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
彻骨的寒意。
兰枫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做。
曲迎雪心知,自己曾经只是在厨房用刨子削土豆时不小心去了一块拇指上的肉,其钻心地疼痛就让她再也不敢下厨房。
那么活剐又该是什么滋味?
曲迎雪第一次感受到如同瀑布一般沉坠的恐惧正摁碾着自己的脊梁。
“唔呜呜——!!”
她顿时浑身颤栗如筛糠般,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混乱声调。
“兰枫!!”
而就在兰枫准备解开风衣取出工具时,曲迎雪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却沧桑的声音——兰枫闭上了眼睛,没想到是他来了。
齐心远。
自己在孤儿院时曾经提过,今天要去找曲迎雪,而她的表现有些不对劲,齐心远在那时心中就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在发酵。
于是他拖着老迈的身躯,还是行动了。
啪噗噗——
而如自己所想,齐心远从巷子的侧边闪身进来,来到了曲迎雪的身后,和兰枫正正相对,他没有喘气,看来他其实应该早就在附近了。
“唔哇!!!”
而仿佛淹溺中的濒死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曲迎雪顿时连滚带爬地,手脚并用窜到了齐心远的旁边。
噗!!
她在后面死死抱着老人的腿和腰,探出头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着兰枫喊道:
“老人家!!请您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她的语气的确惊恐万状,真诚到极点。
“……”
齐心远看着身后大哭的少女,再看看兰枫,心中五味杂陈。
“麻烦让让,院长。”
兰枫活动了一下手腕,站在齐心远面前,对他说道:
“你看到她的动作和手势没有?他抱着你腰部的侧后方,双腿却紧紧抵住地面。”
“如果我真是个杀人犯,我冲过来,她可以立刻手脚并用将你推踢开,然后借着反作用力直接跑出去。”
“她不认为一个老人家能抵挡得了我,也不认为你能帮得了她,所以她决定必要时把你丢出去当挡箭牌让我杀掉。”
一听这话,抱着齐心远的曲迎雪顿时脸色煞白,姿势顿时僵在那里,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兰——我都听到了!我都看到了!”
而齐心远最终重重地吁出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对兰枫说道:
“这样就够了吧!你已经惩罚过她了!还有那些人!已经够了吧!她已经皮开肉绽了!需要马上送到医院——”
兰枫嗤笑一声,语气冰冷地回答:
“医院?你在想什么呢?院长。”
“——错了!!”
“她身体的一部分要去我的渠道里面,一部分要溶化在我脚下的下水道里。”
齐心远闻言,顿时一声大喝:
“不能!!够了!!”
“兰!她只是闯入了你的生活,然后冒犯了你,你也惩罚了她,但她不至于付出性命!”
而兰枫看着齐心远,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平静而寒冷,宛若深渊一般:
“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吗?院长。”
“如果生活不合我意,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修理一顿,再改造成适合我的模样。”
“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大好人吗?院长?”
“错了,我从来不是,我是个极致纯粹的自我主义者,我所行之事,唯有顺心,我有思想,而我也有力量执行。”
“何况,她冒犯的从来不是我个人,也并非只是我个人生活中的闯入者——她碾碎过许多渴望得到爱与被爱的少年。”
“我要消灭这种人。”
言毕,兰枫走来,周围路灯的光线都仿佛变得昏暗,阴影宛若潮水般汹涌而来。
也许描写稍有夸张,但兰枫在这条巷子里,只是走过来,其压迫感就宛若黑暗凝为实质般厚重而让人畏怖。
噗哒,噗哒。
脚步。
丧钟。
齐心远和曲迎雪两人顿时频频后退,昏暗的光线让两人完全失去了方向感,甚至就连喘息声也变得更加沉重而急促。
啪嗒。
终于退到了一个死角,背后是冰冷的墙壁,齐心远实在没办法,值得硬着头皮站上前,聚起往日的威严,大声喊道:
“兰……兰!!就当听我老头子一句劝告!!”
闻言,兰枫停住了脚步,距离齐心远和曲迎雪两人不过五步的距离。
“兰,当年我把你从白塔精神康复中心带出来,那里的医生都告诉我,说你已经没有希望再次步入社会,重返普通人的生活。”
齐心远深呼吸了几口,他的声音穿越黑暗,回响在这片空间里:
“但我不信这个邪,我说,没有人可以擅自定义一个人的未来,我让他收回自己的话。”
“这孩子……也许的确有错,但罪不至死!她未来还有机会改变!她还可以——”
然而……
齐心远永远也忘不了兰枫那一刻的眼神——那是一种透着彻骨的失望和冰冷,但只有一瞬,就变成了没有分毫苛责的无奈。
“院长,我有必要纠正你三点。”
“第一,去掉你话的也许,这个字放在现在让我反胃。”
“第二,她肆意玩弄情感,将爱视为可践踏的廉价之物,罪不容诛。”
“第三,我能看到她的未来了,就如同当年的祁悦一样。”
“我在那时做了件错事,所以我不会再做错一次。”
兰枫的话语斩钉截铁,让缩在齐心远背后的曲迎雪几乎吓得尿了裤子。
“你……兰枫——你没有权利去定义一个人的未来!!任何人都没有!!”
齐心远顿时将拐杖用力往地上一杵,可惜,他的语气发颤,拐杖也不如几年前那般,将兰枫从白塔精神康复中心接出来时坚定了。
“又错了,我有。”
“行医久了,总能从每个人的眼睛,也就是心灵的窗户中,看到更多。”
兰枫伸手,从风衣的内衬中掏出一个灰黑色的物件——
那是一小页被撕下来的报纸,只是一松手,夜间的冷风便轻柔地将它托起,不偏不倚地送向了齐心远的手心。
“这……这是?!”
齐心远看着这一小页被撕下来的报纸,其标题是:
十六岁的恶魔
再一看内容,讲述的是九龙省新昌市一女高中生畏罪潜逃,至今仍未逮捕归案。
“她叫祁悦。”
兰枫看着齐心远,后者甚至不敢对上它的眼睛:
“在我初中时,我和鉴山放弃了两千万的彩票奖金,奔赴灾区救下的孩子。”
“后来,我发现她在我家楼下的沙地旁边虐待一只乌鸦,也就是我的夸克。”
“那时几个孩子来阻止,却被她扬言再来就连他们的眼睛一起打瞎。”
“那时,我本可以一箭取其性命。”
“但我想起了鉴山那时的话语,那他父亲的祈求,我那时曾抱着希望,放了她一命,甚至就连她的伤我也给处理了。”
“即使我看到她眼瞳中闪烁的,那被彻底激活的暴虐和残忍。”
“初中毕业的暑假末期,我即将升入高中之时,得知此事——如报纸上所写的一模一样。”
“我不该在那时放了她的,我知晓她日后一定会以暴虐和残忍为乐,继续生活。”
“所以我找到了她,我活剐了她。”
“她的内脏被我取出,转入了我的私人渠道里捐赠出去给了我认可的有需要的人,两例手术由我亲自操刀。”
噗噗噗!!!
一旁的曲迎雪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屎尿齐喷,趴在地上对兰枫大喊:
“饶命!!我不想死!!我错了呜呜呜——”
她掩饰得很好,但她眼底的那一抹恐怖的怨毒还是被兰枫尽收眼底——但在昏暗的巷子里骗过齐心远,已是绰绰有余。
“兰……兰枫。”
齐心远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到兰枫率先开口道:
“我知道你看她可怜,但她眼底那一抹怨毒骗不了我,你现在开口为她求情,和孙悟空棒打白骨精时的唐三藏黑白不分没什么两样。”
“她以肆意玩弄他人的情感为乐,以践踏爱和被爱的温暖为荣。”
“不会再有第二个祁悦了。”
“我最后,说一次,院长。”
“你要拦我?”
“你,当真拦得了我?”
夜幕中,兰枫的话语仿佛重锤击铁,这片幽邃的小巷已经不敢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了。
“我……”
齐心远突然发现此时说任何话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皎洁的月光照了下来,地面上却升腾起更加黑暗的影子。
“非要如此……吗?”
最终,齐心远仿佛更加苍老了,背也更加佝偻了,最后看了一眼后面瑟瑟发抖的曲迎雪,语气苍凉无奈地说道。
“自然,今天,她必死。”
兰枫的话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对齐心远说道:
“否则日后必成大祸。”
“院长,你永远可以相信我的看人的眼光,我已经犯了一次错了。”
“请相信我,院长。”
齐心远在这一瞬真的动摇了——可是他已经做出了抉择,在五分钟前。
呜~~~~~
而抉择的后果来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连成一片的警笛声,红蓝相间闪烁的警灯如同地面升起繁星般,在巷子末尾的马路上点亮。
“站着别动!!立刻抱头蹲下!!”
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接到报案之后,立刻是实枪荷弹地极速赶到了现场,在华国,你是可以相信它的治安水平和出警速度的。
这些特警一来就知道事主绝对是兰枫,立刻从侧后方包住了齐心远和曲迎雪,黑洞洞地枪口齐齐对准了兰枫。
虽然兰枫知道,城市执法使用的会是非致命弹药,但若是自己反抗,便是袭警,自己做得到,也能脱身,但……没有必要。
“院长。”
兰枫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齐心远,对方却不敢直视自己,而兰枫最终再没说些什么,仿佛释然般地叹了口气:
“……罢了。”
随后,自己按照特警们的指令,摆好姿势,随后任由其铐住双手,带回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