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山岛,位于焦湖湖心,方圆十里,形如青髻。岛上三山九峰,地势甚为险峻,林木丰茂,乃八百里焦湖中唯一的一座湖心岛屿。 相传远古之时,巢州地陷化为焦湖,有一名叫做焦姥的老妪为救乡邻,化为此岛。岛的形状如发髻的形状,因为那便是焦姥的发髻露出水面的形状。 这当然只是远古的传说而已。但这姥山岛作为焦湖中的一座湖心岛,其位置显然是甚为险要的。自古以来,居巢县合肥县都是兵家必争之地。除了交互通衢南北的地利之外,还因为八百里焦湖是操练水军的最佳之所。 水军战船可在焦湖操练驻扎,需要时从濡须河直入长江,畅通无阻。焦湖水面开阔,水面深浅适宜,极为适合水军操练。而姥山岛周边更是是天然的深水船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很长时间以来,都被作为水军驻扎的港口基地使用。岛上因此也修建了不少房舍和防御设施。 不过,自三分归晋之后,天下太平了一段时间。处于大晋腹地的焦湖已经很久没有战事发生,也很少有水军驻扎操练。姥山岛上便只剩下渔民居住。因为风景优美,倒是成了一处居巢县的游览之所。 直到冯黑子一伙啸聚于此,此处便成为了湖匪盘踞之地。险峻的地势,良好的设施,反而为湖匪所用,成为他们用来对抗朝廷兵马的老巢。 冯黑子今年四十多岁,本是焦湖边渔村的一名渔民的儿子。此人的为人可用奸懒馋猾四个字形容,从小便好吃懒做,是个惹事的祸根,惹人嫌弃。成年后不得不跟随父亲打渔为生,但经常偷窃抢夺别的渔民,霸道凶蛮,为乡里一霸。 那一年他在县城卖鱼,在鱼肚子里塞泥沙水草,还以死鱼充作刚捕捞上来的生鲜,结果被居巢县城的饭馆茶楼集体抵制,导致有鱼也卖不出去。最终演变成当街杀人,啸聚成匪。 这几年冯黑子等人过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不愁吃喝,不愁女人,在本县境内横行无忌。朝廷兵马来围剿,被他安置的眼线提前禀报,打的落花流水。 冯黑子自己便曾得意的说,他便是居巢县的皇帝,这片地盘他冯黑子做主,朝廷什么的,根本就不足为虑。 但谁能想到,居然有北边下来的一股乞丐兵马占据了县城,侵入了他的地盘,这显然是不能忍受的。 在王光祖等人到来之后,冯黑子便不止一次的想要攻入县城将这帮人全部铲除。奈何对方人手也不少,也有百余人的队伍,强行动手,未必能落得好。 冯黑子只得等待时机,希望对方能不顾死活的来主动进攻。这样便可轻松解决他们。然而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不久前的一次袭击便是冯黑子进行的一次主动进攻的尝试。冯黑子并没有打算硬拼,他是个有脑子的人。他可不想将自己不多的人手在跟这帮乞丐的火拼中损失掉。所以他只派二寨主水猴子带些兵马去骚扰偷袭。杀他们一些人,逼着他们知难而退自己滚蛋便好。谁料到,那一战居然吃了亏。包括老六老七在内的十多人死在城里。 冯黑子怒了,这是不能容忍的。甚为居巢县的土皇帝,这件事摆不平,还怎么当土皇帝?不过冯黑子还是保持着谨慎的态度。希望能找到一个好的机会才成。毕竟自己有耳目在城里,对方的一举一动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 现在,机会来了。昨日得到孙屠子的线报,这帮乞丐兵自己打起来了,死伤惨重。城中只剩下五六十名人手。这简直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而且城里从北边下来了一批女子,都是新鲜货色,这批货色可不能放过。 在召集二寨主三寨主通报了情形之后,二寨主和三寨主都觉得这是一次出动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若此刻不出动,对方再招募人手补充兵力的话,更是麻烦。北边流民源源不断的下来,他们有的是人手。 于是乎冯黑子下了决定。既然决定出动,这一次便必须全力攻击,不留余地。他传递命令给孙屠子,让他三更天开西城门接应。同时下令除了留下十多名手下在岛上看家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出动,包括他自己。 腊月二十五初更时分,十余艘渔船集结于岛北码头。冯黑子穿上了他甚为珍视的毒龙皮甲。那是从长江溯游到焦湖之中的一种小型毒龙的腹部最柔韧的皮缝制而成的皮甲。 那是二寨主水猴子和手下兄弟送给冯黑子的四十岁生辰的礼物。水猴子带着人花了几个月时间,在濡须河口的芦苇荡里搜寻捕捉毒龙。一共捕捉了二十多头毒龙才凑够了它们腹部最好的皮革。手下人还被凶猛的毒龙咬伤了好几个。 这毒龙皮甲坚韧无比,刀剑不入,冯黑子轻易不穿,除非有大的行动。 威风凛凛的冯黑子,身穿毒龙皮甲,腰悬环首钢刀,率领手下湖匪一百二十余人登上船只。一声令下之后,十余艘船只划出码头,升起船帆,借着寒冷的西风之力向居巢县方向疾速而来。 经过约莫一个时辰的航行,船只抵达居巢县西南侧的柳林大堤。众人从芦苇荡中上了大堤,整队准备。 为了确定进攻的消息顺利传达给了孙屠子等人,冯黑子特地命人去柳林老柳树处查看。很快得到的反馈是,皮囊已经被取走,消息已经在昨夜成功传达。 冯黑子放了心。这是个极为重要的步骤。必须确定孙屠子等人得到了消息,才能里应外合顺利进入县城中,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否则怕是要白跑一趟。 众人在雪地中步行,迅速向县城西门抵近。二更过半,一百多名湖匪已经潜伏于西城门外的雪地之中。此刻只需等待孙屠子等人得手,打开吊桥城门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居巢县城。 寒风之中,冯黑子眯着眼从掩藏的沟壑里升头眺望城头。城墙城楼上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动静。事实上整个居巢县都是漆黑一片,毫无声息。这是一个好现象,这说明整个居巢县城里的人都不知道今晚要发生什么。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城门城墙等待信号的时候,冯黑子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带人冲入县城袭击县衙的情形。 那天晚上,天也是这么黑,夜也是这么静。只不过天气没有这么冷罢了。冯黑子记得,那天晚上,他们一行数十人,在内应的帮助下也是从西门进城,在黑暗中摸到了县衙。 搭梯子进了县衙之后,县衙的那帮衙役尚在睡梦之中,被手下人冲进屋子里好一顿砍瓜切菜,十几名差役衙役都瞬间被砍死,血流的满地都是。 冯黑子还记得,自己带人冲进后衙的时候,那个黄县令似乎已经知道了外边的变故。他没有逃走,居然还拿着一柄剑拦在廊下朝着自己大声呵斥,要自己即刻放下屠刀投降云云。 那场面有些好笑,一个弱不禁风的家伙站在那里拿着一柄剑,面对着自己带着的十几名兄弟,居然还敢呵斥自己。 自己当时冲上前去,一刀便将他拿剑的手臂齐根卸下。自己逼问他县令大印的下落,要他交出大印。结果这厮居然还忍着痛喝骂自己。自己又一刀便砍了他的脑袋,带着手下众人冲击后衙,将所有人全部砍杀。 那一晚杀的干净利落,从那天之后,居巢县便是自己的天下了。再也没有县令敢来上任,本地的百姓也再也不敢对自己说个不字。自己便是在那一晚登基为居巢县的土皇帝的。只可惜自己没能找到县令的大印。自己倒也不是非得要玩意,只是那东西自己还没见过,想拿来把玩把玩罢了。 夜袭县衙那一仗自然是整个水寨兄弟们最津津乐道的一役,也是最令所有人得意的一次战斗。那也是冯黑子的得意之作。但不知为何,事后每次想起来这场战斗,冯黑子心里都能记得那黄县令当时的样子。 虽然冯黑子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其实对那位黄县令倒是有些钦佩。在那种情形之下,他居然提着剑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呵斥。可见是有几分胆魄的。扪心自问,若自己是他,当时怕是已经跪地求饶了吧。 冯黑子看着黑乎乎的城头心里想:听说县衙里又来了朝廷派来的不怕死的官员,今晚解决了那帮乞丐兵之后,得去县衙一趟。敢来居巢县当官的人,必是要死的。 只是不知道,眼下县衙里的这位跟当年的黄县令比起来如何?会不会是个见了自己便下跪的软骨头。那样的话,可就太没意思了。自己还是喜欢黄县令那样的硬骨头。杀起来也更有意思。 冯黑子的脑子里思绪翻腾着,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身旁的二寨主水猴子沉声道:“大寨主,城头火把亮了。老四他们得手了。” 冯黑子忙抬头看去,果然,城头上一根火把来回摇晃着,正是西门得手的讯号。 冯黑子心中大喜,伸手拔出环首钢刀,沉声喝道:“儿郎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