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白,还不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乖小白,来看看娘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李小白!下次再要弄倒了酱油瓶不扶起来,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大多数情况下,小孩被大人叫出全名的时候,就说明该小孩处于挨揍的边缘了。
“阿娘……”
不知昏迷了多久,李小白迷迷糊糊中,似听见了他阿娘在喊他的大名,还拿了根大棒怒凶凶便就要来狠揍他一顿。
他慌忙间扭屁股一闪,这才一身热汗地醒来,只觉背上一阵火辣辣地灼热,那感觉就跟屁股上给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也似,且身上盖着的那件破毛毯捂得他有些发闷,干燥的沙地也焖得他热乎乎,像是一条正在被烘烤着的鱼。
此时正值昏夜交割之际,酷热未尽,寒意已临。
他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四周看了看,并没见着他娘亲,此前看到的淡紫色小花也消失了,变成了满眼赤褐色的沙子,还蒸腾往上冒着热气。
呆看呆想了一阵,想起他老娘坠崖时仍挂念着让他好好活着,他也自不愿变成一条被烤熟或渴死的鱼,随即勉力缓缓站起了身。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这句原话经他老爹反复念叨纠正之后,他心里其实是记下了的。
只是他以前还不太理解,现下总算多少觉出了其中意味,也有了新的体会,心想说不定孟老夫子也曾经和自己这般,独自面对着茫茫荒漠绝境,才会想到那样的话来自我慰勉,而后勉励他人的吧?
至于那话中说的就算不是‘牛人’,他也觉得还是‘牛人’比较好。
现在老天爷也终于可谓是给他降了个‘大任’,这个‘大任’自然就是活下去。
而当下此时他心里想的只是,这该死的老天爷若想让自己活下去的话,可不可以先降点‘大雨’下来,要不然降点小雨也成?
老天爷自也没理会他,只幽幽凉凉刮来一阵寒风。
天空仿佛一块画布,老天爷就好像是个没什么新意的老画家,夜幕的来临,便似被他娴熟地涂抹上了一层黑色的颜料,把太阳也涂成了月亮,再随手撒了一把沙子,就成了满天星点。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星星,星星,孤独的星星。
沙子,沙子,绝望的沙子。
秋月无边,夜空寂寂。
李小白只觉一阵寒意袭身,比之冰天雪地里的彻骨之寒又有所不同,那种寒意像是在身体里灌满沙子,带着一种甩不掉的麻痒感。
那种带着寒凉的麻痒感,倒使昏昏沉沉的他清醒了些,原本沉重的双脚,也变得似乎轻飘飘的,不知轻重地拖着他的身体往前挪动着。
晕头转向走了半夜,他忽然想起那只被他刺伤赶跑了的金毛鹰雕,不由心想,如果当时自己让它叼走吃了的话,起码还能让它饱餐一顿。
而现在自己眼看就要丧命于此,过不了多久不免也会被沙漠所吞噬,化为白骨,化于无形,又跟被老鹰或别的什么吃掉有什么区别?
这般一边想着,不觉间脚下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便倒下了地。
转回头一瞧,原来绊倒他的是一株枯干了的野草茎,他本道这枯草是要留下他一起做伴,再一看看周边附近的地面,也稀稀拉拉委顿着些枯草,转念想既然有草,说不定不远便会有水源也未可知。
念及此处,顿时生出一线希望,附耳贴地细听,似有涓涓流水声传来,不由精神为之一震,他也不管那声音是幻是真,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拔足快步循声而去。
“前面有条河……”
连走带跑行过一段,眼前赫然见着一弯溪流。
溪河宽有数丈,水面半清不浊,水声汩汩,嵌在大漠戈壁里,宛如一道疤痕。
“星星真美啊……我又活过来啦!”
李小白欣喜难言,从一处缓坡连爬带滚到了溪畔,趴在地上大喝了几口,洗了把脸,说不出的欢畅。
他这‘河里小白龙’也是好比快渴死的鱼得了水,此刻总算得活了过来,瞧了瞧倒映河中的漫天星光,只觉比以往看着更是妙不可言,喜不自胜。
静悄四下也不见有其他人,他一瞥眼忽而瞧见河面上影影绰绰,似乎趴着个白头翁,再一细看,却不正是自己的倒影么?
“我头……头发怎么会变白了?!”
李小白大吃了一惊,兀自难以置信,忐忑间扯开束发抓了一把来瞧,已是根根皆白,又在水面照了照,河里那满头银白的‘白头翁’,容貌虽未有变,却正便是他本人自己,不容置疑。
“怎么会这样……?”
他委顿在地,思来想去也不明其因,一时还道是喝了这河水之故,随即又想到,会不会之前那四个恶鬼,胡乱喂自己吃了许多什么药的缘故?
“白头发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又或者说,我现在还是在梦里?”
胡乱想过一阵,他想想既已如此,也是无法,颓然躺倒,仰望着满天星辰,不知不觉眼皮一沉,便就地在岸边睡了去。
“师兄,你说咱千辛万苦的来到这沙漠里,风吹日晒的,到底为了什么?”
“那还用说,不就为了那些什么宝藏……”
次日清晨,太阳还没起床,李小白由一阵寒意中迷迷糊糊醒来时,看了看眼前河岸周围一片萧索的景象,又有些犯迷糊,闹不清身在何方,该怎么走。
河道弯弯绕绕,他也没多想,紧了紧身上裹的毛毯,沿下游走过半日,午间到了一处清浅石滩,腹中饥饿难当,便停下来想抓点鱼吃,隐隐忽听对岸似有人声。
过了河对岸,绕个弯又走了一段,李小白往一处斜坡爬上了岸边趴着,远近只见了数十几个营帐,三三两两立在戈壁荒漠,有两人各提了两桶水正往回走,依稀能听到他们谈话。
初见之时,李小白还道自己是回到了乌陀帮营寨,看着却不太像,况且自己这才走了两天,也没那么快能赶回去,只不知对方这又是什么人?
听得那两人说到这“宝藏”二字,李小白心说看来他们自也是为了那些宝藏来的,接着又听那两人边走边继续道:
“那为何还不动身,却还要在这晒太阳?这都好几天了……”
“我说师弟,你还是少发点牢骚了。师父不是说了么,这叫守株逮兔!想要得到宝藏,何必自己劳神,只需跟着寻宝藏的人后面,找个地方守着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那得在这守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兔子……”
这两人身形相仿,皆着灰衣佩剑,李小白只见了他们的背影,看着也不像兵卒或匪类,听他们说着‘师父’、‘师兄’什么的,心想莫非是什么‘昆仑派’的?
师兄弟两人说着已走近营房,转瞬从一处营帐里出来一人,迎着两人走了来:“二位师弟,辛苦了!”
“大师兄!”那两人放下水桶作了一揖,齐声说了句,又提了水桶回了营去。
那大师兄样貌清秀俊朗,一身白衣,看起来不过二十有几,也没佩剑带刀什么的。
李小白忍不住仔细瞧了一眼,心说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当了他们大师兄?
本待起身前去问个路什么的,又见那大师兄四下望了望,随后便朝河岸这边走了来。
李小白还道自己被人瞧见,便只仍伏低了身子不出声。
不料那大师兄却不是朝他这来,而是走到了河岸下游一段,一边解起了裤带,一边哼哼着往河里放起了水,小解起了手来。
“出来吧,别趴着了。”
李小白忍不住正想要说点什么,那位大师兄却先开了口。
附近除了他两人外并无他人,李小白想来这句话自是对自己说的,却不知自己何时暴露了行踪?
正自踌躇着要不要回答,只听那大师兄又道:“我老远就瞧见你了,小老头,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