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翊钧收到了宋忠言递来的梁国公这两天勤勤恳恳帮助学宫建造的报告。
“太傅看看吧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看完之后,就会将手中的诏书递给了张居正,张居正点开一看也不禁面露惊色,“陛下,这是宋将军递回来的消息?”
“嗯,朕的锦衣卫在河南的最高领袖,宋将军传回来的。”
朱翊钧也没有丝毫隐瞒,将所有事情全部告知。
“陛下,按信中所说,凉国公这是在向你示好啊。”
张居正面露喜色。
“太傅,这说的朕当然知道,朕想问的是以如何解决优异如何姿态前去面对。简单接受还是乘胜追击?
太傅,倘若咱们这次将这些河南藩王的气焰彻底占尽除根除根,你认为如何?”
看着朱翊钧满脸的期盼,张居正沉默了好久,这才说道,“陛下,凉王此举毕竟是为了河南平民,倘若陛下您此时再乘胜追击的话,天下读书人民心会如何?
此举虽然能将藩王彻底击垮。但只要有人在此造谣,陛下声威将大打折扣;属实不值,不值啊!”
这回就轮到朱翊钧沉默了,“太傅说得对。这次是朕考虑不周啊。多谢太傅教诲。”
看着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朱翊钧,张居正哑然失笑,“陛下这能有什么错对呢?不过是你相见会还天下一个清明罢了。
不论放到历朝历代,这都算不上有辱声威之事。”
见朱翊钧还是没有什么神彩,张居正赶忙将话题转移。
“陛下,臣听说前几日你在锦衣卫之下新增建立了一个会计处,不知这是真是假?”
果不其然,一说起此事朱翊钧立马就来了精神。
“太傅如何会知道此事?”
朱翊钧惊讶地问道。
“陛下,明算科的三十五人全都进此干了兼职,这臣在不知道的话,那不就是渎职了吗?”
张居正笑着回答。
朱翊钧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太傅对这会计处有何看法?”
“陛下,这会计处臣觉得可以成立,但有一点,锦衣卫只管监察不管牢狱。”
张居正非常严肃地说道。
“太傅这是何意?”
朱翊钧愣住了。
“陛下,牢狱重地还是交由三法司管理为好。锦衣卫只管监察百官与藩王及天下万民之言行;
这个会计处臣建议让户部直接管理,用以监察百官的经济活动。”
经过张居正的一番解释,朱翊钧这才恍然大悟,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太傅,如此一来,可不又是由官员监督官员了吗?如此一来,恐怕...”
虽然没有明说,但朱翊钧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陛下,锦衣卫的权力本就不小;更何况陛下您还将北镇抚司并入其中。这样一来锦衣卫的权力更甚。臣怕到时候会养虎为患啊。”
张居正的话让朱翊钧一阵沉默。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依太傅之见该如何是好?”
“依臣之见,锦衣卫还是只管监察;其它的另立一司,专管东厂与锦衣卫的制衡以及全国的经济活动;户部直接管辖,直属陛下您指挥。”
朱翊钧闻言,沉默了好久,“太傅,依朕看来,不如由锦衣卫,户部两家结合,共同来建造这个会计处;
如此一来,不但官职可以变高,天下读书人的抵触心理也能少了不少。”
即便登基已有一年,但朱翊钧对当今大明读书人的防备心理还是很重的。
“陛下,这个提议也未尝不可。”
张居正点头同意。
“只是这样一来,锦衣卫与户部之间的权力争斗就不可避免了;到时候臣怕陛下不好处理啊。”
“太傅,朕已想好了如何处理此事;
这个会计处以户部为主锦衣卫为辅;但锦衣卫可以拿出监察建议;如此一来,锦衣卫即便是想有动作也难啊。”
朱翊钧笑着说道。
“陛下圣明。”
张居正跪下大拜。
“太傅请起吧。”
朱翊钧亲自将张居正扶起。
“太傅,明算科的三十五名官员全都在吗?”
朱翊钧生怕张居正不知道这些官员可用,所以特意提到了这些官员目前还在任上;这也算是他为这些官员们谋福利了。
“都在,如果陛下需要的话,臣现在就叫他们进来见过陛下。”
“不必了,太傅心中有数就好,这三十五位青年才俊是我大明的第一波数学种子,还望太傅多多关心啊。”
朱翊钧特意将“种子”二字咬得特别重。
“陛下放心,臣一定多加关照。”
张居正也听出了朱翊钧的言外之意,赶忙表态。
“太傅,那就劳烦你了。”
朱翊钧这便下了逐客令。
张居正闻言,也不生气,当即转身离宫,“臣告退。”
张居正退下之后,朱翊钧就陷入了沉思当中;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最让朱翊钧想不明白的是,宋忠言的信中说到的凉国公对自己示好有二;
一为表忠心建立新宫以助学宫,二为堵悠悠众口免遭世人唾弃。
这个表忠心还好理解一点,这为天下文人所做的表率却是免遭世人唾弃这让朱翊钧有些不解。
照常理来说,这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应该是骂大明皇帝与天下士大夫的;这从他老爹隆庆帝在位之时就从未改变过。
从这一点上来看,世人的悠悠之口骂得最多的应该是他这个皇帝吧;这和大明士大夫应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吧?
这算什么?反常即为妖吗?
朱翊钧想不通。但有一点朱翊钧可以肯定的是,凉国公此举绝对不是为了邀自己这个皇帝的宠;
以凉国公的为人处事来说;这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既然不是为了邀宠那必然是另有所图;到底是为了图什么呢?
想了好久,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算了,不管了,大不了多给河南派点锦衣卫罢了。”
朱翊钧无奈的放弃了。
...
洛阳,
为了表示对巡讲之事的重视,在徐阶和王世贞休息的时候,凉王还特意将自己府中用于教导后代的先生们全都叫了出来,继续无偿地给读书人们讲解儒家经典。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此之言道...”
在三天的巡讲中,徐阶将论语的前三章全都掰开揉碎了教导给了底下这群勤勤恳恳的读书人。
而拜这所赐,来听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最后几乎将整个凉王府全都站满了。
但对此,凉王却没有丝毫表示,在读书人面前的样子每一天都还是笑嘻嘻的。
“诸位,到今天,吾等在洛阳已经呆了一周的时间了,明日一早吾等便会启程郑州,将继续沿袭着今日所讲讲下去,诸位倘若还有兴趣的话,随我们一起来吧!”
徐阶用尽全身力气高呼道。
此刻的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疲惫,只是沉醉在为天下读书人讲学之中。
...
当天下午,街边最普遍不过的茶楼当中,如今满是清贫学子的踪迹。
“胡三,这一周时间可过的是真快啊,不知不觉中,我又要回家种地了。”
一个士子神情低落的说道。
“梁五,我决定了!这一季的小麦我要全部送给邻居!即便是饿死,累死!我这次也一定要跟着徐先生走完这河南一路!”
沉默了好久的胡三突然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眼神中的坚毅一时闪的茶馆众人全都睁不开眼。
“胡三,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一路走下去会有多辛苦?更何况,没了粮食,你家今年吃啥,喝啥?”梁五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
“我清楚。”胡三平静地说道,
“粮食,只要我们肯把土地给予陛下,再加上家中妇人的棉桑之事,足够我一家生活了;但倘若这次错过,像徐阶先生这样的名师,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再遇见了;孰重孰轻,你还不明白吗?”
梁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与胡三相识多年,深知这个老友的决心和毅力。他知道,一旦胡三决定的事情,别人是很难改变的。
果不其然,胡三话音刚落,整个茶馆一片寂静,所有寒门学子都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怔怔有神。
“诸位,你们呢?是否愿意与我一起,追随徐阶先生,走完这河南一路?”胡三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茶馆中,士子们面面相觑,半天都没有一人可以拿出个主义,毕竟科举一路的难度所有人都知道,但倘若自己没有为此拼过命的话,这无疑会让人抱憾终生的。
“好!我愿意!”一个衣服明显比较完整的士子站了出来。
“我也要去!”又一个士子站起身来。
渐渐地,整个茶馆变得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士子在未来的激励下,都选择了拼命。
“哈哈哈哈,诸位,今晚向家人告别,明日一早,咱们出发!”
不知不觉中,胡三已经成了这群寒士的老大哥。
“胡三,我可能无法与你们一同前行了。”梁五看着面前的胡三缓缓说道。
“为何?”胡三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娘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而且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所以,我必须得回去,照顾她;
在这五天当中,能与诸位相遇,这是我无限的荣耀!诸位,江湖路远,助各位鹏程万里,一展鸿图!”说话间,豆大的眼珠已经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梁五的心中当真是无比遗憾。
“这样啊...”
胡三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位小兄弟,你是叫梁五,户籍是河南洛阳吗?”
就在众人沉浸在伤感当中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梁五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的,我是,不知...你是?”
看到对方完整的锦衣,梁五说话都不由得谦恭了许多。
“哈哈,梁小兄弟,别怕;我是樊忠,京城锦衣卫千户,根据你刚才说的,你是因为家境情况而无法继续跟随下去的,是吗?”
樊忠从腰间掏出令牌,展示给众人。
一瞬间,整个茶馆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毕竟对当今的读书人来说,锦衣卫简直就是恐怖的代名词,他们经常从长辈哪里听说锦衣卫诛人九族的事,
“是...是的。”
梁五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梁小兄弟,对你这样的情况,陛下专门对我有过叮嘱,只要你让你们的村长对此专门写上一份报告,再通过一个无比简单的小考试,每年就会有一两白银奉上;
但如此相对的,你只需要做一个无比简单的事情,如何?”
听到有一两银子的时候,梁五满眼冒光,但听到还要做事的时候,他不禁紧张了起来。
“陛下要我做什么?请樊将军明示。”
看着梁五可怜兮兮的样子,樊忠直起身子,对着茶馆当中的所有人高声呼道,“诸位,但凡有像是梁五这种情况的,领到补助之后,只要每月可以解决陛下的一道明算科预演题,这笔银子就能源源不断地领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一点责任!”
茶馆中的人们都愣住了,几乎落针可闻。
“这……这是真的吗?”梁五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陛下已经吩咐下去,由我锦衣卫亲自操办此事,为期一年,每年一两白银。”樊忠回答道。
听到樊忠的话,茶馆中的士子们都有些沸腾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份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不仅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还能够有所回报。
“这等好事,我愿意!”一个士子高声喊道。
“我也愿意!”又有一位士子站起身来。
紧接着,整个茶馆的士子们都开始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
“好!好!好!”樊忠大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明日一早到城门口集合,我们将会有人带领你们前去领取银两。至于梁五小兄弟,你只需要将村长所写的报告交给我即可。”
“是!是!是!”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茶馆中的士子们纷纷散去。樊忠此番行为带来的不仅仅是他们对科举重新燃起的希望,更是他们对皇帝更多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