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城三百六十坊之中,文华坊本就占地不小,而重华会馆这一座府邸就占据了文华坊接近一成的面积,其余十九州的会馆才平分其余的地段,重华会馆的豪奢可想而知。 会馆内的数十处院落,任何一个院子都颇为宽敞且精致。 毕竟,这会馆接待的是未来的修行者,自然与举人们所居住的会馆有所不同。 哪怕其中大多数的元生都无法考入重华学宫,但就算是失败者,也有其他路可选,譬如大虞最强的军队‘烽天军’,基层军力来源之一就是这些元生,譬如修葺重华城阵法的镇乾司,也同样会吸纳元生作为基层。 所以,只要能够住进这座会馆,将来就注定了绝非平凡人物。 “多谢燕姐姐送我们过来。” 青苏苑厅堂内,繁清瑶对燕南行了个福礼,又疑惑道:“不过,燕姐姐刚才怎么也让人准备午膳,难道您也要住下?” “没,我晚上就走。”燕南有些无奈道:“只是我这次出来,差事办得……不太好,暂时不想回府,免得被我爹训斥,也不想回学宫,不然还得被学博说教,在你这里吃个饭,正好和你们聊聊学宫的事情,等会儿我还能去拜访一下宁王殿下。” 繁清瑶恍然,又看了一眼林澜,发现他半眯着眼睛,已经进入修炼状态了。 “看来你家公子还是喜爱清修之人,他应该更适合道家才对。”燕南不由得笑着打趣道。 “不过,我以前听说重华乃是人宗之地,不允许道佛之人随意出行。”繁清瑶疑惑道:“但刚才我在来的路上却看到不少道士和僧人,现在重华城道佛之人很多吗?” 燕南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才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大虞,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一统天下的大虞,现在的人宗,也并非以前那个七圣坐镇,甚至初代国师还在的人宗了。” 她轻轻摇头,“大济以佛宗为国教,后楚以道宗为国教,如今打着会盟的旗号而来,心思意图谁看不出来?谁都知道,道佛二宗想取代人宗成为大虞国教,若非宗主还在国师的位置上坐着,震慑四方,只怕大虞早就被蚕食殆尽了。” 繁清瑶有些惘然地听着,这才明白,原来大虞的局势情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燕南叹息道:“大虞本就与北齐多有战事,如今已算是腹背受敌,也只能如此僵持着了。” 繁清瑶不由得怅然道:“可惜七圣和初代国师都不在了,否则又岂容他们欺我大虞?” “是啊,可惜,初代国师与七圣也终究是人,难以长生。” 燕南也感叹一声,随即对繁清瑶说道:“所以,人宗的未来,也只能靠我们了,清瑶你一定要好好修行,你的天资在我所见之人中,已经算是最高的了,如今佛道传遍天下,分走了太多人才,以至于人宗逐渐式微,你这等天才已是难得一见,切莫辜负你的天资。” 二人聊着,林澜则是一边沉浸在清静意之中修行,一边默默地听着,在心中思索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 一个侍女忽然从厅堂外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燕学正,繁元生,林元生,宁王殿下与几位元生正往这里走来,打算拜访三位。” “宁王殿下要来?”燕南微微挑眉,随即说道:“好,知道了,你去准备茶水。” 待侍女退下,燕南便笑着转头看向了繁清瑶,说道:“我就说这位宁王殿下,怎么突然住到这会馆来,看来是昨日程小侯爷将消息传回了重华,宁王殿下得知了消息,特意过来拉拢你吧。” 她摇头一笑,“太子殿下一向礼贤下士,看来这是太子殿下教给他的,同为元生,又如此同住同行,还带着几名元生亲自上门拜访,也算是颇有诚意了。” “清瑶。” 林澜忽然说道:“把我推到里屋去,我来不及收功了。” 等会儿见那位宁王殿下,可是要行礼的,但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收功,倒不如不见,免了这礼数。 如果单单为了站起来行个礼,就让积累了大半个月的清静意消散的话,那也太浪费了,修炼速度会减少到只有几分之一的。 燕南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也对,那你还是别见了吧。” “是,公子。” 繁清瑶当即推着林澜,就要去厅堂旁边的里屋,但就在这时,厅堂外却是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没想到那位宁王殿下来得如此之快,燕南连忙拉住了繁清瑶,对她微微摇头,低声道:“算了,来不及了,反正林澜也算是修行者,就算不行礼也没什么,刻意躲着反而更无礼。” 繁清瑶只好作罢。 只见五道人影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头戴金玉发冠,身穿纹龙盘领赤袍,腰佩禁步玉佩,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着亲王常服,自然是便是那位宁王殿下了。 而其身后除了两名面容冷峻的侍卫之外,就是三名年轻的元生了。 燕南当即上前揖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繁清瑶也跟着行礼。 而林澜则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开口道:“见过宁王殿下,在下身体不便,无法行礼,还请殿下见谅。” “身体不便?”宁王殿下微微皱眉。 燕南也有些无奈,只好开口帮忙解释道:“殿下,这位林公子修行的是一种特别的静功法门,不能随便动,而收功又较为麻烦,那侍女通报后,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所以他还没来得及收功。” 她这话也点明了林澜的修行者身份。 作为修行者,按照大虞礼法,是无需向皇亲权贵行礼的。 只是皇族毕竟是皇族,即便无需行礼,一般见面也至少要简单的揖礼,若是完全无视,也只能算是无礼,但算不上触犯礼法,扯不上蔑视皇家威严这种罪责。 “静功法门?” 宁王殿下皱眉看了林澜一眼,随即淡淡道:“原来如此,想必这位就是林元生吧?没想到已是修行者,大家同为元生,将来或许还是同学,倒也不必拘泥于身份礼节,本王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谁都瞧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宁王殿下还是在意的,只是忍住了而已。 “说起来,殿下若想见我们,派人传个话便是,怎么想到来亲自拜访了?”燕南笑着转移了话题。 “这怎么行?” 宁王摇头道:“燕先生乃是学正,繁小姐也与本王同是元生,自当礼敬,又如何能呼来喝去的?” 燕南笑着说道:“宁王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已有几分太子殿下之风范,怪不得太子殿下这些年这般青睐你。” 宁王嘴角已然露出笑容,但还是谦虚道:“燕学正过奖了,本王从小受教于皇长兄,向来以皇长兄为楷模,只是稍微学了几分罢了,又岂能与皇长兄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林澜和繁清瑶,说道:“我听说,林元生与繁元生是主仆关系?” “确实如此。”燕南说道:“林公子对清瑶有大恩,清瑶也是为了报恩。” “原来如此。” 宁王微微点头,又看向了林澜,说道:“林元生,此事乃是你的私事,本王本不该多管,但我听说繁元生天资极高,日后必成大气,说不定将来就是我大虞人宗的中流砥柱,但身为人宗修行者,乃国之栋梁,又岂能与他人为仆?” 他摇头叹道:“将来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就会成了我大虞人宗的笑话,让别国平白耻笑我大虞,说我大虞愧待人才,到时伤及的可不止是人宗颜面。” 林澜脸色平静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亲王,说道:“所以,宁王殿下的意思是?” 宁王双眸注视着林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道:“所以,林元生可否给本王一点薄面,就此放过繁元生,莫要让她继续为仆?林先生需要仆人,本王可以任你挑选十个甚至一百个如花似玉的婢女,都可以,你看如何?” 燕南听完,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场面了,不由得有些头疼。 “殿下不必如此。”林澜淡淡道:“我本来也没把清瑶当做仆人看待,她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宁王心中一喜,当即问道:“此言可当真?” 他有心替皇长兄招揽人才,而这等修行天才,自然是极佳的好苗子,须得早点收服,有这种拉拢人心的事情,他自然迫不及待就来了。 “宁王殿下。” 旁边的繁清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繁家受林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所以我才自愿甘做林先生的婢女,与他并无关系,还请您莫要拆散我们主仆。” 宁王一怔,随即皱眉道:“繁元生你拥有如此天资,将来必然能拜入人宗,岂可为他人奴仆?传出去,岂不是落人笑柄?” 繁清瑶沉默了一下,恭敬地揖礼道:“宁王殿下思虑周全,小女子未曾想过这么多,多谢殿下提醒。” 宁王大喜,当即笑着说道:“无妨,现在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繁清瑶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小女子愿意放弃此次重华学宫的入学考核,只要小女子不是重华学宫的学子,将来便不会落人笑柄,伤及人宗颜面吧?” 宁王愣住了,哑口无言地望着繁清瑶,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本意是拉拢收服繁清瑶这个天才,哪想得到事情居然演变成这样? 若是让人宗知道,只因为他这番话,就这么逼走了一位未来的天才,那皇长兄这一派系自然会被人宗所厌,将来拉拢人宗的图谋,恐怕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一半。 而他不仅无功,反而是大过! 一时间,宁王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