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响起枪声，啪啪声不绝于耳。 陈宝祥默数着，两人是一方，剩余的人是另一方。 他们开了十枪，另一方开了三十多枪。 枪声停歇，战斗停止。 陈宝祥管不了外面，只管店铺里面。 “真是扫兴，刚坐下吃饭，就……到底是哪路英雄好汉，跑到这里来开战？” 于书童小口吃肉，低声嘟囔。 “这世道，好好吃一顿饭，难了！” 吴一笑吃饱了饭，掏出一根牙签剔牙。 陈宝祥用眼角余光瞥着两人，担心他们之间，再引出麻烦。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走江湖的，想必到处发财，家财万贯了吧？” 陈宝祥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吴一笑谋求的是千两黄金，而于书童也是为此而来。 双方盯上了同一单买卖，完全是死对头。 “人间处处有财源，何必单恋一枝花？” “是啊，有个先来后到，这才是江湖规矩，对不对啊陈老板？” 于书童话里有话，向陈宝祥看了一眼。 他的这个动作极具迷惑性，吴一笑也回头，望着陈宝祥。 于书童动作极快，立刻掏枪，从桌子下面，顶住了吴一笑的两腿之间。 “他妈的，你小子够阴的！” 吴一笑虽然是老江湖，但他的特长是冷兵器，而这个于书童擅长的却是快枪。 刀比不过枪，胜负已成定局。 “这笔买卖我定下了，兄弟，识相的，给个面子，赶紧离开济南。不然，一枪干废了你，让你下半辈子做太监！” 于书童一招得手，不再笑脸谦让，一张脸冷冰冰的，不怒自威。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千两黄金，我都要了。” 于书童气势汹汹，根本不把陈宝祥和吴一笑放在眼里。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千两黄金，一个人能搬走吗？” “我兄弟遍布济南城，你说呢？” 陈宝祥觉得头疼，他吃不准于书童的来历，就算对方是抗日杀奸团的人，那个队伍早就散了，在济南横行霸道，哪有这样的规矩？ “别他妈的吹牛，你开枪试试，日本人都在外面——” 咔哒一声，于书童大拇指一扣，枪机张开。 只要他扣下扳机，吴一笑就完了。 “二位听我说，有事好好谈，不要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他说得对，日本人就在外面，惊动了他们，谁都带不走黄金。二位，千万不要急在一时，好不好？” 陈宝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早就知道，一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一定会惊动八方豪杰。 吴一笑想“智取生辰纲”，其他的江湖朋友，也是这样想的。 “好，好，我一动不动，你收枪吧，有话好说。” 于书童摇摇头：“我不相信你，江湖上十大飞贼之一的‘草上飞’吴一笑，韩长官找了你那么久，一直抓不住你。呵呵呵，你比鬼都奸，我怎么相信你？” 吴一笑脸色变了，这才明白，对方有备而来，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细。 “你是谁？” 于书童抬起左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十四”两个字。 吴一笑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神枪会，十四爷？白马银枪常胜将军？” 于书童慢慢地把右手抽回来，把枪放在桌上。 那是一把银色手枪，跟普通枪支完全不同。 “好啊，好啊，好啊……” 吴一笑说了三个“好啊”，已经无话可说。 “好了，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这单生意，能否相让？” 吴一笑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点头：“让给你，但我有言在先。如果你们拿不走，我照样可以二次出手，怎么样？” 这也是济南的江湖规矩，如果于书童失手，吴一笑再卷土重来，于书童不能阻拦。 “神枪会要的，不管是黄金还是人头，没有一次失手。” 于书童淡淡地笑着，把手枪收起来。 陈宝祥左手按着算盘，右手握着毛笔，突然觉得这两件东西有千斤重，压得他手都抬不起来。 神枪会一到，其他江湖势力退避三舍。 吴一笑送来的天大富贵，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 “朋友，告诉你吧，以后遇到神枪会办事，就离得远远的。这次在济南城碰见我，是你的造化，因为我是脾气最好的。如果你碰见的是我四哥，那你就完了。” “呵呵呵呵，神枪会四当家奔雷虎……不过，我探听到消息，四爷好像已经落在日本人手里，就关在梅花公馆里，对吧？” 吴一笑说完，哈哈大笑。 他击中了对方软肋，证明自己并非是鸡鸣狗盗之徒，而是消息灵通，布局已久。 陈宝祥内心十分焦灼，作为旁观者，他看得很清楚。 吴一笑绝对不是于书童的对手，无论从功夫还是智慧，都远远落在下风。 此刻，吴一笑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厉害。 “是吗？” “是啊，我这消息绝对准确。十四爷，你不要把其他的江湖朋友都当傻子。我草上飞吴一笑当年夜探韩长官的府邸，差一点就把龙头车偷走，气得韩长官把手枪队的两个副队长都当场枪毙了。现在，日本人占了济南，我只要想跟着他们干，他们照样求之不得……” 陈宝祥突然明白，于书童故意拔枪、撤枪，就是为了让吴一笑放松警惕，把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 “龙头车”是个引子，有了龙头车，就有可能找到白山黑水的大清龙脉。 陈宝祥在县后街开米饭铺，目标也是指向龙头车。 在吴一笑的所有江湖生涯中，那是最得意的一次，所以时常挂在嘴边。 可惜，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吴一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仍然没有记住“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真理。 “好，我承认，你说对了，我四哥的确失陷于日本人的梅花公馆，等着我去搭救。” 于书童眼里的火花黯淡下来，但那应该是另一个陷阱，只等着吴一笑上当。 陈宝祥急了，放下算盘和毛笔，快步走出柜台。 “进了梅花公馆的人，能活着出来的不多。不知道十四爷有什么高招，能把人救出来？” “钱。” 于书童只说了一个字，立刻，吴一笑的眼神就突然间闪亮起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道十四爷为了救人，能出多少钱？” 于书童毫不犹豫：“只要能救出四哥，千两黄金，也可以奉上。” 陈宝祥走到门口，偷偷张望。 街上的人正在清理现场，逃跑的两人被当场击毙，斜躺在东头的路边。 陈宝祥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交手，也不想知道。 他必须火速处理好吴一笑的事，才能继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从梅花公馆捞人是件天大的难事，更何况，捞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神枪会四当家奔雷虎。 吴一笑肯定是吃错了药，连神枪会的钱都想赚。 陈宝祥看到于书童进退自如的模样，就已经料到结局。 如果吴一笑卷进去，结局就是一个字——“死。”