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难以冲刷干净雪雰阁今夜的血气。
各方宾客,达官显贵,都已经逃散的差不多了,雪雰阁的当家的和一干伙计,同样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偌大的楼阁建盏灯火辉煌之中,就只剩下了桌子面前的韩非和姜太一,以及那老木楼梯口被吓得尿液失禁的花发老人。
韩非拱手弯腰一礼之后,缓缓挺直身躯。
内心也是震惊讶然。
完全没有想到今夜不仅可以欣赏到一曲稀世之舞,还能见到眼前这位可以和他老师‘荀子’并列天下五子的鬼谷子。
这所谓的天下五子,其实是他在桑海求学之时,听到小圣贤庄的同学们以及一些江湖人士们提起的五位天下绝顶,同时也是五个学派的领袖,可以比肩诸子祖师们的神人。
五人中,他的老师荀子是一个。
阴阳家的东皇太一是一个。
眼前的这位鬼谷先生是一个。
剩下两位,则分别是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疑似为道家创始人之一庄子的北冥先生。
还有一位兼具了阴阳家之妙和当世方士之用,号称为楚国第一智者的‘南公’,因其复姓‘黄石’,又被世人习惯称之为“黄石公”。
当今世上,虽号称有诸子百家,天下七国,以及大大小小百族和纷杂的势力、组织,但无不公认这五位存在,是完全凌驾在芸芸众生之上的五位近神的存在。
所谓近神,即是只欠一步,就要与广成、黄帝、姜尚这些在人间登神而去之始祖们并肩的存在。
韩非心里转着念头。
眼前之鬼谷子,本是五位之中最为低调神秘的一位,却在这二十来年时间内,让人对其无比熟知敬畏起来。
二十多年前折剑曹秋道。
十多年前击杀罗网上一代六剑奴、黑白玄翦。
这都是对方偶尔出手的记录。
而若说对天下影响最大的一件事,则与当今的秦王嬴政更是脱不开关系,据说,秦王嬴政就是被眼前人抚养长大的,说他是秦王嬴政的父亲都不为过。
而对方的两个徒弟,在这十来年间,也都已经在天下名震一方了。
尤其是那身居秦国的盖聂,已隐隐有要继承曹秋道之后,二十年来空悬之“剑圣”名号了。
这些想法,其实就是韩非一瞬间从脑中闪过的,他生来博闻强记,见到任何人第一时间就能从脑子里想起对方的一切。
“儒家?”
姜太一微微笑了,说道:
“明明此地今夜死了这么多人,你却一点不害怕,还有心思沉浸在雪女的舞蹈中,无法自拔。儒家的人,都这么大胆的吗?”
在他的眼中,眼前的韩非浑身上下,分明是一点武功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個普通人。
但,同样在姜太一的眼中,对方的魂灵上,却透出了姜太一所见过的最惊艳的慧光。
韩非保持一个不卑不亢的微笑态度:“并非是儒家中人都如此胆大,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姜太一道:“那你为何不走?”
韩非竟主动坐在了姜太一的面前,轻轻举杯,嗅了嗅,眼睛微微一亮,缓缓饮下,才道:“非从来没听过夫子的话。”
姜太一不由一笑,道:“原来是个离经叛道之徒。”
“非也。”
韩非缓缓道:
“我的老师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视野,去窥探百万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
“自然,孔夫子说的道理,也不会完全对。”
“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是道家庄周的话。”姜太一自顾饮酒,杯中酒尽,道:“你老师是儒家之人,却用道家的话教你,看来,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啊。”
韩非并没有反驳,只是微笑道:“其实也没有前辈说的那么好听,不过是非在方才看得清楚,那雪女杀人自有目标,只针对于雪雰阁的老板和手下一众,对其他人没有杀意,既然她不会杀我,那非又何必要跑呢?”
姜太一笑看着韩非:“果然智慧,那你又可知那雪女为何要杀此地的老板和雪雰阁中人?”
韩非轻轻一笑:“前辈原是此地主人,想必知道其中始末,非愿洗耳恭听。”
姜太一说道:“来由也简单,那老板今天上午打死了这女子前来找她的未婚丈夫,她欲自尽之际,见到了我,我便给了她报仇的力量。”
韩非举起酒杯,敬道:“原来是前辈一手促成,复仇本就是天下第一正义之事,前辈侠者也。”
姜太一却淡淡笑了:“我并不是什么侠,侠是路见不平,施恩不图之人,而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和她做了一桩交易。”
韩非微微一默,忽而一笑,道:“晚辈就说,鬼谷派本就是只讲矛盾利益,不论善恶正邪的学说,看来是误会前辈了。”
姜太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此事,若是你们儒家会怎么做?”
韩非说道:“若是儒家中人遇见此事,要分是儒家的什么人?”
姜太一道:“怎么说?”
韩非说道:“君子不救。”
姜太一挑眉道:“君子不救?”
韩非说:“因为君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若是救她,我也要死,除非我在能够有自保力量的前提下,才会施以援手,否则,君子不救。”
姜太一再次感觉到了这个时代诸子学派之中的学说精彩,道:“你方才说分是什么人?君子不救,那其他人呢?”
韩非喝了一杯酒,吐出了一句话道:
“君子不救,圣人当仁不让。”
姜太一看见韩非魂灵之中的光芒亮了起来,更为欣赏此人,道:“那你是君子,还是圣人?你会怎么做?”
韩非哈哈一笑道:“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圣人,若是我遇上这件事,我会劝她报官。”
姜太一反笑道:“报官就有用吗?”
韩非认真道:“报官无用,那说明是这个国家的法度有问题,那就应该改变这种法度,只要法度能从根源上约束一切,那么,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太一看着他:“法?可以让人变善?”
韩非冷声道:“法不能让一个人做好事行善,但他能阻止一个人杀人作恶,无私无情,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