只得将通魂玉收了起来。
通魂玉一入他的乾坤袋,便消去荧光,归于宁静,像是终得主人所在,安稳非常。
喻清渊脑中痛楚消尽,他看着宴尘默站了一会,正要上前。
正此时,外间敲门声响起。
宴尘将门打开,便见苏成漠正站在门外,且他后面还站着一个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面目干净。
后面那个人宴尘并不认得,不过看他着装气度,应是须云之人。
宴尘大概猜出此人身份。
后方的喻清渊见到苏成漠,眼中刚刚散去的厉意立刻复来。
宴尘一如既往淡凉无比:“夜已深,二位有事?”
苏成漠此刻玉笛正别在腰侧,他单手托着一套衣衫,浅色精致,却不繁琐。
“刚才在温泉中时,不小心将道友衣衫扯破,这不在下赔罪来了。”
他笑道,对宴尘一脸寒凉与喻清渊沉潭眼神视而不见。
宴尘道:“真君不用劳烦。”
这便是拒绝了,可苏成漠不是非常人,他往前一迈步,擦着宴尘的袖角进了屋。
宴尘顿了顿,后抬眸,与余下那人对上目光。
“须云山掌门傅齐兴,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对方自报名讳,且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将人家掌门拒之门外,宴尘还了一礼后退到一边,让傅齐兴进门。
傅齐兴与宴尘擦肩而过,脖颈与衣衫手背皆有点点暗沉血迹,应是方才在温泉力战时溅到的。
苏成漠将手上浅色衣衫往桌上一放,自顾自在屋内走动打量起住处来。
傅齐兴见苏成漠没有开口,方才与宴尘说道:“听山中弟子说,道友是天玄道宗的,近日摘星会事忙,白日道友入山时才一时未曾相见,多有怠慢,就不知道友是曲老宗主门下哪一个?”
就是想知道他的名字。
宴尘道:“清寒霜露,乘天沐雨,无名无姓。”
傅齐兴未曾想到宴尘这般回答,一时怔住。
苏成漠逛完了住处,过来往宴尘边侧一站,笑道:“道友真能说笑,哪有人生来是没有名姓的。”
宴尘:“孤云漂泊,单月照影,何须非有名姓。”
苏成漠将笛子从腰间抽出来,又开始一下一下的敲掌心,他叹道:“山水相送,风雪一重,既然道友非说自己无名无姓,那不如在下送道友一个如何?”
宴尘默然不语。
苏成漠围着宴尘转了两圈,将他从上打量到下,末了停在他身前。
“云上仙君琼玉露,不比眼前素裳人,天怜我,地知我,方铺云霞成锦,春风在心。不如我唤道友……”
苏成漠往前凑了凑,低声笑道:“……心上人。”
傅齐兴:……
喻清渊眯了眯眼,杀意渐生,他攥了攥掌心。
宴尘往一边走了两步,“若无事,还请道君移步。”
这便是要送客了。
傅齐兴听得此句,回过神来,他道:“方才顾千帆祸乱,欲将下游三千道门杀尽,我虽为须云山掌门,举办摘星会,却无力阻之,别派宗门更是各有死伤。若不是道友剑有灵光,将血蝠等灭去大半,我等便都不能活命。”
“说来惭愧,是我傅齐兴能力不足,才让魔君一众在山中来去自如,还拉得道友涉险。”
傅齐兴一番言辞,语带悲腔,实在是很真情实感。
宴尘听了,只道:“是真君一招将血蝠灭尽。”
苏成漠立刻道:“在下所出之力不及心上人万一,那般风姿,让我心服。”
他一句话说的毫不掩饰,那便证明他是一早便在了。
“道友这肩上缠的……”苏成漠看着宴尘左肩被喻清渊内衫缠绕之处,似是有些嫌弃那手法,道:“令徒的手笔?”
“不如将这布条解了,换上在下带来的浅衫。”
他说完,要上手。
喻清渊沉声道:“师尊,过来。”
就是喻清渊不说,宴尘也不能让苏成漠如何,而这屋中几个人,他自是该与喻清渊站在一处。
宴尘走过去,立在他旁边。
正此时屋中四人一时安静,外间忽然跑来一个须云山弟子,而刚刚这门扉未关,那弟子便站在门外见礼说话。
“掌门,方才有人送上山此物。”
傅齐兴到门边将东西接过,见是一方玉盒。
只是其上盖有一方朱印,印上是一个楚字,泛着一阵粼粼银光。
傅齐兴见了这朱印楚字,面上一惊。
苏成漠隐去笑意,目光沉下:“楚,这朱印……冥渊界尊主!”
傅齐兴谨慎的将玉盒打开,见其中有一颗鲛珠。
只见这鲛珠自行升到空中,散出一阵流光,而后化成珠沙散在屋内。
苏成漠道:“冥渊尊主特有的传音鲛珠!”
而后四人便听见一道带有上位之威,又带着半分慵懒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临清仙君是本尊钟意之人,冥渊界主位有他一半,找他不快者便是与本尊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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