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 蜀王府已经修建完毕,耗时七年。 大城足足占据了整个成都城最繁华的地段,将宋朝成都古城囊括在内,其中文武二庙最为隆重,文庙自然是贡院,其中有孔庙,武庙为讲武堂,其中有关帝和岳武穆神像。 已经在此地待了五年的方孝孺,正在为蜀王殿下朱椿的孩子授课。 蜀王不仅自己好学,对于世子教授也是极为严格。 哪怕世子才三岁,便已经开始学习启蒙读物。 讲完课程,方孝孺就被蜀王殿下叫去府邸,与蜀王殿下讨论最近南京朝廷传来的消息,大明天子朱标殿下即将派遣中官参与核实各地大明皇家银行账目。 这账目,实际上就是税收。 这几年,虽说一条鞭法没有提出来,但是各地实际上正在逐步推进大明皇家银行承担收税的职能,老百姓可以将自己要缴纳的实物税折合成钱粮交,也可以拿去大明皇家银行卖了来交,因为大明皇家银行和大明开遍天下的驿站是一体的,而驿站商旅不绝,又将这些钱粮米粟,布帛等,运送到各地去贩卖。 这极大的促进了大明如今的繁荣。 经过这段时间,在蜀地与各处青藏佛头打交道,并且筹备文武科举事宜,蜀王朱椿已经成长了许多,他手上拿着南京过来的圣旨,来回在府邸踱步,道:“方先生,依我看来,朝廷这是要对勋贵下手了啊。” 他语气中有些萧瑟。 其实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朝廷要动勋贵。 先前已经说过,大明皇家银行和驿站是一体的。 而百分之八十的驿站站户,都是勋贵军头手中退下来的老卒,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大元之前的世袭站户。 所以,驿站和银行,这两个地方勋贵很容易把手插进去。 如今情况不同了。 方孝孺早已知道有今日,说道:“王爷,此为大势,天子派遣中官,太学国子监监生,还有讲武堂,户部,从官组成调查队,彼此监视,核实天下课税司局,此是天子在清查蛀虫,如今大明皇家银行被腐蚀的厉害,就拿我们蜀地来说,各地的驿站,银行,带兵的武将们若是不上下其手,侵吞一番,难以养兵。” “又有一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景川侯,他为大将,镇守一方,近亲远邻纷纷投奔,要么在驿站担任驿丞,要么在银行担任要职,且都是边关险要的卫所,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蜀王点点头。 其实川蜀之地十分“富庶”。 这个富庶的定义在于,大量的财富集中在周遭青藏地区的佛头手中,这几年蜀王在此地搞得有声有色,讲武堂和贡院里来了许多川藏土司头人和佛头之子,此时活佛还不是在朱雄英那个时空那种金瓶掣签转世,有些佛头家族是世袭制,而且受到元朝皇帝影响,大欢喜推蝶儿秘术很流行,所以私生子众多,这帮人自然而然被成都府这里的的文武庙。 有意思的是,土司头人的子弟,大多喜欢去孔庙学文。 而佛头家族弟子,大多喜欢去讲武堂学武。 这是因为,土司头人嫡长子继承制,有些地方是女头人继承,他们很羡慕大明的天朝上官文官们,有身份有地位,学好文化,可以在大明皇家银行里掌钱,出入都有随从,地位得到提升。 佛头家族子弟却从小就要在庙中苦修,十分仰慕武人建功立业,骑马驰骋,在各地率军建功立业。 这些大量川藏地区的贵族子弟进入大明的官场后备人才基地,极大的推动了大明皇家银行的发展,维护了大明的统治,而这些川藏的土司头人弟子,佛头家族,也从川藏高原走下来,纷纷进入周遭省市经商,发展,他们也带动了本民族的壮大。 有些佛头弟子,行走各地布道,就将钱财存在大明皇家银行,只需要拿着飞票,也就是存折,就可以在各地大明皇家银行随意折取。 川蜀地区,在经过南宋末年被元朝蒙古人屠杀导致千万人口锐减至不足百万人的至暗时刻之后,仅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就迸发出了极大的火力,这里的银行存款量,赋税交纳量,已经快要追上陕西。 要知道,此时的陕西山西和江西三省,都是大明人口赋税大省。 天府之国,名不虚传。 “我担心此事会影响川藏的改土归流啊,其他还好说,主要是川蜀有很多国营银矿,而且我们成都府的造币局,也开始试行铸造大明银币,方先生你也知道,各地的国营银矿,铜矿,都被勋贵们伸进去了,云南的银矿,八成都在沐家手里,我川蜀的银矿,六成在土司佛头手里,三成在卫所驻扎的勋贵手中,剩下一成才是朝廷的啊。” 蜀王朱椿忍不住叹气。 这时候已经当爹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读书和体贤下士的蜀秀才了。 尤其是被成都府大慈寺的和尚们富裕情况吓跌了眼镜。 大慈寺这座唐代就兴隆的大寺,寺庙里的和尚在五年前,被朱雄英派遣郑和一吓唬,居然买了六百万两银子,也就是一千二百万块银元的国债券! 这是什么概念啊…… 当年,这整个成都府一年的赋税还收不到三百万两银子,不到六百万块银元。 他后面详细探究,真是打开了眼界。 元朝时候,和尚可以蓄奴,豢养歌姬,戏班子,公然开当铺,开粮庄,布庄。 大慈寺当时是蜀中第一大寺,自然是十分有钱,而且屡次战祸都没波及到他们,数百年积累下来,自然富得流油。 他们不仅做这个,自贡盐井的地主,也是各地的寺庙和尚。 越是乱世,或者末世,这些寺庙里的和尚就越发财,因为依附恭维者众多,财富历经数百年的积累,买国债券的还是九牛一毛,而且这边信众又广。 就比如现在,大明将川蜀建设的很不错。 那些善男信女,就觉得是菩萨的作用,捎带着大慈寺的香火又旺盛不少,惹得蜀王朱椿暗自有些不太高兴,开始整治寺庙僧人侵占田产事宜,敲打敲打这帮和尚,这帮和尚也知趣,马上命人挑着许多银元存入大明皇家银行,还多买国债,表示十分爱大明。 方孝孺道:“国营银矿之事,倒没有多少窝案,我担心的是,咱们西南的茶马商路驼队,这边很多卫所千户和勋贵将官,偷偷组建马队贩卖官盐,贩卖蜀绣,而且形成了风气,若是动了,是否会造成地方卫所动荡?” 蜀王摇了摇头,咬牙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来成都府,担任大明报成都总编的徐麒,施施然而来。 他对着蜀王行礼,又见过方孝孺,方才坐下,一起商谈。 徐麒作为张士诚旧民,此刻已经完全成了大明子民,还在力劝张士诚曾经的许多幕僚官员出山,尤其是隐居的江浙一带文人,来蜀中为大明效力,在这里,因为远离朝廷,而且紧缺人才,他们得到了极大的权柄,那种失去的权利失而复得,而且权力更大的感觉,让他们纷纷觉得自己找到了第二春。 就连南直隶左丞张麒,也就是大明当年征讨张士诚时,开城门投降,被朱元璋称为大明第一功臣的这位老家伙,也安耐不住,从江阴带着妻儿老小,到成都府为官,在此地担任教谕,教书育人,为成都府贡院和讲武堂讲官,他能文能武,在这里教授了一大批学子武生,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姿态。 听到蜀王殿下的担忧,徐麒摸了摸下巴胡须,呵呵笑道:“蜀王殿下不必担忧。” “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简单。” “各地卫所将首定期对调即可,三年一期,而且南京朝廷也有命令,清查银行和各地课司税款,不能盲目专断,要实事求是因地制宜,我们可以抓紧时间上奏嘛。” “另外,有关系的武将,就召他们来成都述职,伺机拿下,我大明官吏每年大考都要述职,这有何难?” 徐麒家中藏有万卷书,万卷楼更是古今名楼,他本身也担任过卫所的将领,对这些事情门清。 方孝孺和蜀王都有些书生意气,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徐麒一说,二人眼前皆是一亮。 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