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说自己的妹妹年岁还小,暂且不想谈论婚事,自己还想留她在身边两年。毕竟自己只有一个妹妹。 少家主顾琰很是恼火,年纪小算什么理由?张家女郎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根本不存在年纪的问题。做兄长的更不可能阻挠妹妹的婚事,而是应该早日为她找个好人家出嫁,那才是兄长该做的事。 张玄这个推辞的理由明显是搪塞。 顾琰分析之后认为,张玄定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肯定有别的原因。于是顾琰请了吴兴的好友去探听张玄的口气,终于得出了真正被拒绝的理由。 原来,张玄认为,顾昌年已弱冠,却至今没有参加中正评议,尚未定品授官。他唯一的妹妹可以嫁给顾家,但是却不能这么草率。顾昌起码要有个官职,他才能放心。 顾琰得知这个原因后,虽然很恼火,但是起码这个理由还算能够成立。吴郡顾氏如今今非昔比,顾家朝中无重要官员,家族子弟也没有什么进取,张玄担心他妹妹嫁给一个无用之人也是合理的。 顾昌错过了三年前的中正评议,因为那一年他闯了祸事,在吴郡闹的有些沸扬。所以顾琰决定暂缓参与评议,以免在舆论纷纷的时候让郡中正迫于压力而给个下品,那可就麻烦了。要知道,顾昌三年前可是酒醉后无端虐杀了家中的一名女婢的。虽然主家杀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后也用钱物摆平了此事,但是在吴郡传得沸沸扬扬,确实有损声誉。 于是顾琰告诉顾昌,近一段时间必须好好的修身养性,准备参加今年的中正评议。只有得到了好的评议品级,被授了官职,再去求婚,张玄便不会拒绝了。 所以,顾昌不得不收敛自己。加上要准备中正评议的事情,总要练习写字,看些书本练练写诗什么的,正头大的很。对于李徽这个小人物自然是无心去注意了。 韩庸也只能作罢,没了顾昌的支持,他自己是不敢放肆的。况且眼下的情形看起来,李徽是得到了东翁的庇护的,否则怎会不但不处罚,反而提拔这小子当了副管事。这明显是故意做给自己和家主看的。 韩庸被安排进南宅,便是为了暗中盯着顾谦的一举一动,找到南宅重大的失误。少家主交代的很清楚,南宅掌握的田产必须要夺回,顾家不能有第二个做主的人。 …… 七月十六上午,顾谦率领南宅众人前往东湖庄园。今日是东湖庄园开镰收割的日子,对顾氏这种以庄园经济为主要收入来源的世家大族而言,这是个大日子。 往年都是家主亲自前往,主持开镰仪式。但最近家主顾淳的身子越发的孱弱,所以没有出席。委托顾昌前往,代表他到场。 往年的开镰仪式未必在东湖庄园,吴郡顾家有四处大庄园,城北城东各两座。一般是轮流在各庄园进行开镰仪式。但是今年没得选择。 今年大旱,其他几处庄园不少田亩减产绝收,下雨后后续种下的杂粮尚未成熟,所以开镰仪式便只能在东湖庄园。那也是顾家今年唯一一个几乎没有受到影响的庄园。也是顾氏今年稻米守成的几乎全部希望所在。 上午巳时,在庄园内库房前的平地上,东湖庄园中数百佃农聚集于此,男女老少都顶着草笠,握着镰刀赤着脚站在树荫下等着顾谦训话。 不久后,顾谦在众人的簇拥下抵达。随行仆役扛着一张大椅子摆在前方,让顾谦坐在椅子上。那正是李徽为顾谦制作的那张寿公椅。因为坐着舒服,现在顾谦走到那里都带着这张椅子。 清瘦枯干的东湖庄园管事卢方请示顾谦之后走到百姓面前,大声说道:“乡亲父老,今日东翁亲自前来主持开镰仪式,便请东翁训示。” 众百姓啪啪啪的鼓了掌,卢方躬身请顾谦训话。 顾谦站起身来笑道:“诸位父老,今日是庄园开镰的大日子,一万多亩稻米已然成熟,辛辛苦苦一年,等的就是今日。今年年头不好,年初大旱,差点毁了庄稼。幸而补救及时,才有现在万亩稻米成熟的景象。不容易啊。” 众百姓纷纷道:“是啊,是啊,真是不容易。” 顾谦道:“因为大旱,今年三吴之地稻米减产是肯定的。我吴郡之地,十之八九的田亩都是减产或绝收。外边现在粮价飞涨,一石粮涨到了数万钱,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所以,我东湖庄园还能够开镰收割,而且看样子收成还不错,那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们也今年也不至于饿肚子,诸位要心中感恩啊。多少人今年要饿肚子了。” 众百姓纷纷叫道:“主家恩德,我等心中铭记。主家待我们好,我们心里都知道。” 顾谦点头道:“你们明白就好,我吴郡顾氏,诗书传家,对待家中附庸佃户也看做自己人。绝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不会置你们于不顾。再艰难,也要和诸位乡亲同甘共苦。今日开镰之日,是大日子,老夫有几点要求,希望你们听好。” 众人纷纷点头细听。 顾谦道:“鉴于今年大旱之年,粮食金贵。所以,要格外的珍惜粮食。老夫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希望能颗粒归仓。稻穗要收割干净,脱粒更要脱的干净,不能马虎。每一粒米,都很重要。第二点,便是要借着眼下这段时间好天气,抓紧晾晒干燥,装袋入仓。草料打垛,堆好盖好。入秋之后,秋雨缠绵,不要让粮食发霉发烂,那便是极大的浪费了。” 众百姓纷纷点头,东翁是内行,这两个要求提的正在点子上。 “这第三条便是,要防盗防偷放火。这段时间,庄园里组织了人力全力巡护庄田,发现了不少次可疑之人,意图偷割稻米的企图。别处减产,不免见着我东湖庄园丰收眼红。人心难测,要以防万一。咱们不能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被别人给偷盗,被别人给毁了。是也不是?”顾谦道。 “东翁说的极是。正要如此。”众人都纷纷道。 顾谦微笑点头道:“老夫会派出人手巡查,严密防范。收割脱粒入仓这十几天时间是最紧张的时刻,人人都要小心谨慎。老夫也不得不将丑话说在头里,防外人,也要防自己。谁要是动什么歪年头,被老夫知晓,必是要严惩的。到时候莫怪老夫不留情面,因为老夫今日已经有言在先了。” 众佃农心中凛然,都知道顾氏家法的凶狠。顾氏这几年处置了好几名奴仆佃户,都是丢了命的,那可不是开玩笑。 顾谦也不想说太多破坏气氛的话,言尽于此便已足够。他转过身来,对韩庸等人道:“可以开始了。” 韩庸连忙大声招呼,只见两名仆役抬着一个铜锣架上前,上面挂着一面青铜大锣。另外一名仆役捧着一大束沉甸甸的稻谷过来。 韩庸取了一根缠着棒槌递到顾昌手上。 “请大公子鸣锣!” 顾昌举起棒槌,朝着铜锣猛地一击,便听哐的一声响,声音响彻四周,震的人耳朵嗡嗡响。顾昌连续击打,哐哐哐之声大作。 韩庸从仆役手中又取过一柄裹着红布的镰刀递给顾谦,大声道:“请东翁动镰!” 顾谦微笑着挥动镰刀,将仆役手中捧着的那束稻草一切两半,将沉甸甸的稻穗攥着手中举起。 “开镰!”顾谦大声宣布道。 在场众人欢呼鼓掌,下一刻男女老少纷纷起身,浩浩荡荡前往村外田地。不久后,镰刀刷刷刷作响,收割正式开始。 从今日开始,在往后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将会从早到晚没有任何停歇的时候,将会挥汗如雨起早贪黑的干活。 收割稻谷,人工脱粒,搬运晒干,装包入库,晾晒捆扎稻草,堆垛贮藏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完成。但其实,从春天种下秧苗开始,到今日收割庄稼,这只是漫长的辛苦劳作中的一个环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