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淳沉声喝道:“有什么不当讲的?快说。” 韩庸瞟了一眼顾谦,沉声道:“家主,庸之其实心里怀疑,这场大火就是李徽他们所为。他不是因为害怕担责而畏罪潜逃,而是他放了火之后不得不遁逃。” “什么?”顾淳惊愕道。 “一派胡言!”顾谦也失声喝道。 韩庸咂嘴道:“东翁觉得是胡说,那庸之便不说了。庸之愚钝,也许是庸之想多了。庸之该死。” 顾淳冷声道:“老夫要你说。到底是否是一派胡言,听了才知道。你定有自己的理由是不是?” 韩庸咬牙道:“家主允许庸之说出来,庸之便什么都不在乎啦。庸之当然不会随意猜测,而是有自己的理由。这李家小子,庸之一开始便对他有所怀疑。庸之问了家塾先生,都说李徽在家塾之中读书时性格孤僻不合群,总是显得满腹怨恨,出言不逊。曾和家中各房公子都生过冲突,还曾扬言要报复……” 顾昌在旁边突然插话道:“对对对,正是如此。一次我和顾云和他开玩笑,结果这狗东西急眼了,扬言要杀了我们两个。吓得我们从此不敢跟他多说话。这奴才就像是一条惹不得的疯狗一般。平素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阿翁,我们都觉得他好像时刻在算计着什么。” 顾淳尚未说话,顾谦沉声道:“孩童少年之间打打闹闹,闹些矛盾出来算什么?岂能作为他纵火的凭据?岂非荒谬?” 韩庸道:“东翁,庸之只是说他的言行所为,并非以此为凭据。庸之的意思是,李徽之前是那样的人,怎会突然变化如此之大?那次突然主动要为主家分忧,想出了那个引水的办法来灌溉。这件事自然是好事,但是难道您不觉得奇怪么?他怎会突然想出来那样奇妙的法子?以他的才能年纪阅历,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本事。明显是受人指点。到底谁在背后指点他,让他出头?博得东翁的信任?这便耐人寻味了。” 顾谦冷笑道:“你想不出,不表示别人想不出。你的意思是,他受人指使出头,要博得老夫的信任,留在老夫身边,想要害老夫是么?可笑。” 韩庸道:“东翁或许觉得可笑,但在庸之看来,一点也不可笑。我顾家乃南方豪族,多少人眼红嫉妒,多少人想看着咱们顾家出事。明里暗里生出仇隙的人也不知多少。谁知道是否有人费尽心机想要对付我顾家,用尽办法想要毁我顾家?谁也不敢肯定。” 顾淳点头道:“庸之所言未必无理。如今这种情形下,当考虑各种可能。” 顾谦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吞下了要说的话。 “家主,庸之的判断并非仅仅因为这些。那李徽此次受东翁器重,负责庄园收获期间的巡视和守卫之事。东翁在开镰之日严命要防火防盗,要他们加强巡视守卫。然而,李徽等人这半个多月时间里却疏于值守,每日嬉乐,根本没有将东翁交代之事放在心里。他们的行为引发了佃户和庄园众人的愤怒,怨声极大。”韩庸沉声道。 顾淳怒道:“当真如此?” 韩庸道:“若有半句假话,庸之愿受任何责罚。家主可向庄园众人询问,他们就在外边。卢管事,领几名乡亲进来,向家主禀明实情。” 卢方带着七八名佃农进来,趴在地上磕头。口中叫道:“东湖庄园管事卢方率庄园众佃户给家主磕头了。” 顾淳摆手喝道:“卢方,韩管事所言是否属实?” 卢方义愤填膺的叫道:“完全属实,老奴以性命担保。老奴还请韩先生去同李徽等人交涉过。” 顾淳又问了其他人,七八名佃户也是七嘴八舌的开始抱怨,将当时的情形如实禀报。说李徽这帮人好吃贪睡,根本不进行巡查。乡亲们自发组织人手夜晚巡视等等事情,都禀报了顾淳。 顾淳脸色阴沉之极,挥手让卢方和百姓等退下去。再问韩庸道:“既然你们发现李徽等人的不作为,你又去进行了交涉,为何还是会纵容他如此?是否向主家禀报了?” 韩庸沉声道:“家主有所不知,庸之确实去找李徽交涉了,要他履行职责。可是,那李徽却说我管不着他。李徽说,他是东翁的人,他怎么做还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他说,即便闹到东翁这里,他也不怕。因为东翁器重他,东翁绝不会怪罪他。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狗奴才!这狗奴才!怎敢如此嚣张?谁给他的胆子?”顾淳拍着寿公椅的扶手大骂起来。 “家主息怒。家主息怒。”韩庸叫道。 “这些事,谦之,你都知道么?”顾淳怒问。 顾谦皱眉道:“韩庸,你为何不向老夫禀报?老夫对此一无所知。” 韩庸咂嘴道:“东翁,当时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庸之哪有空闲?再说了,就算庸之禀报了东翁,东翁难道便会信我的话么?东翁对那厮甚为器重,甚至不计较他私闯南宅内宅,私藏青宁小姐丝帕之事,庸之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徽那厮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东翁之故?”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满堂皆惊。顾谦脸色大变,双目露出凌厉之色。他万万没想到,韩庸居然敢当众说出这件事来,他的脸颊抖动着,神情愤怒之极。 而显得最震惊的却还是顾淳,他瞠目起身喝道:“韩庸,你说什么?李徽那奴才私闯南宅内宅?私藏青宁私人之物?此事当真?” 韩庸嘴角带着冷笑,沉声道:“这等事,庸之岂敢乱说。此事大公子当日在场亲眼目睹。家主不妨问问大公子,便知端倪。” …… 吴郡西南四十余里外的一片小山山坡上,一头老牛正悠闲的在山坡上吃草。 山坡上方有一片稀疏的杂木林,山坡上的风不小,一阵阵的吹来,吹得这片小树林居然也发出萧萧之声。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人影从南侧的山坡上猫着腰上来,钻进了树林里。他们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坐下,拿出干粮清水开始吃喝起来。 一名衣衫皱巴巴,发髻乱糟糟的少年一边嚼着干烙饼,一边含混不清的低声开口道。 “几位,有没有信心?他们十二个人,我们只有六个。能得手么?” 身材魁梧肥胖的一人沉声道:“李徽小郎君,要不是你拦着,方才我们便动手了。十二个怕什么?就那帮家伙,我和大春两个人便干爬下他们全部。” “就是,你这话问的就不对。什么叫有没有信心?我郭大壮怕过谁?只要你小郎君说动手,一眨眼,那帮人就得趴地上啃泥。”另一名身材魁伟的胖子也道。 “呵呵呵。”少年和其余三名男子都笑了起来。 这六人正是李徽和南宅的五名护院。昨天半夜时分,李徽带着五名护院出发,赶着牛车跟踪那一队偷窃粮食的车队。一直到晌午时分,抵达了此处。 此处这座小山坡南坡不远处便是通向太湖的一条名叫白沟河的小河。李徽等人发现那队运粮的队伍抵达白沟河旁边便停了下来。开始卸货。 大批的粮食被搬运下来,堆放在河边芦苇丛中的一座小房子里,然后所有的运粮的大车便四散离开,不知去向。 不久前,李徽等人再南坡草丛里远远张望侦查,发现存粮处还有十多名人手留在那里看守。这才带着众人回到树林里商议对策。 “赵大春,郭大壮,可莫要吹牛。虽然你们两个很厉害,但是那可是十几个壮汉,搞不好手里还有真家伙。你们两个便能得手?小郎君,可莫听他们两个胡吹。” “就是。叫我看,咱们已经找到了偷粮贼的藏粮之处,早该回去禀报东翁,带着人手过来拿人。根本不用去冒险拼命。李徽小郎君,你说是也不是?” 护院陈四和牛二笑着说道。他们可不想去跟这帮贼人硬碰硬,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赵大春和郭大壮有些恼怒,正待出言反驳,却听李徽开口了。 “回去禀报?来得及么?他们将粮食运到河边,便是要用船运走的。保不准很快便要来船装货了。等我们回去禀报再回来,什么都没了,到时候怎么办?” 牛二忙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小郎君你做主便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徽沉声道:“现在的情形很清楚,有人勾结外人偷盗庄园的粮食。是谁,你们心里都知道。我们负责庄园守卫,现在粮食被人偷运走了,若是不能夺回去,我们几个都得死。而且,我们几个现在离开了,现在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干的。现在回去,进不了城便要被抓起来。现在咱们只有一条路,便是夺回粮食,抓到这伙贼人,顺藤摸瓜把顾家内部的家贼给指认出来。我们便可将功赎罪。明白了么?” 几名护院都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李徽看了一眼几人道:“当然,我也不强迫你们去拼命。要是怕死的,可以现在就逃走。只要你们自认为可以逃脱主家和官府的追捕,可以一辈子躲得严严实实的便成。谁怕死,现在就站出来。” 牛二张了张口,但看见周围几人没有一个说话的,便赶忙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