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大家歇下了。”太极宫宜春门前,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向高力士禀报。
宜春门在太极宫的西边,本来在宫中的地位不显,属于相对清冷的地方,自从开设宜春院以后,这里成了皇帝经常驾临的地方,李隆基在忙完政事后,会隔三差五到这里寻欢作乐。
大家就是皇帝,太监喜欢自称杂家,在没外人时,称皇帝为大家。
高力士在拨弄着门边一株兰花,头也不抬地说:“哦,是哪位十家候寝?”
“回公公的话,是庄三娘。”
高力士闻言,心里了然,这个庄三娘擅长房中术,李隆基一到她哪里,自己起码可以近二个时辰的时间可以支配。
小太监很有眼色,讨好地说:“高公公,大家估计有些时辰才起,不如小的给你准备一些糕点,一边吃一边慢慢等着。”
一提到吃的,高力士心中一动,突然开口说道:“小黄,杂家出宫办点事,要是大家有事,速派人到宜阳坊的和记找某,明白?”
“小的明白,高公公放心去了,这里有小的照应。”小黄公公连忙应道。
经小黄这么一提,高公公还真有点饿了,突然想起郑鹏说的和记韭菜籺,这是高力士故乡的物产,于是就有趁李隆基睡下,去宜阳坊品尝一下韭菜籺。
沾有故乡味道的潘州特产。
很快,换了一身襦袍的高公公,带了一个小太监轻身上路,出了宫门,雇了一辆马车,径直向宜阳坊走去。
宜阳坊离皇宫并不远,不到二刻钟,乔装打扮的高力士已经找到郑鹏所说的和记。
和记是一个二层的小型酒楼,装饰一般,但打扫得挺干净,高力士看到暗暗点点头。
以郑鹏一个小乐正的身份,估计太好的他也吃不起。
“这位小郎君,不知是住店还是用饭?”看到有客人来,一个有些憨厚的掌柜迎上来,一脸恭敬地对高力士说。
身上超过一米九,面容仪美的高力士,换了一身衣服,一点也不像太监,反而像一个翩翩君子,让人看到都崇然起敬。
高力士随口问道:“店家,你这里有韭菜籺?”
“是,是,正宗的潘州特产,又香又好吃,保证客官吃了还要想再要。”掌柜卖力推荐道。
“哦,正宗?听你口音,不像潘州人。”高力士质疑道。
高力士故意粗着声音讲话,那浑厚的声音也没引起掌柜怀疑,闻言马上应道:“小郎君真是明察秋毫,不敢骗客官,韭菜籺是我那婆娘做的,她是潘州人。”
原来这样,高力士点点头:“要一间雅房,送一份韭菜籺上来,然后有什么拿手菜,拣几样送来,再要一壶阿婆清酒。”
“是,是,二位,楼上请。”
高力士在一间雅房坐下,没多久,掌拒亲自送几碟小菜,摆在最正中的,就是高力士特意点的韭菜籺。
韭菜籺是煎的,用香油煎得有点金黄色,那是微焦的颜色,看着就很有胃口,挟一只放到嘴里,香浓可口,外脆内嫩,韭菜独有的清香很完美和面粉的香味融为一体,给人一种香而清爽的感觉,一口吃下,满嘴都是韭菜的香味。
没错,就是这种味道。
高力士一连吃了三个,这才稍稍放慢速度,他要好好品尝家乡的味道。
“张文,来,你也坐下尝尝。”心情好,高力士邀请陪同来的小太监一起品尝。
让他尝尝自己家乡的味道。
“谢高公公。”张文连忙谢了,然后小心坐在下首的位置。
高力士挟了一只韭菜籺放在他碗里:“来,尝尝这个。”
“好吃,好吃,没想到这种小酒楼,还有这等美味。”张文吃了二口,很快连声赞道。
领导都说好吃,张文以前吃过的,觉得味道一般,可这只候只能赞。
事实上还真好吃。
高力士也不解释,边吃边说::“我们这些不完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能委屈了自个,来,多吃点。”
“谢谢高公公。”
两人吃得正愉快,“砰”的一声,隔壁房里突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接着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打在桌面上,然后一个男的大声骂道:“这该死的太监。”
正在吃东西的高力士和张文闻言,不由脸色大变。一
吃东西让人打扰就不爽了,现在还骂人?
张文一脸愠色,“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怒气冲冲地说:“好胆,敢这样骂人,高公公稍等,小的这就去教训他们。”
要是张文一个人在这里,可能忍忍就算了,可现在不同,高力士也在,有高力士在后面撑腰,看哪个还敢反抗。
正当张文要冲出去时,高力士突然拉住他,:“慢着,这个人声音很熟悉。”
这是时隔壁有人继续说:“少爷,你说对得对,那些太监,就是坏。”
“这话说得有些片面了,那个陈公公是心怀恶意,可有不少太监还是好的,像高公公,就是他提醒某,要带眼识人,要不然被崔云峰卖了也不知。”
听到有人提自己,高力士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走到墙边,准备听听郑鹏说些什么。
高力士的耳朵很灵,郑鹏说的第二句话,他就听出是郑鹏,再说郑鹏都提到自己提点他的事。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终于看清别人是好是坏了?
还不算太笨。
“少爷说得对,高公公深得皇上宠信,可他不持权凌人,忠君爱国,朝野上下谁不称赞。”那下人又在说话。
正在偷听的高力士忍不住挺敢挺腰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虽说平日听到无数的赞美,可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现在偷听别人说的,更感觉真实可信。
那下人说完,很快有些婉惜地说:“其实高公公仪表不凡,可惜做了太监,少爷,你不觉得太监怪怪的吗?”
“没什么怪的,有很多事的,不能由自己的意愿决定,谁不想生在王候富贵家?一出世就锦衣玉食,可不现实啊,都是二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没什么好怪的。”
高力士和张文对视一眼,有点找到知己的感觉。
“少爷,我不是对高公公有意思,而是很鄙视那个陈公公,用心跟他学礼仪,凭啥糟塌人?”
“那是他背后有崔少卿给他撑腰,本少爷跟崔少卿那点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少爷是陛下亲自下令调过去的,还认真高公公,少爷你没把这层关系跟他说一下啊,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小的就不信,姓崔的会不给面子?”
郑鹏有些无奈地说:“你还真别不信,我把这事说了,可崔云峰说,高公公连自己下面都管不住,凭什么管别人,让他一边凉着去。”
“不会吧,高公公,那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他敢这样讽刺?”
偷听的高力士气得脸色发青,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神也变得可怕起来。
郑鹏继续说:“当时我也这样质问崔云峰,可他冷笑地说,这事没人知,就是捅出去也不怕,他是四品少卿,还出自博陵崔氏,到时所有人都信他,不相信我,还作诗讽刺我呢。”
“还作诗。少爷,什么诗?”
“飞腾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
“真是可恶,还作这样的诗,不过少爷你也得当心点,人家势大,咱们惹不起,还是安安份分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好了。”
“是啊”郑鹏感叹一句:“恶人自有天收,算了,不说了,吃完没,吃完就走,回家还得练字写字呢。”
隔壁应了一声,很快二人就推门留开,留下一个面色发青、眼露凶光的高力士。
高力士突然站来,大叫一声:“张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