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小院里就一个老家的长随福伯和自己的书童亲随青山二人,关系倒也不复杂,很容易萧震就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归结起来这个“萧震”是江南士绅家族出身,爷爷早年间在南京做过礼部侍郎,父亲萧远山是举人出身,虽说没考上进士出仕为官,但凭着举人身份和上辈的关系,也是一方人物。 这让萧震一阵窃喜,贼老天还算不错,在大明凭这样的身份,属于妥妥的统治阶级! 而且萧家还做着海商这样的暴利买卖,算是大明版的“有钱人”。 当然读书人吗,不可能从事商业这种贱流之事,都挂在了族叔萧远清的名下。 加上萧震这个进士出身、馆选庶吉士,整个萧家就是台州府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书香门第”。 至于萧震凭着“庶吉士”的名头,虽然没品级,但这在眼下的大明,妥妥的人上人,出门不拿鼻孔看人,都对不起自己这份儿名头,官不官的无所谓,关键是翰林院出来的“清贵”。 拼图做了个大概的萧震,心底有些小得意。 虽说自己没系统,也没有金手指,更不是皇帝、太子之类的,但在万历四十八年的这个大明,自己算是正宗的“清贵”。 这比啥都好使,关键是大明到如今,在一代代读书做官的士绅努力下,对士子的优待跟亲儿子一样。 没看史书上明末的江南士子们,整日的宴饮押妓,指点江山,还屁都不用干,光凭“嘴炮”就能名垂“清史”。 更别说顶着个“庶吉士”招牌的萧震,就差在背后插根写着牛掰的大旗了。 一连待屋子里好几天,眼瞅着自己的书童青山和长随福伯要火大的不行了,非要让郎中上门诊治。 萧震没办法,只好自己口述,让青山记录,谎称同年给从太医院要的方子。什么鹿茸、枸杞的弄了一堆,反正是补药,吃不死就行,还能当借口说是把病治好了。 连吃三天大补的中药,还弄了炖猪蹄当药引的萧震,确实是扛不住了,觉得再搁这屋子里待下去,搞不好就要下奶了,于是准备“出山”。 萧震收拾了一下衣衫,头戴方巾,弄了身青蓝服色、白领口的窄袖道袍穿上,鞋子叫不出款式,但看着跟老北京的千层底差不多,上脚倒是舒服。腰里挂上唐刀和腰牌出了房门。 毕竟总躲着不是个事儿,而且这么牛逼的人设,不出去嘚瑟一下,怪可惜的。 青山看自家少爷可算是肯出门了,可这佩刀是咋回事儿? 赶忙凑上去躬身问道:“少爷哎,咱这本来就身子骨弱,您还带把长剑干嘛啊?赶紧摘下来吧。” 萧震闻言,笑道:“无妨,少爷我这身体久病,阴气聚集,唐刀乃至阳之物,阴阳相克自是有助于你家少爷我早日康复。” 青山好歹是十余年的专业书童,虽说为了以后给少爷管家,学的都是实务数术,但还是有见识的。 听自家少爷这么一说,顿时无语,半晌才讷讷道:“少爷,咱们大明朝文武殊途,少爷您是翰林出身,咱不说羽扇纶巾,怎么也得折扇儒衫,讲究的是一个气度,这要让人看见您佩刀,那还不得小瞧了您。” 闻言萧震也是一顿,是啊,这大明朝以文御武,尤其是现在,文官那是天,武人就是个屁。六品文官碰到二品三品的总兵、参将就敢拿鼻孔看人,还没人敢说个不字。 算了,自己带刀是为了保命的,万一漏出个蹊跷,还能灭口。反正自己准备跑路去南方,也没打算找朋友叙旧,就不顾及这些了。 萧震岔开话题,看着青山说道:“今天你跟福伯把院子收拾一下,该处理的处理好,咱们过几日准备回台州,到时候你到车行雇辆马车,咱们先到通州,再乘船沿运河南下。少爷我今儿要去拜会一下同年,你就不要跟着了。” 说罢,萧震便牵马出了院门。 萧震住在西城的安富坊靠着西安门。 这时的京城分五城三十三坊,有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各个城门。东边出了朝阳门就是东郊,南边越过天坛、地坛出左、右安门就是南海子,西边出了阜成门和西直门就是西郊、西山,北边出了德胜门就是大校场。 萧震也不敢真去见所谓的科场同年,二十个大钱找了个闲汉,让他给自己带路牵马,毕竟自己不太会骑马,还是让人牵着稳当些。 一路半牵半骑的到了阜成门,看着城门楼子里外五城兵马司的巡丁不少。 当下诧异,便下马上前一看究竟,刚靠近就听见五成兵马司的人喊道:奉兵部令,自即日起各门严查辽东逃卒,凡自投者到北校场等候点选,逾期捕获者交有司论罪。 萧震看着这架势才想起来看过的邸报,去年二月十一日辽东经略杨镐在辽阳演武场誓师讨虏,还搞了一出杀牛誓师连断三把刀的段子。 二十五日杨镐坐镇沈阳,麾下四路大军向建奴赫图阿拉进发,以剿灭建奴根本之地为目标,可算是浩浩荡荡大军云集。 左翼中路由山海关总兵杜松领兵六万,出抚顺沿浑河进发,是为主力;右翼中路由辽东总兵官李如柏领五万五千人出清河;右翼南路主将为总兵刘綎率领三万明军加一万三千朝鲜援军,从宽甸出关;左翼北路主将为总兵马林,率明军四万余,由开原出三岔口。 四路兵马,二十万精锐,号称四十七万,打算一举歼灭建奴。 没成想奴酋努尔哈赤凭借着建州八旗的快速机动性,来了个: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先进打法。 先是在萨尔浒使杜松部全军覆没,又快速机动北上迎击马林部,马林无能率先逃跑,明军溃散。 经略杨镐在刘綎所部未败之前,知道情况不大妙了,急忙发令箭通知回师。 令箭尚未送到,刘綎冒进中计,但力战坠马而亡,所部溃败,朝鲜军集体投降,随军的大明监军乔一琦投崖殉国。 而李如柏怯弱无能,一路观望不前,收到回师令箭后,正中下怀,慌忙领军回了沈阳,四路大军仅南路一军全师而返。 此役,明军将领损失三百余,国朝精锐阵亡近十万,辽东糜烂,京师震动。 从去年兵败到现在,不少溃败的明军到了京师左近,托门子、找关系的等等,不一而足,所以才有了兵部收拢逃卒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