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高悬,月凉如水,光芒顺着云层撒向了新郑城。
姬无夜大将军府。
听着来自紫兰轩今日白天之事的情报,姬无夜布满横肉的古拙面庞上,升起一丝狰狞:
“好啊,多亏去试探了,一个眼神就将蒯彻那老小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自己的佩剑都丢了,就这样,你还敢说安期先生能不将此鬼谷子放在眼中?他当真没有能够捣乱我称霸韩国大计的能力?”
当!
剑鞘柱地,发出了金戈之音。
姬无夜整个身躯都从金黄色的桌子前倾过去,似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向了对面蒲团上一身白衣的宋无忌。
“都是天人!你凭什么说你家的安期先生,能够有稳住大局的力量?”
宋无忌似若未觉。
羽扇仍摇晃着。
嗓音平淡:
“天人,岂是那般容易就冒出来一个?所谓天人,是已经有资格破开天门,却还停留在凡间之存在。即便是那鬼谷子确实有天人之力,天人之间也有区别。大将军可以完全放心,当今世上,除非是孔子和老子再生,绝无一人能是老师的对手,即便是那北冥庄周,我老师也有自信隐压他半头。”
姬无夜眼睛眯起:“希望真如你所说。”
他转身握剑,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间大殿。
只留宋无忌在蒲团上摇着扇子。
殿内,如豆灯花爆裂,溅起几点火星。
“一眼就震得蒯彻弃剑跪地。”
宋无忌心头思索:
“应当就是老师说过的普通天人一层了,至这一步,已成天人合一之体,一举一动,都有天地宇宙的气势,的确可以压得普通大宗师喘不过气,不过,幸而老师早就推测过了,即便是世上也有几个天人,仍旧不能影响他的道行,毕竟……”
世上能有几人,可如老师一般,曾身过天门而不入呢?
天门。
宋无忌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空,星星点缀,茫茫苍穹,玄之又玄。
凡人若能开天门……
便已非人。
……
姬无夜高大的身躯走过府邸回廊,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来到了另外一座大殿。
殿内,早已经有一個一身腥红,面色苍白,身躯修长,眉宇间有贵族气质的男人站在窗边等候了,看着姬无夜回来:
“看样子,大将军是在为那紫兰轩中的鬼谷子忧心?”
正是掌管着韩国十万大军的血衣侯,白亦非。
“不只是他!”
姬无夜拄着剑,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那僭越的王座上,沉声道:
“还有那宋无忌,一口一个天人,一口一个他老师怎么样,听起来就真的像是那什么狗屁天人,就是无敌于世了一样,若他安期生真真天下无敌,又何必来我韩国,来和本将军合作,装什么大尾巴狼!”
血衣侯淡淡笑问道:“听起来,大将军对于那更在大宗师之上的天人,不以为然。”
姬无夜咧嘴狰狞,看着血衣侯,道:“别装傻,本将军也是练武之人,对于武人之力,十分清楚,若是相隔十丈,武人可以一己之力,颠倒社稷和国家,只需要完成一场刺杀就可以。”
血衣侯优雅品茶,不置可否。
姬无夜饮酒,冷笑道:“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大宗师再厉害,本将军只需要一千人,就能够杀之,你说对不对,血衣侯?”
血衣侯白亦非,夜幕之中最强大的高手,大宗师之境。
他对于来自姬无夜的言语施压,清淡一笑,道:“若是对付我,以大将军的精兵铁甲,只需带甲之士三百,便可杀我白亦非。”
兵士和甲士,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力量。
甲士,披甲之后,乃是刀枪不入之人。
姬无夜满意一笑,道:“那我问你,若杀一个大宗师用三百甲足够,杀一个天人,可能需要多少甲士?”
血衣侯平静道:“当年的越女阿青已经到了宋无忌口中的‘剑开天门’的天人之境,闯入越王宫中,破兵一千,破甲一千,仍有余力,但想来,不过是破甲三千的实力,若有五千甲士,或可能杀天人!”
姬无夜狂笑一声:
“本将军有十万大军!”
………
………
紫兰轩中。
姜太一翻看着卫庄这些年在韩国的治策,看了之后,缓缓将弟子的十年作业放下,喝了一杯茶,道:
“怎么选择将一个青楼当做据点?”
卫庄束手站在一旁,高挑的身躯,让他的气质也很鲜明,即便是在老师面前,也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紫女的紫兰轩看似是青楼,实则是一个掌握着韩国乃至七国许多情报的暗中组织,弟子与她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邦邦!
紫女在外面敲门,声音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典雅,道:
“今日不知是鬼谷先生驾临,多有慢待,紫女特备上好的茶叶‘楼兰雪春’,来为先生赔罪,不知可否进来?”
吱呀。
门开了。
紫女看着屋内的样子,姜太一坐在桌子旁,卫庄垂手站在一边,她盈盈一礼:
“请前辈用茶。”
姜太一接过了紫女盘中的茶,冷不丁的问道:“你是阴阳家五大护法中的哪一位?”
咣当。
紫女手中的盘子掉落,眼见要坠地的时候。
卫庄的手已经接住了。
但,
他的眼神显然也带着一丝震惊,看向了变色的紫女,回头再看向老师。
姜太一缓慢品茶,道:“怎么,你不知道她是阴阳家的人?”
………………
秦国,咸阳宫中。
深沉的黑色宫殿,空旷,没有什么侍卫。
案牍之上摆满了竹简,一身白衣的嬴政,脊背挺直,以手执毫,神情淡漠的书写着。
那竹简上的字有许许多多行。
但最为重要的却只是一句话。
“长安君叛乱已扑灭,嬴成蟜逃韩、樊於期逃燕,其部下皆已连坐斩首。”
而嬴政书写的批言上,也是很简单的两句话。
“令韩、燕交人,否则,攻之!”
却就在嬴政眼神冰冷的拟定批言之后。
忽地。
宽阔空洞的大殿之内,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位披发青年,身形高挑,肩宽腰细,却好似一座青山般沉着,脖子上的围巾随风摆动,开口只有一句话:
“陛下,老师在韩国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