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爷孙谈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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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孙求见。”
  朱棣正在用早膳的时候,宫殿门口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轻声通报道。
  朱棣放下了粥,擦了擦嘴巴,嘴角微微翘起,吩咐道:“那小子大早上有什么事,快传进来。”
  小太监领命之后连忙下去通传,没一会儿朱瞻基就气喘吁吁的进来了。
  御座上方的朱棣见孙子脚步匆匆,忍不住说道:“你跑的那么急做什么,难道有人在追你不成?”
  说完朝着一旁伺候的王忠吩咐道:“给太孙赐座,再通知厨房,给太孙准备一份早膳。”
  老人总是格外疼孙子的,一见孙子气喘吁吁就连忙吩咐人赐座了,看天色估计孙子还没吃早饭,顺带连忙吩咐人准备膳食。
  朱瞻基微微喘着粗气行礼,回宫这一路上他都是疾驰回来的,纵然是骑马也耗费了不少体力,还真有些饿了,余佳则是被他打发回东宫了。
  “皇爷爷,孙臣有事启禀。”朱瞻基等气顺了就迫不及待道。
  朱棣饶有兴趣的说道:“你昨晚没回宫,又去哪里疯了,你小子能有事情禀告的,莫不是又和苏泽那竖子去胡闹了?”
  朱棣是知道朱瞻基昨夜没回宫的,也知道朱瞻基昨日跟着苏泽去了西山,可具体去西山干了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西山如今被苏泽打造的密不透风,其他地方还好,可镇国卫军营和苏泽附近,那真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不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自然无法打探到详细的情报,无法知晓苏泽和朱瞻基干了什么。
  他安排人跟着朱瞻基也不是为了监视大孙子,只是为了保护大孙子的安全,因此至多知道孙子去了何处,具体干了什么是不了解。
  不过他想来多半和苏泽有关,毕竟苏泽和朱瞻基现在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亲密无间,好到穿了一条裤子。
  朱瞻基也不卖关子,将昨日去西山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从苏泽带他去看那大明威武霸天镇国炮开始说起。
  朱棣一开始还很认真的听着,表情也还算正常,可听到了苏泽给那新式火炮取名为大明威武霸天镇国炮的时候,朱棣就不那么淡定了。
  他憋了好半响才忍不住说道:“他一个二甲进士,取名就这么敷衍?”
  在朱棣看来,苏泽取名字有些敷衍了,就和那什么神仙酒,神仙茶一样,糊弄傻子呢,明摆着临时胡编出来的。
  朱瞻基也是哭笑不得,此时他在犹豫要不要和朱棣说出苏泽日后打算给他自己孩子的名字。
  想了想朱瞻基还是没有背刺苏泽,苏爱明,苏爱国这名字说出来,恐怕皇爷爷真要发火了,苏泽到时候少不了苦头吃。
  他虽然没说,朱棣心头却有了不祥的预感,想都没想道:“日后那竖子和瑞澄的孩子朕赐名下去,不许他胡乱起名。”
  朱棣直接预判了,不给苏泽乱取名的机会,朱棣也担心苏泽到时候瞎取名字,好歹也有老朱家一半血脉,真要随便取了名字也不嫌丢人。
  按照朱棣对苏泽的了解,不是可能,那是有很大的可能,毕竟那小子是有前科的,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说的就是苏泽。
  不但如此,朱棣想了想道:“那新式火炮也改了名字,就叫永乐十七式火炮,火枪就叫永乐十七式火枪。”
  说完,朱棣还十分满意这两个名字,虽然不算好听,但起码总比什么大明威武霸天镇国炮好听不少吧。
  朱瞻基倒是无所谓,反而心中暗笑,还好皇爷爷是个正常人,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接受不了那么说起来“羞耻”的名字。
  朱棣也没想那么多,说过了名字的事情之后就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他虽然没亲眼见过新式火炮的杀伤力,可从朱瞻基的言语中也能知道个大概了。
  准头高,炮弹还能爆炸,听起来就要比神机营的火炮厉害不少,也不知道苏泽那脑子怎么长的,一个读书人为何对火器如此了解,随便拿出来一件火器都要比神机营的厉害,难不成那小子这几年什么事都不干全钻研火器去了?
  可这样想也不对,苏泽也不只是对火器多有钻研,农业,工业,商业他也有涉猎,反而对儒学不怎么感冒,通俗点来讲就是读书人的事他是一件都不干,白瞎了二甲进士这个身份了。
  朱棣有心将新式火炮普及到军中,不说全部普及,先弄几门炮出来看看效果也是好的,可想了想他还是作罢了。
  要真能普及苏泽那竖子早就邀功来了,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再说了,就朝廷那些酒囊饭袋,就算拿到了样本也不一定能仿制出来,与其浪费人力物力,还不如让苏泽自己去玩,反正那小子有钱。
  镇国卫这次也要出征,到时候在战场上看看效果,若是真的不错,倒是可以多造几门出来,先武装镇国卫,后面再看看。
  他之所以弄出一个镇国卫来就是为了给朱瞻基铺路,有好东西自然会先紧着镇国卫,这一点他和苏泽是同样的心理。
  苏泽在薅文武百官的羊毛,把文武百官当成肥羊,朱棣则是把苏泽当作肥羊使劲薅羊毛,只能说是一物降一物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呢,拳头大就是道理。
  朱瞻基不知道朱棣在想什么,见朱棣没说话,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在西山见闻,以及苏泽的一些话,夹杂着一些他自己的见解和感悟,御座上方的朱棣静静的听着,也没出声打断。
  等到朱瞻基说完了之后,朱棣才有些恼火的拍着御案说道:“他要做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就不能给朕消停一点吗?”
  “读书人是不是刨了他家祖坟,他非要和读书人过不去,和你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针对读书人。”
  “现在没了那些读书人,朝廷要如何运转?”
  朱棣的语气虽然有些恼火,但谈不上愤怒,更多的是有些无奈和头疼,他就想不明白了,苏泽为何对大明的未来如此不看好,仿佛大明快要完蛋了一样。
  虽然他也知道大明如今积弊重重,可绝对不会如苏泽所说的那样不堪,他觉得苏泽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没弄点幺蛾子不出来不舒服。
  若是苏泽自己瞎胡闹也就罢了,现在还带着朱瞻基一起胡闹,这就让朱棣有些头疼了。
  朱瞻基低头不语,默不作声,朱棣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脸黑的都不能看了。
  “朕知道,朝廷太过优待读书人了,可问题是这是祖训,朕能如何?”
  “取消优待,说来简单,可到时候引得朝野非议,天下大乱,他苏泽来承担这个责任还是朕来承担这个责任?”
  “那小子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少听他胡说八道,现在那些读书人也就骂他几句,可苏泽现在是要挖读书人的根,挖他们的祖坟,你觉得到时候他们还会轻易的放过苏泽吗?”
  “朕让他去镇国卫,一方面是想把他摘出朝堂,为了保护他,毕竟他进京以来得罪了不少人,真要在官场上厮混,迟早被那些老狐狸吃的苦头都不剩,他难不成真以为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到现在都没事是自己的功劳了?”
  “哼,若不是朕给他撑腰,他早就灰溜溜的滚回清风县了。”
  朱棣轻哼一声,语气加重道:“朕希望他能明白朕的苦心,他说的那些朕不是不知道,用不着他一直在朕面前给读书人上眼药。”
  “怎么,他苏泽难道不是读书人?”
  “他教出来那些读书人难道不是读书人?”
  朱瞻基听到这话忍不住出声道:“皇爷爷,读书人和读书人是不一样的,起码孙臣没看见苏泽教出来的那些读书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反而是朝廷的那些读书人.......”
  说到这里朱瞻基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他是没看到苏泽教出来的那些读书人欺压百姓的,反而都在帮助百姓。
  其他人他不知道,但苏泽那几个学生他是知道的,程礼等人也读圣贤书,可他们不只读圣贤书,除了四书五经,他们还读其他书,天文地理,农业民生他们都读。
  苏泽的那几个弟子读书不是为了当官,而是想着要如何带身边人和其他人过的更好,他们也许文章做的不行,做不出来流传千古的文章,可他们也有他们的闪光点所在,他们所学所做皆是为了造福黎民百姓。
  脑海中的画面走马观灯的浮现在朱瞻基的脑海中,朱瞻基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皇爷爷,你可知道西山为何会有那么多流民,为何会有那么多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前来投奔西山,投奔苏泽?”
  “孙臣以前不明白,可孙臣昨晚想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会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来西山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家乡活不下去了,当地的朝廷官员不作为,不管他们,他们没了活路才会如此。”
  “他们原本分来的地,早就被士绅,豪商以及当地官员们通过各种方式巧取豪夺了,他们无地可耕,只能给那些士绅,豪商们为奴为婢才能活下去。”
  “苏泽和孙臣说,只要科举中了秀才,立马就会有无数的百姓闻风而至,投献土地,因为读书人可以不交赋税,他们为了避税才会如此。”
  “所以士绅,豪商,官员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穷,朝廷也越来越穷,读书人的优待一日不取消,这种情况就会愈演愈烈。”
  “上次朝廷募捐,那些官员随便一捐就是几百上千亩地,这些地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朱瞻基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胆子大得很,站起身口若悬河,说个不停,朱棣站在上方静静的与下方慷慨激昂的朱瞻基对视,眼神有些复杂。
  这还不算完,朱瞻基继续说道:“昨晚孙臣听到有农户说,他们遭了灾,当地的官员不管他们,连一碗稀粥都不舍得施舍给他们,可他们的家中却有满满当当的好几间仓库的粮食,这些粮食从何而来,俱是民脂民膏!”
  “以前孙臣不明白苏泽为何对贪腐如此深痛恶绝,甚至冒着砍头坐牢的风险,也要弹劾那些贪官污吏,可现在孙臣明白了,因为那些贪官污吏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不说,还横征暴敛,骑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耀武扬威。”
  “孙臣的贴身伴伴和孙臣说,他家那边原本是朝廷免了赋税的,可仍还有衙门的官吏三天两头就以各种理由去他家打秋风,直到他进了宫之后这种情况才得以好转。”
  “可见那些贪官污吏和其可恶,皆该杀,不杀何以正国法,何以得民心?”
  朱瞻基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有些是苏泽告诉他的,有些是他听那些农户们的话自己想的,但他感觉胸中憋着一口气,这让他不吐不快。
  说完了之后,朱瞻基才后知后觉到他有些大胆了,于是连忙躬身道:“孙臣口不择言,还望皇爷爷恕罪。”
  就在朱瞻基觉得朱棣要发火的时候,朱棣忽然笑了。
  朱棣踱步来到朱瞻基身前,伸手扶起了朱瞻基,语气有些欣慰道:“瞻基,你长大了。”
  “皇爷爷.......”朱瞻基抬头,有些不解的望向朱棣。
  朱棣打断了朱瞻基的话,轻声说道:“朕知道苏泽对你影响很深,但没想到对你影响如此之深,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你若是出身寻常百姓家,皇爷爷会告诉你,苏泽那小子是在放狗屁,胡说八道,可你既然生在帝王家,那听听也无妨。”
  “苏泽那竖子虽然混帐了一些,可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看透了许多,对于咱们家来说,读书人只是维持统治的一种工具,朝廷离不开他们,可并不代表非他们不可,他们不行了换一批就可以了。”
  “之所以要设置科举,也只是为了选拔人才罢了,大明开国那种情况,太祖皇帝需要儒学读书人帮着他维持统治,可并不代表不能换上另外一批读书人,只要他们对大明,对咱们家有利,能让大明更加强盛,那么换一批人也不是不行。”
  “但前提是他们要听话,不要妄想推翻咱们家对大明的统治,除了这点,无论大明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接受。”
  “这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是祖宗基业,除了朱家人,其他的都可以变,但不是现在,现在为时尚早了,皇爷爷还能再活几年,可以帮你铺路,不用急,慢慢来。”
  祖宗基业吗?
  “皇爷爷.......”朱瞻基此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原以为皇爷爷应该会生气才对,可皇爷爷不但没生气,反而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倒也不是听不懂,而是觉得皇爷爷的态度有些反常了,貌似皇爷爷并不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取消读书人的优待,整顿吏治,皇爷爷似乎好像乐见其成,只是让他不要着急,是这个意思吗?
  朱瞻基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殿中那些宫女太监则是纷纷跪地,不敢抬头,恨不得把耳朵捂上,恨不得什么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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