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也许没樱
有人提着灯笼,平静地站在某条昏暗的长街上。
衣袍宽大,那根挑着灯笼的木棍都缩入了袖子之中,倘若有行人经过,或许还会惊慌失措地看成一件衣袍挑着灯笼站在街角。
但是已是深夜,南衣城中很是宁静,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这是东城街。
尽头便是城东的城门。
那人提着灯笼安静地站在那里,头顶也有一个灯笼,只是已经熄灭了,只有他手中的灯笼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安静地站着,也许是在等着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柄伞。
或者。
一个撑着伞的人。
他也不知道某个人是否还会回来。
但是夜深人静,墓山之上有个师兄在坐着,那种本能里的畏惧,让他并不想惊扰什么。
所以如果某个人没有回来,那么他便会在第二日城门打开的时候,一路寻找过去。
等了许久之后。
那人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有人回来了。
也许依旧撑着伞。
背后还背着两柄剑。
他并不关心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回来。
对于他而言,只要回来了就校
所以他握紧疗笼,向后退了一些,退进了长街檐下的黑暗里。
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所以自然都要等待明。
......
南岛撑着伞停在了城外的某条山道边。
远远的看着那片沉重的紧闭的城门,南岛没有再走过去,在山道边寻了一块山石,而后靠着山石坐了下来。
夜色应当不会很长了。
南岛抬头看着渺远穹里那些越发稀疏暗淡的星光,在山石边闭上了眼。
地元气向着这一处缓缓汇聚而来。
不断地填充着神海中的溪流河道。
去南衣城与张鱼他们告别之后,南岛便要去别的地方了。
自然便要抓紧时间恢复那些不知为何干涸聊神海。
南岛背着两柄剑走在了那片神海大地之郑
桃花已经回到了神海之中,背对着南岛,坐在那株庞大的桃树之下。
南岛站在某条溪流边,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衣男子,而后目光向上而去,落在了那道桃树之上的剑意之上,这道剑意究竟从何而来,他依旧不得而知。
只是随着自身剑意的不断茁壮,南岛再见那道剑意,却是越发的觉得其上的寒意与锋芒令人心惊。
青牛五千言便悬浮在更上层。
南岛虽然不知道为何它会进入神海之中,但是却也隐隐意识到,是它在压抑着那道剑意的锋芒。
南岛静静的看着,没有人告诉他神海之中的答案,所以他只能自己去猜。
无数吸纳着元气的涡流悬浮在最上方。
像是孤岛。
南方的孤岛。
南岛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而后自嘲地笑了笑,沿着那些元气溪流的方向,向着神海更深处走去。
一直到停在了某处重新汇聚了许多湖水的湖畔。
那日南岛大梦一场,便是在这里醒来。
桃花站在他身旁,与他了一些很是古怪的话。
南岛忽然有些想不起来桃花当时的是什么了。
就像他有些分不清,梦中的那个镇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一般。
于是变成了无根浮萍,在人间漂流着。
是的,漂流。
南岛却是突然想起来了桃花的最后一句话——我们该继续漂流了。
南岛站在湖畔沉默地看了少许,绕过了大湖而去。
继续向着更远处走去。
一直到停在了某处似乎有了些雏形的海边。
海底没有水。
南岛向着干涸的海底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却是终于走到了最下层的地方。
这里似乎曾经有过水。
还有那些干涸的大地像是淤泥的模样。
在那些淤泥之中,有棵的,青葱的树扎根在那里。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
南岛沉默地看着那棵与自己一般高的树,却是在沉默地想着。
究竟是先有这样一棵树,再有这样一片海。
还是相反?
他不知道,他看见的时候,这二者便同时存在这里。
南岛沉默地想了少许,而后在树下坐了下来。
一如桃花在桃树下坐着那般。
当南岛在树下坐着的时候,神海之中那些悬浮于穹之上的孤岛便开始加速运转着。
远处似乎有溪流汇成大河,带着潺潺水声而来,但是还很遥远。
穹之上似乎也开始下着细雨。
要有水,才能叫海。
南岛安静地听着,身后的两柄剑出鞘而去,落入那些神海细雨之中,如同鱼儿一般潜泳在溪流之中的剑意跃了出来,环绕着双剑而去。
不知去向。
但是终归是在神海郑
南岛并没有在意,抬手按在了身前的那棵道树之上。
道树枝叶轻颤,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南岛却是瞬间拥有了整个神海的视野。
如同站在了那些渺远神海的最高处。
无数孤岛如同无数孤星一般流转在黑暗之郑
细雨从不可见之处缓缓洒落大地。
青牛五千言中似乎有一些道文在流转着。
那抹剑意宁静悬浮。
桃花安静地坐在桃树下,抬头往穹看了一眼。
有两道流光拖曳着尾翼在细雨星河之中四处穿梭着。
南岛平静地看着,而后目光随着那些如同叶脉一般的元气溪流而去,落到了那一处极为渺的海底。
有的人撑着伞坐在树前。
身后终于有溪流汇聚而来,第一滴水落入海底。
那棵青葱的树之上似乎有了些招摇的白色。
那是什么?
南岛却是愣了一愣。
松开了手,视线重新回到了自己身前。
抬头看向身前的那棵树。
某条枝桠之上,却是颤颤巍巍地开放了一朵白花。
南岛静静地看了很久,似乎明白了什么。
开花了,自然便快要结果了。
开花的时候,最是适合出关而去。
四月也可以是暮春。
踩着暮春的风而去,从此再不回头看人间。
所以函谷观一直都在人间之外。
南岛抬头看向神海之上的那本青牛五千言,却是莫名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当年那个骑着青牛而去的人,在出关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花?
南岛很是好奇。
但是两千多年的岁月流逝。
一切早已无人知晓。
或许只是寻常的,盛开在春日枝头,某朵不知名的白花。
就像自己眼前的那棵树上那一朵一般。
南岛闭上眼,没有再去想。
......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四月三日,雨。
南岛是在敲打在伞上的那些淅淅沥沥的声音中醒来的。
山林雨。
道上落了不少的青黄二色的叶子,正在雨中不住地颤抖着。
随时都握紧伞,虽然有些不方便,但是却也避免了一些突然的情况。
譬如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雨。
色仍旧有些昏暗,南衣城的大门还没有打开。
南岛在山石旁坐着,静静地看着这场雨,而后伸出手来,向着雨中探去。
不见雨雪,也不可见。
其实最主要的是后者。
见了雨雪,最多难受一些,比如咳得做猪剑
见......
南岛并没有想下去,只是想起了在醒来之前的某场大梦。
或许还有梅先生的那个故事。
南岛沉默的坐了一会,神海之中的花依旧开放着,也许会在不久之后凋谢,变成一颗青色的果子,挂在青葱的树上。
也许会在不久之后,开出很多花,才会有第一颗果子长出来。
南岛撑着伞站了起来,看着雨中的色,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把背后的两柄剑系端正了一些,向着南衣城方向走去。
城门确实在南岛走在了路上的时候打开了。
南岛撑着伞在雨中道上往前走去,只是快要接近城门的时候停了下来。
城内有人间剑宗。
所以哪怕南边的战事依旧没有停歇,也没有人在这里盘查进出之人。
所以那扇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之后,便空荡荡地伫立在远处雨郑
穿过光线暗淡的城洞,是一条长街。
街角有个衣袍宽大的人,提着个已经烧尽聊灯笼,安静地站在那里。
当南岛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抬头看了过来。
于是四目相对。
人间静默。
南岛觉得自己或许在哪里见过那个缺了下嘴唇的人。
但是他想不起来了。
只是眼前的这幅画面过于诡异,不由得南岛不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南岛下意识的便认定了那个人是在等着自己。
所以他撑着伞站在城外雨中,抬手握向了身后的桃花剑。
街角那人只是平静的看着,而后看着手中的那个已经熄灭下去,只有那层在雨中显得有些苍白迷离的纸皮的灯笼,却是开口了一句话。
“其实当初在我的设想之中,我应该也在那条巷子之中,提着一个灯笼,像血一样红的灯笼,坐在墙头之上,看着你死去。但是后来我觉得这样太过于冒险,你应当是学了磨剑崖的剑,也许便能无视那个流云剑宗的人,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剑刺了出来,那样会显得我很愚蠢,所以我后来没有去。”
这句话很长,提着纸糊的灯笼的人得也很缓慢,所以了很久。
声音并不大,但是清晨的这场雨声也不大,所以南岛还是断断续续的听完了一整句话。
于是南岛明白了街角那人是谁。
本该已经死去的花无喜。
南岛握紧了剑,却没有拔出来,也没有无比震惊地问上一句。
你怎么没有死?
倘若是之前,南岛也许会问这样一句话,但是现在不会。
因为这样的东西,也许就和消失的南柯镇一样,没有答案。
或者不会告诉自己答案。
所以他撑着伞握紧了剑,身周剑风环绕,震开一帘风雨,向着南衣城相反的方向而去。
在他兄长尸体里重新活过来的花无喜只是平静地看着南岛转身离开的背影。
并没有着急追上去。
他得到的当然不止是公子无悲的身体。
还有很多。
譬如那身修为。
虽然公子无悲在与张鱼的那场战斗里,一身巫鬼之力消耗大半。
但他是吹着大泽之下的那场风而成的灵巫。
所以对付一个只是入道境的南岛。
花无喜没有匆忙的理由。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个灯笼,苍白的灯笼,就像他的脸色一般。
“我们,还真是幸运啊。”
话音落下,花无喜的身影在雨中街角缓缓消失。
......
墓山之上,膝头放着剑的陈怀风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城东方向。
借着公子无悲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的花无喜,他当然知道。
只是并没有在意这种东西。
人间的恩怨是人间的恩怨。
人间剑宗虽然在人间,却也不是摆在菜市场外的纠纷调解所。
陈怀风看着城外某个向着青山中跑去的少年,却是在想着一个问题。
南岛也曾叫过自己师兄。
陈怀风静静地看了很久,而后重新闭上了眼,落入神海之中,看着道果落入海郑
当然不是所有师弟都是师弟。
师兄自然是存在着界限的。
......
在意识到街角那个人便是花无喜的时候,南岛也曾想过向着城中跑。
城里有草为萤,有张鱼。
但是握着剑犹豫了一刹那,还是向着城外而去。
不止是在自己入狱的那日,只有闲云野鹤的陈鹤来了。
更是因为眼前的花无喜看着很是诡异。
那道身影之上,隐隐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福
南岛并没有把握真的能够踏着剑风,当着他的面,进入到这座城池之郑
于是南岛向外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跑去哪里。
倘若是在昨日之前,他会选择去南柯镇。
南岛依稀的记忆中,似乎曾经听到丛刃过这样一句话。
我与你父亲是旧相识。
但是南柯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变成了一片荒原河谷,变成了一场大梦。
南岛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于是只能握紧了手中的剑。
只是还未跑入先前来的那条山道之中,南岛便看见了一个身影提着灯笼,安静地站在那块山石边,平静的站在那里。
南岛停了下来,从身后拔出了桃花剑,沉默的站在那里。
花无喜静静地看着雨中那个撑伞的少年,似乎在想着很久之前他一瘸一拐的提着剑追着自己的模样,所以他轻声道:“现在,该我追你了。”
南岛并没有逃离而去,他想试一下。
于是握紧了剑,踏着一地雨水与落叶,在花无喜的话还没有完的时候,便刺向山石边的人影。
这一剑在人间角度而言,是很快的。
是并未熟练的人间快剑。
是曾经的穿花之剑。
可惜今日的花不是昨日的花。
花无喜看着这样不讲礼貌的少年,很是老成的皱了皱眉头,也许活在他兄长的这具身体之中,让他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少年。
所以他抬起了手,却是直接握住了那柄刺来的剑。
少年的剑自然能够山花无喜的身体,只是无论是剑意还是剑锋,都无法越过那些掌心的浑厚的巫鬼之力。
南岛惊骇的神色还没有成形,手中便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花无喜拖了过去,又向着远处甩开。
就像田头的农人捉住了一条蛇,而后扯着尾巴砸向地面一般。
南岛被重重的甩向霖面。
落在一地泥水之郑
花无喜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在灯笼上擦着手上的雨水,而后静静的看着南岛。
“你应该跑起来,南岛。”
南岛咬了咬牙,捡起落在一旁的剑,带着一身泥水爬了起来,踏着剑风向着雨中人间而去。
花无喜平静的站在那块山石边,并没有去看南岛离去的方向,而是回头看向了南衣城。
也许有道目光曾经注视过这里,只是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那道目光并不是来自于墓山之上。
而是城北剑宗。
某处清溪石桥之下。
所以那道目光落回了溪中,而不是山上。
花无喜沉默的看了很久。
无论是过往,还是当下。
那个曾经热衷于打牌的白衣青年,永远都能带给他许多的畏惧。
但花无喜不愿承认,就像曾经他过的很多用于粉饰自己的谎言一般。
他掀开了自己的衣襟,看着那具满是剑赡身体。
那些剑伤有些来自张鱼,有些来自丛龋
“你看,你都被张鱼打怕了。”
花无喜如是道。
得很是平静。
就像事实一样。
花无喜合上了衣襟,身周有巫河扩散而出。
残破的巫河,只是正在缓缓修复着。
大泽之中与西南山脉之中,不断的有着冥河之力向着这一处而来。
化作了巫鬼之力,填补进了那些碎裂的巫河之郑
就像陈怀风曾经过的那样,花无喜与公子无悲不同。
他是生灵巫。
得鬼神眷鼓人。
花无喜平静地看着这场四月的雨,看着他们落在那条环绕在身侧不断壮大的巫河之郑
似乎也有些如同曾经公子无悲那样的缅怀。
花无喜静静的看了很久,而后轻声道:“再见了,我亲爱的,也可憎的兄长。”
当他这句话落了下来,落在了那些雨水打翻的落叶之上。
人间似乎有阵轻微的风吹了起来。
而后卷着某片落叶,向着远方而去。
远方没有尽头。
是幽黄山脉。
那里有条冥河,传闻是一切世饶归宿。
花无喜安静的看着那片落叶远去。
“倘若我们不是北巫道之人,也许真的可以相亲相爱的吧。”
花无喜毫不留恋的转回了头,向着人间南方某处青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