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路走来，周玄除了带来《弹指遮天》这本书，还拿来了一件比较特殊之物。 一面琴。 这是周玄最近在捣鼓的小玩意。 他想了许久，感觉让妖怪蹴鞠啥的还是不太好，一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很难参与进去，二来就算他参与进去，很大可能会被妖怪们踢成国足比分。 想想还是算了。 体育方面，周玄不打算去扩展，妖怪一个个都是筋肉大汉，你去教他们体育，就跟盘古面前耍大斧，雷门府上布大鼓，简直是自取其辱。 所以周玄放弃了。 他最近打算，在音律之道捣腾一番。 体育他确实不行，反观音乐，最是动人心。 像是很多小孩子，他可能不懂乐理之道，但只要听到那些欢快的儿歌，也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 话语的感染力，很多时候反而不如音乐。 毕竟有些人可能面慈脸善，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当他的背景音乐响起之时，就是敌人殒命之日。 在我的背景音乐之下，我即是无敌的存在！ 比如最为著名的飞鸿主题曲、乔峰进行曲，几乎让闻者丧胆，听者流泪，恨不得砸烂他的音响，这就是音律之道的魅力。 所以周玄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往这方面发展。 音律之道，他还算有些了解，虽不敢称大师，但在妖怪们面前露两手还是绰绰有余。 周玄制作的这面琴，其实就是用木头做成琴箱，这种阶梯状的中空木头实在难找，而且需要把里面的空间磨平，否则容易发生噪音，然后在外边绑上有弹性的兽筋，便大功告成了。 上次在太虚天搁浅的那头巨兽，血肉被他和弟子们吃光后，剩下的一些骨头被周玄做成了长萧，兽筋也被他保留了下来。 最后他就用着这些简单的材料制作了把琴，拨动起来古色古香，颇有仙意。 周玄还搁置在大腿上试了试音，颇为满意。 太虚天这地方灵韵十足，不论是猛兽的筋骨还是树木上弄下来的材料，都十分耐用。 周玄尤其记得刚来太虚天的那段时间，折了一根树枝作导盲杖，结果现在都还没腐坏。 不得不说异世界就是神奇，哪怕平凡之物放在他那个世界都算得上宝物了。 他一手托着书，一手抱着琴，远远走了过来。 来到平时讲道的地方，周玄只感觉空气中弥漫着几分火药味，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看来花小骨的出现，成了不安定的因素。 不过也正常，这姑娘来历不明，从徒弟们的反应来看，这姑娘长得应该很漂亮，越是漂亮的姑娘，越容易成为纷争的焦点。 但既然已经把姑娘带到太虚天了，周玄也不好赶人家走不是？ 眼见师父来了，孙悟空手一抖，冥神之矛所化的神兵便悄然消失，其他师兄弟也都回归原来的座位。 白骨精抿了抿嘴，她这才发现这次任务的艰难。 不说她要刺杀的目标，光那猴子还有白莲童子，她就搞不定。 而他们既然拜这位神仙姿态的男子为师，只怕他的道行尤在其他人之上。 之前莫说刺杀他了，只怕念头一起，估计就要被拿下。 白骨精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如玉一般温润，却带着一丝君临天下的气场，并非真的凡人。 但若是不注意，还真容易被他温和优雅的风度蒙蔽过去。 这样的人，她怎生刺杀得了！ 蚊道人给她这样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还不如干脆杀了她比较好。 不过白骨精也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这位师父的眼睛好像不大好，哪怕她长得再好看，在他的面前都仿佛是个普通女子一般，非常平静。 在师父的眼中，她只是这世间亿万万普通的女子中的一人。 无关风月，唯此而已。 突然间，白骨精仿佛想起师父说的那个‘花小骨’的故事，作为旁听的白骨精对这个故事没有任何的代入感。 因为她知道自己成不了花小骨这样完美的女子。 在师父口中，花小骨有着倾国倾城容颜，性格天真善良，但是她遇到困难从不软弱也从不逃避，哪怕伤过她的人也从不记恨，而是一往无前地挡在众人面前，用柔弱的身躯当众人的挡箭牌。 白骨精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但是她很向往。 说起来，花小骨是白骨精心目中，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难道说师父也希望她成为花小骨，而非现在的白骨精。 可是，她真的能成为师父期望的那样，维持心中的纯真善良，却又如花小骨这般勇敢坚强么？ 白骨精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在这样完美的少女面前，她就是沦落尘泥的妖魔，除了几分姿色，一无所有。 而且这几分姿色，还是蚊道人租借给她的，待她仙力散尽，功法退化后，她还能剩下什么？ 她永远，也成不了师父口中的花小骨。 白骨精的眼中，闪过莫名的失落。 古树之下，周玄感觉到气氛凝固了。 所有弟子的情绪，包括那位新来的姑娘，都似乎变得低落。 对于如此凝固的气氛，周玄却也不着急，气氛这种东西，是需要中心人物来调动，就像你参加青梅竹马的婚礼，但新郎不是你，你确实悲哀，然而婚礼的主角是新郎新娘，只要这对新人欢声笑语，你的哀默在整个婚礼上便不值一提。 道理是如此。 而现在，他便是那个中心。 周玄深吸一口气，来到众人身前，拨动了琴弦。 铮—— 琴声悦耳，传遍四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调动了过来，之前的任何剑拔弩张，在此刻都消失不见。 “今天讲课前，先听一首《永生诀》。” 周玄感觉差不多了，开始弹奏起来。 他的琴艺算不上绝世，但也有些造诣，这首《永生诀》，乃是配合着一本经典小说的主旋律，自编而成的曲目。 琴横置于膝上，周玄的双手轻搭于琴弦。 这琴乃是他一手打造，每个部位周玄都极为熟悉，哪怕闭着眼，他都能想象出这面琴的全貌。 修长的十指触碰到琴弦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势刹那间一变。 若说之前还是温柔谦逊占据上风，而现在的周玄彻底变得庄严又冷峻，沉着而内敛，一双眼眸炯乎若神，坚韧而不屈，没有一丝一毫的浑浊之意，犹若天星一般，闪烁着璀璨光华。 当他轻轻皱眉之际，更是有一种肃杀的气息呼之欲出，仿佛经历过无数的旷世大战，淌过茫茫无尽的尸山与血海，看淡了漫无天日的杀伐岁月。 便是连众弟子也是被师父的眼神给吓到了。 平时师父太多儒雅随和，太过平淡雅致，太久没有动怒。 以至于众人差点都忘了，他们这一身神通本领，都是谁教给他们的。 是师父啊！ 师父只是历经杀伐，才洗净铅华、澡雪精神，让性子淡薄了。 并非真的不会动怒啊。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圣人一怒，鸿蒙难溯。 那种庄重的气息一起，连带着周围的气场立即变了。 周玄身上本就超凡脱俗的出尘之气，在此刻被放大到极致，一股莫名厚重的气场扩散开来，连带着众弟子的情绪也被调动。 随后，周玄开口，缓缓道出诗号。 “非神非圣亦非仙，绝儒弃道不称贤，永生不朽方依在，道尽传说一片天。” 诗号的出现，预示着重要角色的出场。 《永生诀》的主角，身份卑微，却依靠着凶狠的性子和不屈的灵魂，最终逐道永生。 只不过在《永生诀》此曲中，还多了几分悲凉伤感之意。 主角登临天帝，踏碎天穹，杀尽一切仇敌，举世再无人与之争锋，却发现最爱之人老死，亲人不在，他成就永生，回顾左右，却再无故人之音。 初时，悦耳之声如清泉流响，婉转而出，有着无穷的生机，昭示着主角得见奇遇，从奴隶开始发愤图强，开始为永生梦而奋斗。 周玄拨动琴弦，仿佛在诉说故事，时而珠落玉盘，时而铿锵有声，时而悠扬淡叙，时而骤雨狂风。 其间有战歌响起，主角悟道征伐，魑魅魍魉，一剑斩尽，气吞万里，势无可当。 其间又有悲音袅袅，主角功成，天道加身，有断判万古之能，却得知伊人已坠阴间，再无见面时。 美妙天音流转太虚天，古树下所有人都如痴如醉。 众弟子看着周玄，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狂热，只觉得师父越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令人崇仰无限，心向往之。 师父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便展露出他老人家的真容。 当师父认真起来时候，日月皆失其辉，天地皆失其道，着实恐怖至极。 白骨精看向周玄，眼中也是流光溢彩。 在她眼中，双手抚琴的师父俊美非凡，周身上下，皆被天地法理所环绕，只远观而已，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分毫。 堪称风采绝世。 而且白骨精听得出音律当中所描述的故事。 主角为求永生，与天斗，与地斗，杀伐无数，道业终成，可直到最后才发现，他最珍视的女子早已不在人世。 只不过，主角并没有想要复活爱人的撕心裂肺，也没有认为天道不公而癫狂放纵。 有的，只是淡淡的哀伤。 抚琴唱，今夕是何年；伴笛声，古亭闻铃浅。 琴声悠扬，笛声悠扬。 笛毁琴声在，以声送故人。 这才是《永生诀》的内核。 主角追求永生大道，荡涤天下，故人离去，他并不后悔，只是若能与伊人执手天涯，才是最好的结局。 琴声若水，一遍遍洗涤白骨精的道心，让她心无杂念，受益无穷。 再看向其他几位妖怪，俱是有些领悟。 白骨精方才知道，这琴声的恐怖，竟然融有天地万道、无数法理箴言，只要稍微聆听，便能让心灵不再蒙尘，亦能让悟性提升，有伐毛洗髓，涤除污秽的神效！ 莫名之间，白骨精看向周玄，她终于明白了。 这《永生诀》中的主角，不是旁人，正是眼前的师父。 他征伐一生，早已身合大道，修成古今无俦之能，永生不朽之躯，万古长存之体，兆劫难灭之魂。 天地之间，能与之相提并论者寥寥无几。 众生万灵，天地因果，都奈何他不得。 所以在师父眼中，蚊道人恐怕真的只是一只蚊子罢了，这才对她没有丝毫的防范。 因为，师父是杀不死的！ 《永生诀》，乃是师父为了纪念爱人而做的曲子，他将毕生的征伐大战的经历融入其中，同时也将对爱人的思念也融入了此曲，这才让人感到曲中的惊心动魄，又述说着无尽的哀伤。 师父将自己的一生，都记录在了此曲之中。 永生...永生诀…… 也只有永生之人，才能看尽沧海桑田，佳人逝去，天道崩殂，方能写出这样的曲子。 而这样的人，除了师父，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白骨精发现，一切都说得通了。 之所以师父看似凡人，却有着如此高深莫测的意境。 那是因为，师父早已淡看红尘，已经与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在同一个位面之上。 就好比神仙看待凡人如蝼蚁一般，师父视神仙亦如凡人，他高高在上，不在乎所谓凡人还是神仙的区分，这才以凡人姿态示人。 “蚊道人，你交给我的任务，看来永远没有完成的可能了。” “师父他高于天地，高于众生，纵然大罗金仙，亦是蝼蚁。” “又何须在乎区区钉头魔箭，又何须在乎他人的卑劣举动？” “至于色诱师父，更是可笑，佳人已逝，师父的心早已寂寥，其余美人，在师父眼中皆是红粉骷髅，就如地上的尘泥一般，又怎能让师父动心？” 白骨精心中冷笑。 她这才知道，蚊道人交给她的任务是多么可笑，便是蚊道人本尊亲至，也伤不了师父分毫。 师父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合道，天地不会老去，日月不会坠落，凡人又怎么可能杀得死他呢？ 这一刻，白骨精彻底放弃了。 释怀的感觉真好，她的内心终于可以不用再纠结了。 好比一个养马的奴隶，在得知马厩里的千里马病死后，知道一切无可挽救，便无所顾忌地偷懒小半日时光，不用再为一匹马而劳心费神。 虽然比喻不太对，但白骨精的心态是一样的。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努力，实在是太可笑了。 若此地只有白骨精一个人，她怕是要仰天大笑，嘲笑蚊道人的不自量力，也嘲笑她自己的幼稚荒谬。 一曲终了。 周玄按住琴弦，轻轻松了一口气。 现在感觉到气氛不像之前那样压抑了，所有的情绪都被很好地调动起来。 显然，音乐最能够调动人心。 像是许多烂剧烂番，最终能被世人记住的也只有一首好听的曲子。 一首好听的曲子，能够让任何文艺作品都增色不少。 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很快都沉浸其中。 气氛被调动起来，周玄这才拿出了《弹指遮天》，拍了拍树上的扉页，开口道：“今天讲《弹指遮天》。” 他这一开口。 棕熊怪、小白龙和白莲都有些尴尬，毕竟他们早就偷偷看过一遍，这怎么好意思让师父再讲一堂课。 但想归想，让他们听师父讲课，他们肯定还是愿意的。 要知道师父讲课的效果，比他们看书要好多了。 就拿白莲来说，他看书领悟到了前字秘，然而尴尬的是他所领悟出来的前字秘效果太差了，说是预测未来，实际上仅仅只能够预测一弹指的时间。 而且境界还得跟他差距不多，像师父这样的强者就一点用都没有。 实在是太难受了。 像大师兄的斗字秘，棕熊怪的临字秘，小白龙的行字秘，那都是顶级的神通，只有他的前字秘比较鸡肋。 若是能通过师父讲课，领悟更多前字秘的精髓，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其他人，也都有类似的想法。 孙悟空更是领悟了两门九秘，还无法做到融会贯通，所以也需要师父讲道，方能将两门九秘彻底于他所修所学融为一体。 另一边的白骨精也很好奇，能作出《永生诀》的神圣者，他教授的课绝对不凡。 所以她需要格外认真听讲。 周玄手捧着《弹指遮天》，开始缓缓道来。 其中的故事，孙悟空等人早就看过一遍，但还是觉得精彩绝伦，再听一遍也不亏。 白骨精更是听得仔细，生怕漏掉其中的细节。 很快，她就被《弹指遮天》的大世界所吸引。 九龙拉棺，天道磨灭，大帝降世…… 种种扣人心弦的故事，让她心驰神往，其中最让她惊为天人的，乃是当中的狠人大帝。 因身负圣体的哥哥被羽化仙朝害死，为了给哥哥复仇，她才毅然决然踏入了修行之路。 幼年时期的女帝，不过只是一个梳着羊角鞭，浑身脏兮兮的普通小女孩，家境贫寒的她连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破破烂烂，鞋子上都有脚趾洞。 被旁人喝斥时，都只敢低着头，怯怯的后退，眼睛噙着泪，一个人委屈走开，小小的背影充满着可怜与孤单。 这让白骨精想起自己还是人族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被人呵斥辱骂，也不敢还嘴，只敢怯生生远远站着。 可怜而无助。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但白骨精觉得，她的小时候和女帝不说一模一样，至少也有八成相似。 而且她和狠人女帝一样，体质不过凡胎肉体，修道艰难。 但女帝以惊艳万古的天纵之才，开创出吞天魔功，通过吞噬各种特殊体质和本源不断变强，最终证道成帝，仅一剑，便荡平了羽化仙朝。 她不为成仙，只为在红尘中等哥哥归来。 这更是让白骨精欣羡不已。 如果说花小骨是白骨精幻梦中的公主，脆弱易折；而狠人便是白骨精理想之中的女帝，杀伐果决！ 天地间为唯她独尊！ 她的身影丰姿绝世，是这般的超然，如仙临世。 白骨精心中想着，师父《永生诀》中纪念的伊人，是不是就如狠人女帝一般仙姿绝世，艳冠天下。 也难怪师父如此痴情，心中只为了她一人。 因为世上任何女子，都和那位女帝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白骨精也想成为女帝这般的绝世人物，征战天下，力克十方豪杰，无敌于天下，走上世间绝巅！ 不踏成仙路，却在红尘中成仙。 嗡！ 一道低沉的嗡鸣之声响起。 白骨精周身气机开始起了变化，湘裙的裙裾无风而动，猎猎作响，亿万缕黑色的法则神链从虚空中垂落，将她环绕。 虚空轻震，漆黑的法则神链升华，仿佛黑洞一般，将天地道韵和灵气一并摄入其中。 浓郁的毁灭之力，在法则神链当中流淌，迸发出黑色的幽芒，一圈圈涟漪荡开，在白骨精周身的空间，仿佛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没有任何光芒能够从她身边穿过。 她的周围，形成了绝对的领域。 众人神色惊骇，看向白骨精的目光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之色。 这女人，顿悟了！ 而且她顿悟的功法，十分不一般，在众人的感知当中，只怕比起九秘也不遑多让。 白莲同样惊愕不已，这世上有诸般神通犀利无边，一是玄门道法，如天罡三十六法和地煞七十二变；二是佛门妙法，如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其三便是准圣或是大罗金仙的独门道传。 如果真要给上述的道法排个名次，玄门道法必然是第一位。 其次便是顶级准圣的独门道传，与佛门的大乘佛法并列，在之后则是大罗仙自身领悟的神通功法，至于那小乘佛法则排在最后。 而白骨精修成的道法，超越了大罗仙法，甚至比西方大乘佛法还要高出一线。 如果说之前的白骨精，白莲没有太多的在意，不是不重视，而是因为对方就算是金仙，但她法力虚浮，和他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真要交手，会被他轻易碾压。 而现在的她，却让白莲有了一丝的忌惮。 白骨精从《弹指遮天》当中领悟的神通，理应非常变态！ 一旁，孙悟空望着悟道的白骨精，眼神有异芒闪动。 悟道了也好，这样一来，就别说俺老孙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