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驶向大明湖深处,远离岸边的萧瑟草木。 船上,没人说话,只有竹篙和船橹一次次刺破水面的哗啦声。 历史记载,乾隆爷的确来过大明湖。 他在鹊华桥观赏城北景色,想到赵孟頫的《鹊华烟雨图》,立刻派八百里快马回京城,把那幅绝世名画取来,对着实际景色欣赏。 济南城北,华山、鹊山景色秀丽,才让大画家赵孟頫印象深刻,取山色入画。 “陈老板,你要救人,我也要救人。大家殊途同归,很好很好。” 既然对方是神枪会三当家,陈宝祥就不敢说假话,轻轻点头。 “你朋友顾兰春进梅花公馆,为了什么?” 陈宝祥无法回答,因为这问题只有顾兰春自己才知道。 “我只救人,其它的还没想过。” “错错错,陈老板啊,你不实在。我、九妹、十四弟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见你,你就这样敷衍我?听说,大明湖水深两丈五,下面有百年王八,最喜欢吃人肉……呵呵呵呵,陈老板,你不愿说,那就到湖底去,跟王八说说,怎么样?” 青衫文士笑着,指着宽阔的湖面。 大明湖从不结冰,如此寒冷天气,湖面上竟然飘着一层淡淡的水气。 大船到了湖中央,四周烟雾笼罩,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岸边也看不见。 两个船夫横下竹篙和船橹,各自掏出手枪,指向了陈宝祥。 “都是你的人?” 陈宝祥苦笑一声,暗自懊恼,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上船之前,两个船夫一句话都没说,这本来就透着诡异。 陈宝祥心情急躁,露出了极大的破绽,被神枪会的人利用。 “对,陈老板,都是我神枪会的人。你不说实话,把你剁了喂王八,也算是一件趣事。” 那人文质彬彬,面色白皙,一副教书先生的打扮。可是,说起话来,又狠又辣,如同血手屠夫一般。 神枪会三当家“血河枪”赵无极在江湖上的名气很大,关键就在于他嫉恶如仇,面对恶人,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我是顾兰春的戏迷,她有事,我必须舍生忘死,帮忙搭救。” 这是实话,但从陈宝祥嘴里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因为,如果只是戏迷,从北平到津门,从济南到沪上,大青衣顾兰春的戏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其他人不救,只有陈宝祥跳出来,这根本不合逻辑。 “喂,你他妈的是万花楼的人吗?” 船尾的船夫骂骂咧咧地问了一句,然后把手枪放在膝盖上,从左侧袖子里,抽出一把解腕尖刀,在鞋底上来回蹭着。 “他怎么可能是万花楼的人?你瞎了吗?他是男的,又不是女的。” 撑竹篙的船夫不满地嘟囔着,也掏出了尖刀。 “对,对,对,陈老板不是万花楼的人,但大青衣顾兰春是万花楼的人,连城璧是万花楼的人……万花楼啊万花楼,不早不晚跳出来,这是想跟神枪会过不去啊?” 赵无极在矮凳上坐下来,紧紧盯着陈宝祥。 陈宝祥愣了,他当然知道江湖上的著名女杀手组织万花楼。可是,顾兰春是戏子,是大青衣,是北京名角儿,跟万花楼有什么关系? “你他妈的别愣着,赶紧说说看,他妈的万花楼想干什么?敢跟神枪会对着干,是不是活腻了找死?” “好了好了,别说粗话。咱们神枪会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天天脏话不离口,一口一个他妈的,给神枪会抹黑。现在是三当家在这里,如果碰见四当家,早就劈头盖脸一顿耳刮子……” 两个船夫斗嘴,一个脾气火爆,一个阴阳怪气。 陈宝祥突然想起吴一笑说过的那两个魔鬼一般的超级狂人,脱口而出:“毕恭、毕敬——” 他的思想有些混乱,才会这样叫出来。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毕恭、毕敬就是那两个中国通、日本通的名字,听起来谦逊有礼,但两个人的手段,比阴曹地府的十殿阎罗、鬼面判官、百万饿鬼全都加起来,也要强出一万倍。 在很多江湖人眼里,他们就是阎罗王。 “哈哈哈哈,傻瓜,真他妈的傻瓜,把我们认成了毕恭、毕敬那两条无耻老狗,真是瞎了眼。济南的江湖人就没几个长眼睛的,连我们都不认识。三哥,算了算了,把这家伙剁了喂王八,咱把‘草上飞’吴一笑弄来,他看起来比较聪明,哈哈哈哈……”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三哥在这里,轮到你叽叽歪歪吗?还不赶紧闭嘴,丢人现眼的家伙。人家把你我认作是毕恭、毕敬,是抬举你我,连这都听不出来吗?” 青衫文士歪着头,听着两个船夫争辩,并不制止。 等两个人说累了,他才开口:“陈老板,他们不是毕恭、毕敬两位叔辈。” 陈宝祥十分惭愧,但刚刚两个船夫你一言我一语,他根本插不进话,此刻赶紧道歉:“对不住啊各位,恕我眼拙,目光短浅。二位当然不是毕恭、毕敬,如果是他们到了,杀气凛然,不怒自威——” “放屁放屁放屁,你他妈的恭维毕恭、毕敬,就是踩低我们神枪会。姓陈的,我本以为济南人是梁山好汉的后代,怎么也得有点骨气,可现在看来,一个个的,都是软骨头怂包。日本人一来,都耷拉着脑袋,像是刚刚阉了的肥猪一样!” “喂喂喂,九妹在这里,丫环在这里,你能不能文明一点?注意自己的斯文形象?陈老板说得很好,毕恭、毕敬是老帅生前最欣赏的东北军精英,真要论起来,连大当家都要叫他一声叔父,不对吗?” 船尾的船夫冷笑了两声,但却无法反驳。 陈宝祥知道,神枪会是老帅亲手组建,而那时候,毕恭毕敬两人已经去了日本和德国学习。 细细地论起来,毕恭毕敬与老帅是平辈,而神枪会与少帅平辈。 那么,按照江湖规矩,神枪会的所有人,见到毕恭毕敬,的确要叫叔父。 当然,如今,毕恭毕敬认贼作父,已经背叛了老帅、少帅和东北军,叫与不叫,都是题外话。 “好了,陈老板,说说万花楼和顾兰春,我想知道,顾兰春制造机会,混入梅花公馆,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