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神战结束有一个星期时说起。 “噢,来了啊。” 梦境之中,透特徘徊于臆想的苏杭之地,晚霞垂天,水光潋滟,一道木桥横于粼粼波光之上,末端是一方典雅的八角古亭,祂坐在亭子里,一杯雨前龙井散发着袅袅香雾,一叠精致的荷花酥静静盛开。 随着祂这一声若有所思的感慨,霞光骤然变得晦暗,烁烁星光缀上黛色的天幕,西湖中原本只露尖尖角的荷叶舒展开来,在一片盎然绿意中,娇嫩的荷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而造成这异动的两个身影也出现在木桥之上,一个夜幕加身,神秘莫测,一个怀抱婴儿,丰腴柔美。 “好久不见,阿曼尼。”透特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丰腴柔美的妇人,“还有……莉莉丝。” “很高兴见到你,隐匿贤者。” 一抹红光从大地母神眼底泛起,祂微微一笑,透特隐约从祂弧度优美的嘴角瞥见两颗尖牙。 祂们围绕白石圆桌坐下,上一次像这样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还是在全知全能的造物主陨落前夕。 “那么,两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来者是客,祂按照为人时的习惯倒上两杯清茶。 “我想请你帮个忙。”莉莉丝浅尝了一口淡绿色的茶水,开门见山地说,“找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位天使吧?” 透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敢情那位叛逃出族的孔代亲王依旧逍遥。 莉莉丝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消息很灵通。” 透特但笑不语,散发出神棍的气场。 孔代先前最爱流连于各种晚宴,展现自己走在时尚前沿的装束,按照梅迪奇的话讲就是“孔雀开屏”。在消失一段时间后,哪怕是无权了解星空,污染,堕落母神的低序列非凡者也能意识到祂出了事——只不过血族采取了封锁消息,粉饰太平的方针,谎称孔代亲王在神战中受了重伤,正在棺椁中沉睡。 透特之所以知道得多一点,还是因为到处都是的阿蒙们。 “但除了祂不在棺椁中,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在卖够了关子后,透特继续说道,“祂不在北境——这么说可能有点宽泛,需要我给你画个图吗?” “有劳。” 一幅羊皮纸地图出现在石桌上,透特捞出一只炭笔,从间海北岸出发,话了一个狭长的三角形——在知道孔代失踪的消息后,祂就严密地探查了一边遍布自己信仰的地区,如果孔代真是因为受到污染才叛逃的,那么祂无疑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不管是从责任心还是利益的角度出发,透特都绝不允许这样危险的家伙留在自己的地盘。 “我也可以确定一件事。”莉莉丝说道,“祂尚未离开北大陆。” 好吧,范围缩小了,但又没完全缩小。 透特实诚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给出一个更精细的范围。” “某种事物模糊了血脉的呼唤,所以我想请你撕破这片迷障——作为二十二条途径中最善于窥破秘密的存在,你一定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情。” “能不能成尚且是未知数。”透特拈起一块荷花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这件事会让我劳心劳力的概率是百分百。” 换句话说,我很贵,得加钱。 “此事对我族而言意义巨大,事成之后,我等自当奉上不菲的酬劳。” 莉莉丝伸出手来,伴随着机械规律的运作之声,一个被大大小小的齿轮包裹的等边三棱体浮现在祂的手掌上方,散发着古朴内敛的光泽。 这是另一份“文明启蒙者”! 透特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又说道:“但我总要有个提供帮助的理由才行,否则你的眷族会质疑我别有用心。” “我可以给你一个凭证。” 说罢,莉莉丝取出了一枚镶着红宝石的指环。 “就是这样。” 在被幽暗密林笼罩的新月堡中,在一间没有仆役伺候,窗户关得死紧,连蚊子都飞不进来的房间里,透特将那次由阿曼尼西斯牵线的梦境会面内容大致向奥尔尼娅传达了一遍,并在祂消化“始祖还活着但批了个马甲”的空当里清闲地用起了茶水和点心。 “我明白了。” 奥尔尼娅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恢复到沉稳的常态。 “那么,您想从哪里着手调查?” 透特想了想,“孔代应该有亲族的吧?他们现状如何?” 在透特一个个查看那些由于被监视已久,经历多次审讯,身心被惊惧,抑郁,怨怼所笼罩的孔代亲王的亲族时,一座城堡落在了北境的一座红松林里。 是的,“落在”。它不是由工匠一砖一瓦,耗费数年建起来的,也不是奇迹师一个许愿就拔地而起的。它是黑皇帝赠与时天使的小礼物,名叫黑曼陀堡,原址在贝克兰德,作为皇家避暑胜地的白鹭宫旁边。 时天使将它偷走,又欺诈空间规则,将那些郁郁葱葱的松树挪了一挪,在不知不觉间给城堡腾出了一片空地——甚至连一向机警的松鼠都没惊走。 “你没有索要封地和爵位,只要了这么一座城堡,并把它放在了无人光顾之处,贵族们无处寻访,亦寄不来信函。”亚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滚落了松果的雪地里,“这是明智的选择。” “我没有向所罗门称臣,祂自然没有权力为我授封。”阿蒙嗤笑道,“封地和爵位还是留给祂忠心耿耿的臣子吧,比如索罗亚斯德。” 大门打开,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说得上奢华,绵密的地毯散发着融融暖意,壁炉雕画着怀抱银瓶的天使,旁边摆着色彩斑斓的珐琅容器,长沙发铺着红色的天鹅绒,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床铺还要舒坦…… 一切都井井有条,它们等待主人光临,等待仆人管理。 一只只时之虫从阿蒙身上分出,有的变成文质彬彬的老管家,有的变成系着围裙的洗衣女仆,有的变成戴着高帽的厨师,有的变成穿工装裤的园丁,有的变成手持长鞭的马车夫……他们一边抱怨着心安理得使唤着他们的本体,一边走入各自的工作场所,让这座城堡运转起来。 阿蒙若有所思,“好像少了点什么。” 亚当体贴地提出建议,“贵族家庭往往会豢养宠物。” “有道理。” 于是一只时之虫变成了全身乌黑,唯独右眼处有一个白圈的猫,它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用干的幸运儿——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任务,那就是给隐匿贤者一个惊喜,在祂还是他的时候,曾经有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与此同时,帝都皇宫。 “陛下,和黑曼陀堡相关的法律凭证已经递交给了阿蒙殿下。” 虽然那什么凭证对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天使来说大概率是张废纸,但该走的程序是一定要走的。 所罗门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可却瞥见了秘书脸上犹疑的神色。 “还有什么事?” “那位殿下把黑曼陀堡搬走了,原本建造城堡的地方只有一片空地。”侍从尽量平静地陈述这在他看来过于惊骇世俗的举动,“至于搬到了哪里,请恕我并不知晓。” “随祂去做。” 所罗门并不在意,祂的眉头紧紧皱起,和密探刚刚查到的事情相比,一座城堡的去向堪称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